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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哪容得别人欺负明玉?看着明玉扶着石桌剧烈的喘息,明珠一阵心慌。她用力挣扎着,缚着她的人从两个变成四个,力气大的明珠再动惮不了。
明玉喘了半晌,指着梅男子道:“你还有没有王法?你若再敢动我女儿一下,我便去官府告你!”
“告我?”梅男子嘿嘿冷笑,“我爹年年给知府送着雪花银,你去告,去告!”说话间上前拉过明玉,“我不止动你女儿,我还动你!”
“梅男子,你这个禽兽!你再敢碰我娘,我杀了你!”明珠挣扎的越发厉害。
梅男子侧目怒视明珠,“你给我闭嘴!”话为说完,只觉手上一痛,立刻将明玉甩开。明玉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头狠狠撞在了石桌上。
血潺潺往外流着,明珠只觉全身血液凝结。梅男子呆住了,梅家的仆人呆住了。明珠狠狠挣开被缚的手,冲到明玉身边,将明玉抱进怀里。她伸手捂着伤口,血从指缝渗出。梅男子见状,腿都吓软了。他招了招手,哆嗦着,“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快走啊!”说罢踉跄的跑了出去,身后的仆人也搬着箱子匆匆跟了上去。
“你们站住!”明珠轻手放下明玉,刚要去追,手腕却被明玉紧紧攥住,那样的力道,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明珠。”
“娘!”明珠用力掰着明玉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您放手,我去喊人,您放手呐!”
“明珠。”明玉留恋的看着明珠的脸,泪从眼角滑落,晕进发丝,“子祥……是个好……孩子,有……他……照顾你,我……死也……瞑目。”
“什么死不死?”明珠截断明玉的话,“您长命百岁,以后不许提这样的话!”
明玉笑笑,脸上血色渐退。她点点头,声音弱的几乎不能入耳,“是啊,我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长命百岁。”
明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接着从明珠腕间滑落。
雨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将地上的血色冲淡。明珠的脸上没有泪,或者泪水已被雨水冲刷。她紧紧抱着明玉,紧咬着的下唇有血渗出。她附在明玉耳畔,压低的嗓音每个字都带着恨意,“娘,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第二章
明玉在扬州的亲朋不多,来帮忙的人亦全是托了林老板和林子祥的情。
出殡那天晴空万里,似在为明玉照路。纸钱飘飘荡荡飞了满天。梅男子坐在茶楼上,看着领头的那个人,总觉得周身冷得发颤。
明珠似有所感,抬头望向茶楼,恰对上梅男子的眼。她盯着梅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突然嘴角溢出一抹笑。此时春光正浓,可明珠笑得梅男子浑身发怵,手中的茶杯一滑,在桌上滚了个圈,接着摔的粉碎。
入殓那日明珠的姨母明月突然来了扬州。明珠与她很像,凉薄的让人心惊。明月看着棺木缓缓的放进土坑,再看着被土淹没,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重头来过。
明月是随着经商的丈夫出来的,本想着来了与姐姐话话家常,却不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临走那日她与明珠聊了一夜。明珠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有关父亲的点点滴滴,那一刻她恨不得长上翅膀去看看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即便他从未对自己有过养育之恩,可明珠丝毫不恨他。因为母亲虽然没有过多的提起过这个人,可她知道,母亲爱了这个人一辈子。
明珠的父亲苏万成是京城的大户,亦是盐商当中的翘楚。皇城脚下的商人总是和官家有着解不开的联系。苏万成的夫人萧如燕便是萧相的千金。
提到萧如燕,明月恨得咬牙切齿。她侧身看着明珠,梳理着明珠头发的手指顿住,黑暗中眸色散着森冷的寒光,叫人看了便觉心惊。
“那个人,很坏吗?”明珠见明月不说话,悄然开口。
明月吐了口气,几乎咬牙切齿,“姐姐十七岁的时候进的苏府。因为人长得漂亮,嗓音也甜,很得苏万成的宠爱。说起苏万成,他倒也算是真心待过姐姐,可惜呀……”明月冷哼一声,“是个孬种!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当年姐姐有了身孕,正在养胎之时遭了萧如燕的算计。她说姐姐与家丁有染,证据做的有模有样。那家丁被活活打死,他们逼姐姐喝堕胎药,苏万成给了姐姐一条生路,让姐姐立刻离开,可萧如燕穷追不舍,把姐姐逼得跳了河。”明月深吸了口气,看向明珠,“那次姐姐伤了根本,险些没了你。”
明珠专神听着,紧攥着被子的手发白,脸上有与明月一般的恨,“那女人真真歹毒!”
