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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很喜欢那玉,从来都贴身戴着直到出嫁才除下。我很高兴,它护着你未让你再梦魇。”
尽管两人隔着数丈远,上官敏华还是感受到了那强烈要求她开口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应场:“有劳太子挂心。”
对方就等着她这句话,只见他摆摆手,婢女捧着个宝盒,递到她前头。上官敏华拿眼睛一瞄,知晓此物为何,自然不愿接下。她问道,如今她已用不着这块宝玉,还请梁溯太子收好。
“小王希望上官小姐能够接受。”梁溯已经咳得暖棚子都摇摇晃晃,他身边那些人个个紧张得要命,对那个让他们敬之爱之护之主子说了这许多废话的女人,寒眼森森,没个好脸色。
等梁溯皇太子缓过气,他喘着重气低声说道:“这是小王母后留下的,传给小王选定之人。”
上官敏华暗道原来山羊胡老爹也没说假话,当年这南梁还真地准备把她抢娶了去。
不过,这都多少年前地旧事了。别说她一个字儿都不信,就凭梁溯皇太子这个五个字,她也不会信。当然,她这么讲太不捧场,也辜负了病人长久以来的自我折磨,但是,她可不愿委屈自己,实在的,她挺厌烦这些人动不动把事情往那她不愿回顾的过去挂钩。
她站起来,坦言道:“咱们地渊源也别扯得那么深,梁太子,你用元殊地名头办什么事儿,直说了吧,瞧着你咳得死去活来,我都替你难受。”
梁溯刚笑了两声,便又开始咳。等到他咳停,上官敏华点心都用了三盘。
这个病罐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咳嗽是多么地不待人见,终于成全了看客,给了个答案:“广目楼。”
“噫?”
岑岭南快人快语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原来在继承广目楼几处房产物资问题上,上官诚留了一手。除非上官敏华定居南梁,梁溯才能完全霸占广目楼。
那里面有一味药,能治他地病。
据说,这是秦关月的原话。
上官敏华听了,忍不住脏话出口。
第189章〖雁回〗
微凉的秋风轻柔地拂过,暗自咒骂不已的上官敏华眼珠子涕溜溜地转,蓦然地瞧见梁溯身边服侍的一个侍女,她的脸上浮有讥诮的笑,很淡,很清晰。
她陡然心惊,整个人从头到脚嗖嗖地透凉,满腔的愤怒一扫而空。
在这座南梁的深宫大院里,她孤身一人,没人能够帮助她,唯一熟悉的又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敌人。南梁皇太子梁溯让她身处这样的环境,说这样的话,行这样的事,是要让她乱,以图它谋。
上官敏华的心沉下来,人家面上讥笑她,她心底讥笑对方:想要让她倒,没那么容易!
“好。”她抬起眼,清笑浅浅,镇定自若地回了一个字。
岑岭南等人先是做出吃惊的模样,继而变做欣喜与感动的模样。上官敏华冷笑,梁溯沉思,他们的目光,隔着两丛枝叶无声地厮杀。
南梁人要救他们的皇太子好多年,一朝得了机会,宫中上下便以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地办好整件事,五日后,上官敏华已是载入南梁宗室金册的皇太子妃。
广目楼上官家的宝药,于第六日送至永寿宫,皇宫内外成百的医者开始研磨怎么用这枚宝药救他们的皇太子。
已无利用价值的上官敏华被拘于永福宫一角,对着院子里江南小景,她坐在小窗前自酌自饮,淡定而自然。
“主子。”一群黑衣蒙面人,在屋子的一角现身。
上官敏华头也不抬,道:“你们来了。”
“属下无能,让主子受委屈了。”
上官敏华放下酒杯,摆摆手,这些空话她最不要听,直接问外面的情况。边境上。大周已集结百万人马,大军兵分五路,庆德帝、太子、镇远将军、镇北将军、平南将军各率廿万人马围攻南梁。
宫外,不论对于北周亦或南梁,上官敏华都是一个已死之人。
死人?上官敏华轻轻笑起来,端了杯清酒,走到窗边。神态自若地向天地间祭酒。暗卫们静默不语,她玩耍自嘲够了,才转过身,问道:“那毒是小春师傅下的哦?”
