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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西宫碧梧殿;素未皇室诸亲在宫里的居所,长乐王即将抵京;陛下念他军功赫赫,便将碧梧殿赐予他,可在宫中长住。”
苏嫣并不理会宁双双的疑问,像是在陈述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宁双双定步,秀眉间隐隐有惧色,摇头道,“但为何要带臣女来此?”
“双双,你应该一早便知陛下因何宣你入宫。”苏嫣波澜不惊,宁双双却缓步后退,“臣女年岁尚少,还不足以…”
苏嫣很明白她心中所想,就这么突然嫁给一个连一面也没见过的男子为侧室,任谁也绝不会高兴。
何况又是宁国公最疼爱的小女儿,自是从小就没受过一丝的苦。
可再尊贵,也只是臣子,而长乐王却是皇帝的嫡亲弟弟,宁家人不能拒绝,皇上也不容得她拒绝。
“本宫也是十五岁入宫,天子三年一甄选秀女,定为十五岁起。若你不嫁给长乐王,夏季殿选就会充入后宫,再退一步,落选也会在亲王中赐婚,本宫看来,不论哪一种情况,都绝不会比你嫁给长乐王更好。”
宁双双垂眸,不语,显是内心十分矛盾。
虽然五哥已经提前说过,长乐王英武非凡,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但她仍是打心底里抵触,一个比自己大十六岁的男人,又有正妃、妾侍,怎能给的了自己幸福?
她梦中勾画的良人,却是五哥那样的,人品才华样貌具重,可以翻云覆雨,亦能携手白头。
她望了苏嫣一眼,眼前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芳华二十。
朱颜未改,已是心意凋零。
以一个女子的角度,不论苏嫣如何呼风唤雨,不论皇上有多少日子是留宿漪澜宫里,宁双双本能地觉得苏嫣并不幸福,所有的自我,都被深深压制在这九重宫阙里,再也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与其幽闭深宫一生,你能和长乐王一起远赴边关,看天地高远,是多少深闺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苏嫣似是感叹,拉着她往殿门外走,“只论自由这一点,你就比本宫幸运。”
西宫毗邻慈宁宫,西面临山,远离六宫喧嚣。
此时春意渐浓,群山重峦叠嶂,远望嫩绿一片,就像少女新织的罗衫。
宁双双不紧不慢地跟在苏嫣身侧,方行至殿外,就见不远处垂柳碧绦中,两三点人影朝殿门走来。
沉稳刚健的脚步渐渐停住,铠甲上反射的银光,刺地苏嫣微微闭起双眸。
宁双双离得不远,目光只是一扫,便被那走在最前头之人定住,好似骄阳正午,又如皓月当空。
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宁家几位兄长已是人中龙凤、满盖京华的男儿,但若和眼前人相比,不觉又黯淡了一分。
银色铠甲锁身,挺拔健壮,眉目深刻,面容若说英俊,又添深邃,若说威严,更有一丝狂傲。
段昭烨没有发觉宁双双的注目,因为他此刻眼中,唯有比他离开前消瘦了许多的苏嫣。
目光下移,移到她罗带束腰的小腹上,虽然有华裳覆盖,可依然能看得出,竟然平坦如初。
心头一震,不自觉地脸上也泛起了慑人的寒光。
苏嫣避开他目光的桎梏,道,“双双,还不见过长乐王。”
宁双双见眼前人仪表非凡,竟不曾料到他就是长乐王、自己将嫁的夫君…
说不明到底是何滋味,她只觉得胸如鹿撞,忐忑而有些期许,上前福身,“臣女宁双双,参见王爷。”
段昭烨此刻没有心情去思考这陌生女子的身份来历,只是冷森森地凝在苏嫣身上,急欲一问究竟。
苏嫣见不宜多留,就拉着宁双双告辞,擦身而过时,段昭烨却单臂一挥,拦住去路,“臣弟千里迢迢回宫,居处未定,生疏的很。既然是皇嫂管理此事,那还请带臣弟到宫舍各处看上一看罢。”
“本宫事务繁忙,自会有宫人替王爷安排。”苏嫣欲走,他便负手前去,“既然皇嫂不肯,那臣弟只好亲自问问皇兄了。”
“慢着,”苏嫣转身道,“双双你先回宫,本宫有事要同长乐王商议。”
宁双双两腮红云渐起,以为苏嫣是要商议赐婚之事,便点点头,没再多问。
碧梧殿宽敞,早先已经打点妥当,苏嫣与他齐齐入内,长乐王便即刻下令,只让一名近身侍婢跟着,其余人严加守卫。
“本宫奉劝王爷一句,莫要以任何把柄来要挟本宫,最不济也是鱼死网破,谁又比谁干净呢?”苏嫣先发制人,实则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不安。
她自认能算计所有人,能掌握男人的心思,可唯独面前这个人是例外。
从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不安,甚至是畏惧。
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无情冷血,为了权势复仇,他连养育了自己多年的姜太后都能下手除去,只一想起那日慈宁宫昏黄的日暮,她便觉寒意无边袭来。
谁知他却用力扳过苏嫣的肩膀,强迫她仰头对视,道,“孩子呢?”
