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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昭凌喜极,反复将苏嫣抱来抱去,折腾许久,才将苏嫣放下。
额头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嫣儿,咱们的孩子,终于来了。”
72花非花
漪澜宫新分来数名婢子;皆是皇上精心挑选;而蕊昭仪每月份例不必经由淑妃过目;尽可到内庭库府领取。
“这才秋末;陛下已经赏了二十匹缎子绸布,只新做好的各色裙裳棉衣,就有十来套;小姐可是要一日换一身了。”兰若似是嗔怨;可面上尽是喜色,桑榆正忙着安排婢子的差事,冷不丁添了这许多人,吃穿用度少不得一番细算。
苏嫣沉静良久;命人将屏案上的飞燕草全部搬走;而卧房内亦是不留任何装点。
“小姐,这安神香也不留?”
自小姐有孕后,整个后宫都为之惊动,皇上更是日日来探,补品药膳,珠玉宝器,简直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挪到漪澜宫来!
可兰若不明白,为何在人前,小姐便一副欢喜甜蜜的姿态,可人后,却十分反常。
这么多年,在宫中磨砺,后妃有孕,从来都是欢天喜地的大事。
没有任何权利,会比亲生血脉更为稳固。
可反观自家小姐,数年如一日地照料大皇子,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孕。
苏嫣面无表情,“都拿走,甚么也不许留。从今日起,饭菜、汤药皆由小厨房烹制,你时刻守着,不许旁人进入。你记住,所有进入我口中的东西,只能经历你一人之手。”
兰若认真地点头,“奴婢明白该如何去做,前几日但凡有娘娘送来的吃食,都已经处理掉了。”
苏嫣抚了抚额,站起身,低头凝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娇柔的身体中,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
当年初怀靖文时,是何等的喜悦?满心皆是为人母的满足。
可如今,却成了她的孽债…
“奴婢去传霍太医进来。”兰若收拾妥当了退下。
苏嫣放下帷幔,独卧香塌。
这些日子,漪澜宫门庭若市,妃嫔女官迎来送往。
段昭凌早已有意将她册封贵妃,如今东风既至,册封是早晚之事,只差一个形式罢了。
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将来诞下皇子,莫要说是贵妃,便是重新立后,也未尝不可能。
在不久的将来,她便是这六宫之主,谁不赶着来奉承邀功,生怕落了后,影响日后前途。
收来的礼物,整整堆满了侧殿阁楼。
华灯彻夜不息,流光溢彩。
对于这个小生命的意外到来,她没有欣喜,只有惊慌、压抑和无尽的疲惫。
霍玉的手,依旧那般温暖轻柔,搭在她脉腕上,便能感到他的细心。
“小主近日可有困倦乏力?”霍玉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
“自有孕以来,我始终睡不安稳,时常倦怠,可是甚么病症?”苏嫣口吻异常平静,似是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已的事情。
就是这种漠然,总是令霍玉的心,莫名地纠在一起。该有多少的无奈和辛酸,才能让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弱质女子,练就这样的铁石心肠…
“前些日子胡太医也奉命来诊脉,便已查出胎像不稳之兆…微臣当时便极力辩驳,皇上才堪堪放心。可微臣不愿隐瞒小主,您虽是头一胎,可因着常年吸食避胎药物,又有落红之事,对身子损伤极大…”他眉头紧皱,“如今您的身子,未经调养,不适合受孕,便是受孕,也有落胎的风险。”
苏嫣无力地闭上双目,“我日日谨慎,嘱咐你在每日的药膳中都加了分量不轻的麝香粉,为何还会出此意外?”
霍玉微微掀开帷幔,瞧见苏嫣苍白的面色,便替她掖了掖被角,“微臣算过日子,小主怀娠之时,便应是皇上给您庆生那日…也只有那日,微臣并未在饮食中加入麝香…”
苏嫣蓦地坐了起来,回想起那晚的抵死疯狂,不禁浑身一颤,“为何不加?谁允许你擅自做主!”
霍玉眸中隐痛,握住她的细腕,“那日陛下并未招您侍寝,微臣便不想再伤害您的身子,遂隔了一日,不想竟是如此巧合…全是微臣的疏忽!”
苏嫣动了动,霍玉用力很大,将她握疼了,“以你的心细怎会不知,陛下也有兴起的时候,闺房之乐,又岂是非要在寝殿中的?”