领先的暗卫与身后数人对视一眼,沉声回道:“是。十五年前,梁溯太子夺得布军防图归国,小春师傅在滟水河畔奉命阻杀。梁太子跌落九悲山,侥幸未死,已然身中巨毒。”
上官敏华嘿嘿两声。心中愈发肯定她先前的念头:章春潮用毒,若不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枉费他私狱头子的名儿。
“等梁溯死了。你们再来接我。”
“主子!”暗卫们不能同意她的冒险之举。上官敏华勾唇而笑,目光直射不远处永寿宫地檐角,低低笑道:“你们以为他还能活几日?”
没人能回答,她自问自答,轻轻吐道:“只要他服下药剂,不过五日。可怜可怜。”
听她的话,哪有半分怜悯之意,她笑梁溯生生熬了半生算计半数天下终究还是落得一个死字。而她要是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人,心头这口闷气怎生消得。
将暗卫驱逐后半旬,岑岭南气急败坏地着人到永福宫抓人。上官敏华整整衣领,唇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与虎狼般的侍卫来到永寿宫。
宫门前。檀香袅袅,九九八十一个袈裟罗汉成驱魔阵。各持金木鱼,对着正中心那盏欲灭未灭的灯烛,念颂佛经不止。
宫内一片哀愁,见到她来,妖女声此起彼伏。
她神态愈发淡然,眼中笑意加深,到得梁溯榻前,施施然地坐定,晶莹的一双眼在此时格外的亮。
床上那具散发着浓浓死气地灰白骷髅已不能算是个人了,乌黑发亮的胸腔下,似有活物爬过,起伏不定,这番情景,瞧了真是让人作呕。
“上官小姐好算计。”梁溯喃喃道,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唇畔残留下黑色的药渍与血渍混和物。
上官敏华神色未变,轻巧地反拨回去:“皇太子这是哪儿的话,可是太子饱受爱慕之苦思念心上人至深才引元殊来此作陪呢。再说了,吾若不在此地,太子又如何得以安心服药?”
当下便激得梁溯胸腔猛动,呕出一大口黑血。
岑岭南哀恸欲绝,听她这般说话,又见此景,别说杀了她,就是狠狠凌虐她一番让她也受受他家主子那种折磨地心都是有的,当下便发作:“汝这毒妇!”
他说要拿她的命去换解药,上官敏华笑他们真是太看得起她,可惜她不是吓大的。
“罢了,命也。”梁溯吐了一口血后,有了些精神,和前些日子一样问起她的日常起居。又说她能来看他,他异常欣慰。
上官敏华掩不住笑声,道:“是极,元殊也觉得能见你这一面,此生死也无憾了。”
“原来,上官小姐这般恨我。”毒药入骨,梁溯叹道,也不见他咳嗽,说起话来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流畅。
“太子不负南梁智将之名哩。”上官敏华笑意吟吟,满眼欢喜,实实在在地为梁溯所受之苦而欢欣,直让南梁皇宫内地人欲杀之而后快。
“小王以为,上官小姐最恨之人当属庆德帝。”梁溯勉强睁开眼,深深露出探索之意,“然则,小姐既不恨庆德帝,何以恨小王入骨“我恨他做甚?我感激他尚且不及呢。”上官敏华依旧笑颜灿烂,她抽起自己的绢帕,故作怜惜地给梁溯拭拭呕血不止的嘴角,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我爱地那个人,死的时候,和你一样体无完肤,受尽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不过呢,他至少还有亲人在旁相送。可怜梁太子,可知你死时还有谁会陪着你呢?”
替他掖掖被角,她站起身子,笑容满面,又说道:“但愿尊贵的皇太子殿下能看到南梁国破的那一幕!”
梁溯瞪大眼,死死地瞧她,她浅笑以对,恍然,他大喷血,继而连连吐血不息,一度陷入昏厥。
永寿宫里的人哪个还记得上官敏华,虽说个个恨她恨得要死,可惜,总也弄不死她。
顽强地又拖了一个月,南梁人心目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太子梁溯,终于死了。
当宫里丧钟响起的时候,上官敏华摆了香烛案子,对空祭酒。
未几,有侍者踢破宫门,恶狠狠地喝道:“妖妇,岑大人有请!”