苏嫣一怔,这一问显然没在她算计之中,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胎儿还不足七月,究竟如何了?”
他双手用力,肩膀上一阵疼痛袭来,苏嫣冷漠地说,“没有了,幸好本宫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段昭烨眸中厉色愈浓,再看眼前人默然的神色,只觉得怒火中烧,“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人,竟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下得去手!”
苏嫣推开他,“是本心狠,心狠地竟是费劲心思保胎六月,明知不能孕育却拼了命的保胎,还害死了最信任的人!本宫不但心狠,还天真的紧,一早就不该留下这个孩子!而你,又有甚么权力指责我?”
两人面对而立,执意相对,却都没再言语。
苏嫣拭去眼泪,别过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软弱的自己。
悲伤哀怜,俱都可耻,她不需要!
他递去一张素净的绢帕,苏嫣连看也不看,扭头便走。
却被他从后面追上,强硬地扳过脸颊,生疏地替她一点一点擦去眼角的泪痕。
原本的委屈气恼,渐渐消了大半,苏嫣想反抗亦是徒劳。
“告诉我,是谁害的?”
“本宫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王爷还是先处理好内务罢。”
长乐王显然还没得到风声,苏嫣瞧了瞧窗外,“方才那位姑娘,乃宁国公幺女,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你的侧妃。”
长乐王锐利的眉峰微微蹙起,“便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小妹?我不会纳她。”
听他用青梅竹马来形容宁文远,苏嫣便知,只怕自己在他面前已无任何秘密可言了。
“已经有玉素公主在前,哪里就多她一个?”苏嫣话一出口,那语气中竟是有隐隐的酸味,就连她自己也大吃一惊。
娶了一个玉素,便是娶到整个西番的兵力支持,而娶了一个宁双双,却是将手中兵权拱手分与宁家人。
他兀自思量时,苏嫣已经将仪容整理妥当。
“你再忍些时候,”他口气郑重,犹似许诺,可苏嫣却觉得两人的相互利用是该及时制止,否则,不敢去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不等她回应,只觉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将她困于墙面和臂弯。
唇瓣上凉凉一片,苏嫣大睁双目,只能看到他墨色的瞳仁,无限放大。
任她如何反抗,可仍被他制住,丝毫不能动弹,只得被动承受着他的侵占。
从粗狂渐渐温柔,他含住朱唇辗转,冰凉转为火热,勾挑深入。
若说上一次失控时,是因为媚药发作,但现下青天白日,苏嫣只觉得羞耻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被他肆意掠夺,头脑昏沉沉,呼吸的空气愈加稀薄,就在苏嫣以为自己要晕过去时,他才放开,只手揽住纤腰,耳畔低语,“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宁双双恍惚地走回漪澜宫,就连兰若递上茶水时,亦是心不在焉。
没多久,苏嫣便返回殿内,妆容有些苍白,宁双双此刻很想要知晓关于那人更多的消息,可是她不敢问苏嫣,只能去找苏芷。
却说苏芷在侧殿陪安乐顽了半个时辰,现如今她十分喜爱孩子,虽和宁文远成亲将近一年,但那不过是外人眼里的风光罢了。
唯一的一回,仍是洞房之夜,她的夫君失魂落魄地回房,猛地灌了许多清酒,半醉半醒时,才与她共赴巫山。
宁文远待她极是温柔体贴,但那不过是哥哥对待妹妹那般,并不是她所要的男女之爱!