霍玉闻言,脸颊似烧起一般泛了红,“微臣是,关心则乱。”
殿门去叩了三声,“小姐,是二小姐进宫来了。”
“微臣会竭力替您保住这一胎,您也要珍惜自己的身子…微臣不愿见您如此。”霍玉缓缓松开手,神色坚定。
苏嫣只垂眸绾了绾发丝,“下去吧。”
世事偏生就如此弄人,她极力避孕,却仍是逃不脱这一劫。
可无论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下不了手!
一阵清甜的气息拂过,苏嫣回头,那明艳动人的女子款款而至。
褪去了青涩的稚嫩,绾了新妇才有的双燕髻,苏芷的风韵,当真是和从前不同了。
大婚当晚的情形,历历在目,苏嫣时常在夜半惊醒,梦里总是他沙哑的声音,嫣儿,我永不后悔。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从她第一步踏入宫门起,便知再没有退路。
“长姊,我随夫君进宫来,头一个就想着来瞧瞧你呢。”她脸色柔润,想来做宁夫人,定是极幸福的。
苏嫣展眉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苏芷接着道,“今日过来,正要向姊姊讨教一下怀娠之法呢。”
苏嫣眼帘微颤,下意识地盯着她玲珑的体态,脑海里尽是宁文远决绝的面容。
她自嘲地笑了,是了,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日后生儿育女,为天伦之道,自己又在矫情甚么?
“我的好妹妹,你真是不了解我。”苏嫣眸光一转,苏芷往后一缩,避开她的眼神。
“文远哥哥就在宫里,你莫要妄图害我!”苏芷嘴硬道。
苏嫣却一把扣住她的肩,拔下头上的金簪,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划动,“那日你大婚,就算不给你的面子,也总要给旧情人点颜面…你今日就安生呆在这里,将实话给我说清楚了,也好让我尽一尽做姐姐的义务。”
苏芷只觉得满面冰凉,吓得一动不动,“不许你说我的夫君…”
“我既能成全你们,必定也能毁了你们。若有一句虚言,我保证你踏不出漪澜宫的门槛。”苏嫣将金簪下移,抵在她喉间,“我要听细节,一个人也不许漏掉。”
苏芷梗着脖子,苦笑道,“幼时我不明白,可如今回想,才知阿爹说的没错,从你入宫的那日起,苏家大小姐就已经死去了!”
…
崔尚仪正在殿外当值,就见一抹袅娜的身影徐徐而来。
“见过蕊昭仪。”
苏嫣不耐烦地摆摆手,“总闷在殿中也十分无趣,陛下可在?”
崔尚仪客气地笑答,“逐浪的柳林还青嫩的很,娘娘不如先去散散心。”
“陛下定是有要事了。”苏嫣探身瞧了瞧,终是浅笑,“那便不为难你们了。”
才踏下台阶,却听崔尚仪在身后道,“菡充媛正在里头伴驾,已经几个时辰了,想来也快了…”
果然,苏嫣闻言顿步,面露异色,“陛下又传了林姐姐侍驾?”
崔尚仪忙地打圆场,“自然是陛下心疼娘娘有孕辛苦,不忍劳顿罢。”
苏嫣失落地摇摇头,“陛下以前从来不会如此…”
话音未落,就见殿门内徐徐现出柔丽的身影,林清清含笑踏下石阶,“陛下忙了一整日,想要见见安乐,我不放心宫人,遂亲自去抱来。嫣儿你若是有事,便进去通传罢。”
苏嫣佯作亲切,便道,“既然有姐姐侍奉,我亦无需担心。”
林清清自然地携了苏嫣的手,“你如今不比寻常,应是更加注意身体才是。穿的这样少,手竟这样凉的。”
苏嫣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这几日,也不见姐姐去殿中探我,想来是忙碌的缘故。”
林清清转头冲崔尚仪道,“有劳姑姑替陛下取一件貂皮大氅来,殿里秋霜太重,陛下又闻不惯暖香的味道。”
苏嫣面色越发不好,望了望殿内,“陛下前些日子不思饮食,太医开了方子,姐姐莫忘了按时劝陛下服药。”
林清清温柔道,“方才陛下还嫌药味太苦,仍是我取了些冰糖来,才堪堪喝下,倒像个孩童似的。”
瞧着她甜蜜的神态,苏嫣只淡淡道,“林姐姐快去罢,我也要到逐浪去,咱们就此别过。”
崔尚仪静立不语,两姐妹不欢而散,一旁宫人皆是不敢作声,权作未见。
“仔细脚下,改日我再去探你。”林清清凝着苏嫣远去的背影,对崔尚仪莞尔一笑,“嫣儿从前,委实太辛苦了些,你说可是?”