第190章〖雁回〗 (下)
上官敏华神色坦然,就像走在去她皇后宫殿一样安然,不理会旁人的打骂,缓步而行。那些人欲拿刀剑在她身上扎出个血窟窿来,又说欺负弱女子胜之不武,骂骂咧咧说要将她凌迟后给他们的皇太子陪葬。
皇宫里一片混乱,带着白蕃的宫人们跑来跑去,脸上那种惊惶绝不是因为皇太子薨,而是更为可怕的理由。
北周大军已然攻破南梁都城大门,上官敏华心中微笑,她希望是这个消息给梁溯送的终。她丝毫不担忧自己,无论要受怎么样的折磨,她都甘之如饴。
领路之人带她来到一处陌生的院落,清静幽然,不是那个永远弥漫檀香与药苦味的永寿宫。
仅仅是一转眼,领路的侍卫就不见了踪影。
她抬眉微思量,不管前方有何,她选择直面相对。推开门,是间两进的小屋,转过圆月隔间,有一抹清影安静地躺在里间床榻上。
不知怎地,她的心慌乱地跳起来,她对自己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那儿仿似龙潭虎穴,上官敏华抬不动脚,又不能阻止心中惶然。
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到床前,瞧见那个身影,与那个南梁皇太子梁溯一模一样的毒症,全身发黑,皮包骨头,何曾见往日的丰神玉润。此时此景,她全身心地怔然,浑不觉自己身在何处。
“元殊,你来了。”
她脑子里确确实实一团糊,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怔怔然地看着重床上的人,不知自己有无回答。
“元殊,坐下与为师说说话罢。”
她听话地坐下。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又隐隐确知答案会让自己痛彻心扉,难以承受。左右胡乱地思来想去,她终究没有那个人狠心,她抓起他乌骨爪般的手,埋首其中。语带哭腔:“夫子,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叫章春潮送解药来。”
秦关月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叹息:“元殊。元殊,你这心肠可如何是好。”
上官敏华不管他人会如何耻笑于她,她就是不能叫他死在眼前。她欲挣开,秦关月用一个消息拦住她的脚步:“章春潮已经死了。”
怎么会?她想笑,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章春潮武艺冠盖天下,又有一流毒计,谁能杀得死他。他又怎么会死?
秦关月说,那时南梁用计,使北周国内突发疫病,大周朝庭上下忙于救灾之际,南梁已屯兵数十万,欲与北漠漠族吉莫王再次南北夹击,合谋攻取大周。
章春潮有感于上官族地知遇之恩,效荆轲刺秦王之法。先取梁溯,后取羽吉莫,以破危局。
然,南梁寻章春潮多年未果,今遇其自动上门。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于他。虽未得手,章春潮的暗袭也乱了南梁的布局;伤势未愈。他又赶赴吉莫王庭,以命相搏,取得吉莫王首级。
个中惊心动魄,旁人未能得知,唯从结果中可揣度一二。
那个雨天,泥泞的路上,湿漉漉的马车外,那道决然的背影,便是她见章春潮的最末一面了。
上官敏华仰面闭上眼,眉角带笑地章春潮,春风满面,俊美邪气的人,嗜血凶残,那都是她熟悉的,她和他相互算计,以命赌命,她恨不得他死,又时时刻刻离不了他。
她从不曾想过那个骄傲自负天下无敌的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带着悲意地身影。
他说,喜欢自己,是假的吧。
她想,自然是假的。
章春潮何曾那么伟大?这样一想,将要揉碎她那颗没有防备的心的痛楚稍稍退去,她挤出一抹笑,蹲在秦关月榻前,轻柔地说道:“我让人给您找药去。”
“元殊,等等。”秦关月再次拦住他,说他时日已无多,有些话他一定要对她说。
上官敏华心里难受,觉得这儿都憋得透不过气,她强作笑颜,还要拒绝,秦关月已开口:“这些年,真是为难你了。为师这一生,”他轻轻笑了笑,兀自叹息一声,转过头,深深看着她,沉默许久,才沉沉说道,“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
“没有,夫子没有对不起谁,”上官敏华咬了咬唇,压住心中漫延地酸楚与涩意,“一切都是元殊自愿的。”
“你年纪那么小,心肠软又倔强不肯低头,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
秦关月的眼神有些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