明月似有所感,手重重垂了下床榻,“只恨我没有能力替姐姐报仇。”
“姨母。”明珠握住明月的手,使了使力,“这件事本就不是你该做的。”
“明珠?”明月看着外甥女眼中的坚定,回握住她的手,“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一定开口。”
之后明月同明珠又聊了很久,直到清晨迷迷糊糊睡了会。正午的时候便与丈夫卢化及一道离开了扬州。
林老板怜明珠孤苦,留她在济生堂里做学徒。吃穿用度全按自家小姐对待,不曾有丝毫的亏待。只是每每提起她与林子祥的婚事,明珠总是躲闪着不肯回答。久而久之,林老板也看出些端倪,见了明珠,也只是叹息。
清明那日淫雨霏霏,明珠带了祭品一路踏着水去了郊外。明玉的墓前明珠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近夜才准备回去。
临别前,明珠回头看着明玉的墓,抿嘴笑着,眼中却蓄了泪,“娘,我走了。”
梅男子几乎夜夜流连烟花之所,甚至清明这日也不例外。他每晚亥时去一个叫红玉楼的地方,第二日丑时末离开。明珠一早便已经查清楚。她本也想过告官的,但想起梅男子那句年年送的雪花银,却又怯懦下来。单凭明珠一人,哪里斗得过官府?怕只怕有命告官,没命出那衙门。
入夜后明珠早早便收拾好了包袱。站在林子祥房门外,有些犹豫着该怎样去道别。
清明的夜有点凉。明珠在门外徘徊,一阵风过,一阵寒凉,不禁打了个喷嚏,接着房门应声而开。
林子祥手中拿着外卦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上前将外卦披到明珠身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下?”
明珠拽了拽衣襟,垂首道:“我来道别。”
林子祥诧异,“道别?你要去哪?”
“京城。”
林子祥蹙眉,“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明珠抿了抿嘴,“去找我父亲。”
“你父亲?”林子祥蹙眉,他从未听明珠提起过她父亲的存在。
明珠点点头,“姨母说与我听的。”
“卢化及的妻子?”林子祥蹙眉。
明珠点点头,林子祥追问道:“那你父亲是?”
“苏万成。”
“是他。”林子祥低呼一句,思绪纷扰,最后凝成眉目间的一丝冷冽。他深吸了口气,明知明珠不可能为他留下,却还是开了口,“其实留在这里不好吗?又何必要走?他已经抛下你们母女这么多年了。”林子祥颤着手放在明珠肩膀,“明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林大哥。”明珠在林子祥靠近的刹那避开。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不是去认亲的。”
林子祥讪讪放下手,等着明珠下文。明珠抬眼看着林子祥,眸色微冷,“我是去报仇。”
林子祥一听,神色更是不佳,“你姨母出的主意?”
明珠狐疑看林子祥一眼,想了想才道:“姨母也想要为娘报仇,可是她已嫁为人妇,怎么能让她去做呢?”
“明珠。”林子祥正色看着明珠,“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又何必结这业障?”