…
苏嫣忿然的神色,渐渐敛去,逐浪碧色斑斓,仍是郁郁葱葱。
人迹稀少,柳色渐浓。
苏嫣在一架树藤下站住,唤兰若去取软垫过来。
四下寂静,阵阵秋波。
她正值出神间,忽而脚下移动,她惊慌中向后倒去,眼前一花,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待她站定,眼前人已肃身而立。
不同于段昭凌的奢华,他从来皆是一袭素袍,无半点纹饰,纯净的深蓝,如同仲夏时节磅礴的雨幕。
如此干净,又如此深邃。
在那双清冽的眸子的注视下,苏嫣顿时有些局促。
“不想此处别有洞天,从前竟是从未发觉。”
段昭烨不顾她反对,径直将她拉上一叶小舟。
“你腹中胎儿,是甚么时候的事?”他不懂得巧言,直锐地让人无所遁形。
苏嫣垂眸轻抚,“记不得了,王爷甚么时候,也对这些后宫秘闻如此感兴趣了?”
段昭烨伸指拂上她的颊,“何必伪装地如此辛苦?鸿雁的宿命应是扶摇九天,怎能被这咫尺宫墙所困住。”
苏嫣失笑,神情落寞,“你错了,我本就是一只娇养的金丝雀,离开这牢笼,便也是我的死期。”
“你很守信,唐家遗物我已寻到。”他极力想摆脱沉闷的气氛,苏嫣却淡淡道,“始终是我骗了你,其实三年前我就知道,密诏上,甚么也没有。先皇**,懂得留白于后世。”
段昭烨并不吃惊,反是语气松快,“其实,我一早便知晓。”
两人距离不过两尺,抬头对望,苏嫣无奈地叹,“那咱们便是相互利用,两不相欠了。”
她转身欲踏向岸边,“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若是我说,我不会放手呢?”他定定而道。
苏嫣纵身跃下,回眸望,“王爷很快便要返回漠南,后会,无期…”
段昭烨心里猛然纠起,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感到这样彷徨。
那些激烈的过往,竟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
“跟我走吧,去草原,去塞外,从此远离庙堂纷争,潇潇洒洒地为自己活一次。”
苏嫣紧紧捂住双耳,无助地摇头,她不敢听…自从第一步踏入宫门起,便知道此生再无退路。
活着的意义,早已不再重要。
在她慌乱地逃离中,段昭烨的声音仍在耳畔。
直到奔出柳林,撞见焦急万分的兰若,苏嫣才如梦初醒。
方才那一场相遇,如同幻象。
73碧窗梦尽玉碎倾
“有了身孕;便该多仔细些;何苦挑这雨季来我宫里;可教我担心。”琪妃将身着攒纱披风的苏嫣迎进殿来;兰若收了荷叶绸伞,苏嫣便抚着小腹笑吟吟道,“咱们姐妹一处;探讨下安胎的法子;岂更不热闹些?”
红菱已备下兔毛软垫,铺在暖榻上,炉鼎中焚了一撮宁心香,静谧雅致。
苏嫣随手翻阅案头书籍;“甚么时候我也能有表姐的一成沉静;便算好了。”
“自幼你就喜动活泼,我却是只喜欢与书墨为伴,我倒羡慕你这开朗的性子,”琪妃搅动着紫砂杯中的温茶,“可物极必反,近日后宫中盛传你与菡充媛不睦,不论真假,终归是伤了多年的姐妹情分,空穴不可来风,她是个柔软脾性,可逼急了也能伤人,嫣儿你注意分寸才是。”
苏嫣撇撇嘴儿,“不过是林姐姐得了陛下几日招幸,怎地旁人侍寝,就没人嚼舌根子的?”
“姑父升任,你如今是御前红人,是非便多些,表姐时常提点你,是怕你受不白之屈,这宫中人情凉薄,想来你头一回被责罚时,便知晓了。”
苏嫣依偎到她身旁,“其实表姐才是宫中最明白之人。”
“说来沈氏此次非但没有降罪,更是解了禁足,我却不信陛下还念着旧情分,当年蓉妃囚禁冷宫,情状可比她凄凉万分。”
苏嫣眉目微挑,“陛下有怜悯之心,那也得看她有无承受之能了。”
琪妃宫中用度很足,苏嫣与她用罢午膳,秋雨连绵,细密如织,非但没有停下,反是愈发激烈。
琪妃给她包了许多秘制补药,又用玉辇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