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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明珠跟着齐婉刚到乾宇宫就听到了门内朗朗笑声，只闻那笑声，明珠便已知是谁。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屋内，见那人换了浅色衣衫，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堪破释然的光彩来，他怀中抱着亓官临，侧首与秦允说着话，眼中是藏不住的赞赏。
明珠定定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出那句“师兄”，可话却卡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话来。龙丘玉侧目看着明珠，挠了挠鼻子，笑道：“难道不该说一句别来无恙？”
明珠别开脸，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几分赌气的味道，却是他的亲近，“看你这样就知道无恙了。”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年未见，一如昨夜把酒。
一餐吃罢，龙丘玉挪到明珠身边，看了眼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孩子，“谢谢你把临儿照顾的那样好。”
明珠摇头，“我对他是有愧的，若非我，南宫月又岂会死？”
龙丘玉摇头，“这不怪你，南宫月是为亓官绍死的，她这一生为亓官绍燃尽，也算是得偿所愿，若非此，又岂能在亓官绍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明珠看着龙丘玉眼中的怅惘，微微垂眸，刚想开口安慰，龙丘玉已经转了话题，“那孩子的资质不错，不如让我收了做徒弟吧。”
明珠看向秦允，看着他专注的听亓官临讲话，突然想起将秦允带到亓官临面前时亓官临的惊喜。宫里只有亓官临一个孩子，难免寂寞，多亏有了秦允，二人年龄虽相隔七岁，但到底算是遇着了个伴，于是秦允挂了个伴读的名，内里亓官临称他声允哥哥，外边宫人们称他为允公子，虽说是大秦落难的皇子，可在高疏受的却是真正王子的礼。思及此，明珠失笑道：“这我说了可不作数，要临儿应允才行。”
闻言亓官绍去看那两个孩子，犹豫半天挪了过去，结果话还没说完，亓官临突然狠狠推了龙丘玉一把，接着挡在秦允跟前，怒道：“不许你带走允哥哥！”
龙丘玉被推倒后，索性盘膝坐在地上，他侧目看亓官绍一眼，亓官绍好整以暇的看着，再看明珠，夫妻二人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这可苦坏了龙丘玉，他性子散漫，本就如孩子一样，若平常与孩子玩闹固然不在话下，可现在让他来哄孩子，简直是要命。于是一长一幼相互对峙，到最后还是秦允打破了僵局。
“承蒙龙丘叔叔厚爱，我在这里很好，就不叨扰了。”秦允礼貌的拒绝，微垂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可语气却有几分失落。
明珠心微微揪了一下，到底起了身。她蹲在亓官临跟前，柔声道：“临儿将来可愿像父王一样？”
亓官临点头，明珠循循善诱，“先王身边有慕容大人相佐，你父王身边有百里大人相佐，那你呢？”说着不待亓官临开口，“你此时把允儿留在身边，若允儿才学不足，不过一时；若允儿学成归来，做你身边的慕容鲜烈、百里恒，这才可长久，娘问你，你是要一时，还是要长久？”
亓官临低下头，思虑良久，最后轻轻扯了扯秦允的衣袖，“允哥哥，你学成之后，会回来吧？”
秦允微愣，看向明珠，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入夜后亓官绍遣宫人将秦允和亓官临送回东宫，又准备送明珠回去，却哪知明珠打定主意留下。亓官绍还待劝说，龙丘玉已摆手阻了下来，明珠若想知道，总会有法子知道的。
“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跟鬼见愁身边的护法有关系。”龙丘玉面色深重，“我来路上，见到他和秦穆碰面。”
“不可能。”明珠否决，“齐珏一心为鬼见愁报仇，他恨秦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他同流合污？”
龙丘玉点头，“我也觉得如此，可我确确实实看到了，我想，是不是有什么我们忽略掉的地方？抑或齐珏本身也意欲让鬼见愁死，否则，作为鬼见愁的护法，怎么可以轻易离开鬼见愁的身边？”