明珠绕开林子祥,踱到廊前柱子下,似在思索着什么。她手指在柱子上画着圈,良久,缓缓开了口,“茶馆的说书先生曾说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年大旱,农民颗粒无收。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村子,唯有一老农守着薄田不肯离开。大家都劝他找生路,老农却说苍天有眼,一定会救他。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农越来越虚弱。后来一个商队经过那里,他们的当家见老农可怜,便要救他离开。老农不依,说是上天会救他,于是商队离开了那里。之后又有逃难的人路过那里,他们见老农奄奄一息,本欲分一杯羹救那老农一命,老农依旧寄希望于上天。殊不知,每一次对老农的救济,都是上天的旨意,只是老农糊涂,白白送了性命。”明珠说罢朝林子祥笑道:“每一个人都是神祗,也许我就是苏家的报应。”
“非去不可?”林子祥妥协。
明珠点头,“非去不可。”
“那我送你去。”
“不要。”明珠回的坚定,“日后总是我一个人,你能护我一时,总不能护我一世。”
“你!”林子祥气结,“你一个姑娘家,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明珠笑道:“不过百里路,哪有那么多的坏人给我遇?”说罢又安慰林子祥半晌,林子祥才松了口,不过银钱却是明珠怎么拒绝,林子祥都不依的。
丑时明珠离了林家,早早便等在烟花巷外。
烟花巷内灯火通明,灯笼高高悬着,透着暧昧的颜色。醉酒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又有新的人进去。明珠站在墙角,黑暗将他隐去。不多时巷内虚浮的脚步渐近,远远便听到姑娘软糯的声调扬起,“梅公子,明晚记得来啊!”
梅男子嘿嘿笑着,却不答话。
明珠起身走到转弯的墙边,数着梅男子渐近的步子,待听得走近,立刻转了个弯撞了上去。
“诶呦!”梅男子捂着胸口,连退数步,开口便要骂,但见明珠,心中一颤,还来不及害怕,便看到明珠泪水连连,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他举步走到明珠身边,放缓了音调,“这么晚,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珠慌乱的看他一眼,结巴道:“我……我……”话未说完,“哇”的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着自己如何无家可归,如何难以度日,如何走上这条路来。
梅男子见明珠哭得可怜,上前将明珠揽进怀里,对着明珠的耳朵直吹气,言语间亦多了些许轻浮的味道,“你来找我啊,我一定要你的。”
“真的吗?”明珠不相信的看着梅男子。见梅男子点了头,抽抽噎噎的停了哭泣。她看了眼烟花巷,“那我不用去那里了?”
“不用,不用。”梅男子眼睛在明珠身上游移,轻柔的将明珠扶起,“我这就带你回家。”
“好。”明珠乖巧的由梅男子揽着。一路走来,梅男子的手越来越不安分。明珠强自忍着,待近梅府的时候,明珠“呀”的一声从梅男子身边跳开,“我忘了拿东西了。”
梅男子好脾气的将明珠拉回来,“你日后便是我梅府的少奶奶,让下人们去帮你拿就是了。”
明珠摇摇头,倔强道:“不行,那件东西,我必须自己拿。”说着拉住梅男子的手,“现在这么晚,我一个人害怕,要不你陪我走一趟可好?”
梅男子被明珠这样温言软语的一说,心神荡漾,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明珠的家中一切如初,只是久未有人居住,少了些许人气。
梅男子不知为何,一进这院子,便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扯了扯明珠衣袖,“你快拿了东西我们走,这院子鬼气森森的。”
明珠扯了扯嘴角,眼中一片漠然,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她把包袱随手丢在院内的石桌上,“怎么?你怕?”
梅男子吞了口口水,“我怕什么?我……我只是怕你害怕。”
“是吗?”明珠冷笑一声,“你在院子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你快去,快去。”梅男子看着明珠进了屋,不自在的坐到石墩上,更是难安。他等了半晌不见明珠出来,有些慌张的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喊明珠一声,直到明珠有回音才稍稍安心。
明珠在屋子内待了半晌才出来。梅男子一见明珠出来,忙迎了上去,“你去拿什么?怎么这么……你……你干什么?”
明珠不由分说用手中的绳子将梅男子缚了个结结实实。她扯了下嘴角,“我去找绳子,绑你。”
梅男子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想明珠那日那般刚烈,几大箱的珠宝摆她面前都不抬一下眼,她又怎会把自己迫到烟花之地呢?何况不是还有个林子祥吗?他心中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嘴上不断讨好,“明姑娘,明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给我松绑。”
“你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明珠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刀尖搁在梅男子胸口,梅男子只觉进气容易,出气难。他一步步倒退,身后一痛,已经撞到了栅栏。他脱力的滑坐在地上,哭道:“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没有以后了。”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