明珠摇头，“我觉得齐珏绝非那样的小人。”言及此，明珠想起齐珏讲给她的有关亓官御风他们的故事，突然道：“齐子矜这个人，你们听说过吗？”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人的？”亓官绍眉头蹙起，探寻的看着明珠。
“齐珏讲了些有关醉东风的事情，中间有提起这个人，听起来这个人对亓官御风极为忠诚，这件事会不会与他有关？”
亓官绍眼睛微微眯起，“倒是可以好好查查。”说着顿了一下，转向龙丘玉，“你说的齐珏和秦穆碰面，此话当真？”
“当真。”
“好。”亓官绍应下，当下便交代几个心腹暗查齐子矜以及齐珏，龙丘玉待亓官绍安排好后，便辞别亓官绍。看着龙丘玉离开，明珠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阿绍，我想你帮我找个人。”
亓官绍揉揉眉心，听到明珠如是说，强打起精神，“谁？”
明珠抿抿嘴，想着齐珏讲给自己的故事，总觉得他未出口的话蕴着几分玄机，而那句话恐怕就是关键所在，想从齐珏口中问出来，只怕绝无可能，那便只能找出当年的那个人，明珠双手紧握，只盼那人如今还在世，“当年先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派杀手追杀东哥和亓官纮，我想知道，那个杀手是谁？如今在哪？”
亓官绍听到此处，诧异的看着明珠，“你找他做什么？”
明珠摇头不答，伸手抚平亓官绍眉心，只盼能为他分担的再多一点，“我有事情问他，待我有了答案再说与你听可好？”
“累你了。”亓官绍抓着明珠的手，轻轻吻了下她的指尖，心疼明珠的善解人意，本想让她享清福，哪知道平静许久的高疏偏在此刻云涌。
明珠说的那人叫做齐萧，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后做了先王的门客，亓官绍一身的功夫便是齐萧教的。先王驾崩后，亓官绍登基，本欲留下齐萧，可齐萧不肯，摆摆手，只道：若有事找他，只管去五十里外罗家村找他便可。
明珠没想到亓官绍就知道齐萧在哪，听他说了，立刻便定下第二日启程，亓官绍本欲与明珠一道去，被明珠阻了下来，只言七日必定归来，却忽略掉敌暗我明下的那份凶险。
明珠轻装简行，路上只跟了与齐婉一起的唤作齐欣的女子，齐欣比齐婉略大，功夫也比齐婉要好，有她陪着亓官绍放心不少，却仍旧不放心的偷偷遣人远远跟了。
明珠他们行的虽慢，却也在第二日晌午就到了罗家村，罗家村里的村民男子全都姓罗，女子也只有极少的外姓，但男子中唯有一例外，便是齐萧。
齐萧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听到明珠的来意，他抬起眼皮懒懒的看明珠一眼，目光冰冷，“他竟让一个妇道人家干政？”
明珠脸色不变，“先生说笑了，王他乃一代明主，怎会做这种糊涂事？只是这件事情并非国事，说来算是件家事。我既已为他的妻子，国事上不能为他分忧，若家事还全都要他亲力亲为，实在是惭愧。”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事情已经太久了，我记不清了。”齐萧说着便回了屋子，看样子倒似打定主意不开口。
明珠看着紧闭的房门，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齐欣见状，急道：“娘娘怎可跪一介平民？”
明珠道：“亓官绍拜师时想必也跪过，他跪得，我如何跪不得？”
齐欣见明珠神色坚决，只得跟着跪在一旁。
齐萧家住在村尾，务农之人不长路过，可樵夫却常常来往，明珠不顾什么脸面，可耐不住齐萧不顾。来来往往的樵夫，虽嘴上不说，可回家跟自家媳妇唠叨两句，便在村里传了开来，于是过往的人便多了起来。妇道人家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珠听而不闻，齐萧却听得烦闷。他刷地一下开看门，恨恨瞪着明珠，“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珠看着齐萧，岿然不动，“我只要个答案。”
“我说过，我忘了。”
明珠仰头看着齐萧，“我不信。”
“那你便在这里跪着吧！”齐萧恨恨关起门，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明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勾起嘴角，她不怕齐萧生气，就怕他不气。
“娘娘。”齐欣看着明珠脸色泛白，“已经入夜了，要不您歇会吧。”
明珠摇头，现下歇了，之前的功夫岂不全都白费？明珠跪着，齐欣陪着，从月出中天跪到日薄西山，从晴空万里跪到乌云密布。第三日明珠总算免受日光曝晒，可疲累的身子也禁不住大雨磅礴，入夜的时候明珠终是不支，晕了过去。
齐欣自幼习武，身子骨比明珠的要好不少，明珠刚一倒下，齐欣忙把她扶起，求着隔壁的农家收留了一晚。第二日不待明珠再去跪，村长已经来传话，“夫人，你过去吧，那倔老头要见你。”
明珠惊喜的看了齐欣一眼，知道村长必定在中间说了话，忙欠身谢过。
明珠没让齐欣跟着，独自去见了齐萧。齐萧的房门洞开，看明珠一眼，长叹了口气，“倒真是跟她性子相似，难怪那孩子在你这里跌了跟头。”
明珠不解的看着齐萧，只听齐萧悠悠道：“我收了东哥的剑，不能负她所托，可我身为太子的门客，亦不能有负太子重托，于是那日追杀，我便伤了亓官纮的右腿，之后的造化，便看他自己了，谁知道齐子矜竟然把人送到了太子府上，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见过鬼见愁，他的右腿……”明珠说到此，想起齐珏微跛的右腿，忽地顿了下来，“齐珏才是亓官纮？那鬼见愁呢？”
齐萧赞赏的看明珠一眼，“鬼见愁是齐子矜的儿子。”
“鬼见愁和齐珏长得一点不像。”明珠仍有怀疑。
齐萧道：“南宫月和你长得也不像。”
明珠诧异，“他们难道易容这么多年？”
“自然不会。”齐萧摇头，“随着年龄的增长，易容也一点点的接近本来的长相，最后鬼见愁也就成了亓官纮了。”
“那此次作乱犯上，打着亓官御风名号的是齐珏？”明珠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齐萧抬眼看明珠一眼，“你问的问题我已给了你答案，请回吧。”
明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起身谢过齐萧，当下便与齐欣上了路。这一次有了答案，又担心亓官绍不明真相错信齐珏，一路上急赶慢赶，却在入夜后被挡在了路上。
回程才刚行一半，清冷的月光照在小道上，阴恻恻的。明明是夏天，却添了几分骇人的冷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明珠和齐欣对视一眼，戒备起来。
路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个尸体，清一色的黑衣，凌乱的兵器上刻着兵字，明珠看向齐欣，之间齐欣面色凝重，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她看向明珠，轻轻点了点头，“是王派来的护卫，只怕来路上已被诛杀了。”
明珠深吸了口气，心下恻然，她稳了稳呼吸对齐欣道：“只怕齐珏已经知道，若待会发生什么意外，你我能走一个是一个，切要把消息带回去。”
“娘娘！”齐欣刚要拒绝，一个声音已幽幽响起，声线熟悉，语气冰冷，月光下长身玉立，依稀黑衣翩然，散着股渗人的冷意，“你们，谁都走不了。”
第六十七章
齐珏静立在那里，周身一股肃杀之气。明珠微微侧身，一手缠紧马缰，一手摸到剑上，不待出剑，只见眼前一闪，马蹄被齐齐削断，明珠和齐欣立刻从马上跌了下来。
明珠和齐欣对视一眼，脸色皆白，他们知道齐珏功夫好，却不知已好到如此的地步。
齐珏看着明珠，眼神冰冷，“我在想，若你还不离宫，我该用什么办法让你出来。”
“你算计我？”明珠周身冰冷，不自觉退后一步。
齐珏勾了下嘴角，剑缓缓举到眼前，就在此时，齐欣侧身挡在明珠跟前，低喝一声，“快走！”
明珠闻言，回身就跑。呼呼的风声略过耳边，明珠没命的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可还是敌不过齐珏。
齐珏挡在明珠面前，剑尖指着明珠，犹在滴血，“你跑不了。”
明珠大口喘气，稍稍退后一步，已将醉东风祭了出来。明珠知道醉东风敌不过齐珏，索性便用之前学的杀招。明珠招招凌厉，齐珏应对的得心应手，三十招内，齐珏挑下明珠的剑，剑尖抵在明珠颈子上，“你输了。”
“我不如你，可你也未必赢。”明珠淡然看着齐珏，带笑的嘴角透过眼睛现出的是嘲讽。齐珏心下一动，不待反应，明珠已朝着剑尖撞了上来，齐珏急忙撤剑，已来不及，血喷涌而出，温热喷到齐珏脸上，夏风吹过，立刻变得冰凉。
“疯子！”齐珏急急点下明珠几处大穴，眼中写满慌张。
明珠笑，声音断断续续，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齐珏，你奈我何？”
明珠醒来后天已大亮，齐珏立在窗前，听到声响，立刻回过身来，“你醒了。”
明珠想要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