他醉心于公事,每日晚归,她钻进他怀里,他便只是轻轻抱着,再没有进一步。
是以她至今无所出,就连和善的宁夫人亦是时常从旁提点,说要寻郎中来给她调养身子。
原本已有些平复的心情,在眼前可爱的孩童的刺激之下,又忍不住想要兴起波澜。
恰苏嫣唤她过去,两人一直走到水阁,苏嫣才郑重地问,“去年,甘露殿之事,你可还记得甚么可疑之处?”
苏嫣之所以这般问她,只因为在她看来,苏家姊妹两个同宁文远的纠葛,已成往事,甚至还是自己帮忙,促成两人婚事,且又时隔已久,近日相处下来,便觉得苏芷心地并不坏,从前是不懂事而为之。
“当晚,我是循着含香花瓣找到那里的,”苏芷顿了顿又道,“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前到见过有位娘娘领着安乐公主在附近顽耍。”
苏嫣细想,实乃太过大意,只怕当时林清清就已经结了党羽。
“你也见过各宫娘娘,那人,是谁?”
苏芷凝着她艳丽的脸庞,还有殷切的目光,便会想起宁文远曾经所做的一切。
她那日的确见到了旁人,带着安乐在湖边赏灯,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那人就是淑妃。
她沉思,复抬起头来,笃定道,“是德妃娘娘。”
第92章赐婚
会是德妃么;当她还是吴修媛时;对自己却是有所不敬;后来又处处替淑妃说话,言语冒犯。
苏嫣晋升贵妃头一次听事;她便有所非议,出言不和,而上回听事时,她更是索性称病缺席;到让人怀疑。
早年,德妃脾气冷淡,少有交集,但却与林清清十分客气;时常一起去淑妃宫里请安。
细细思来,德妃与自己并不和睦是真,但若说要陷害自己,却又寻不出充分的理由来。
“你可瞧清楚了?”苏嫣又问。
苏芷点点头,“宫中位分高的娘娘,加上长姊不过四人,我应当没有认错。”
“我知道了,你先去陪宁姑娘罢,等碧梧殿接风宴后,宁大人就会接你们回去。”
苏芷走后,她便将桑榆唤来,说传口谕到德妃的朱栖宫,既是身体抱恙,后日的宴会遂不必出席了,安心静养罢。
朱栖宫那厢接了旨,德妃心里头更是不平,却也不敢声张,只得忍着,暂且不提。
水阁外红枫树籽随风飘了进来,落在苏嫣鬓发上,惹得鼻尖酸痒,便教兰若带人,将树籽清扫一下。
“后殿落了一地的花籽,飞絮飘地到处都是,但那蝼蚁却成群地往库房里头钻,真真奇怪的!”兰若一边将细纱蓬上,一面冲着外头嘀咕。
苏嫣耳尖,便问,“库房里都是些首饰珠宝,可是有人不仔细将食材落进去了?”
兰若却道,“绿芙说那蝼蚁是往紫檀木柜上放生辰贺礼的二层里钻,清理了好一会儿的,幸得那彩陶俑质地上乘,又发现得早,才没教蛀坏了。”
苏嫣本是心中思量,却无意间听到彩陶俑几个字,蓦地眉心一动,“可是淑妃送的那几件?”
兰若点头,“正是,一共八座。”
放下手中茶杯,苏嫣脸色骤变,脑海中忽然闪过出当日情形,那时林清清在皇上面前揭穿她保胎时,进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拿起那枚彩陶,也就是在她将陶俑凑近自己时,腹痛才骤然加剧的!
她道,“速传胡太医。”
兰若和桑榆都在殿外守着,相互对视一眼,便知定是有要事发生,否则自家娘娘不会如此谨慎。
约有半刻时辰过去,胡太医才姗姗离去。
兰若进去,就见苏嫣静坐案前,兀自盯着那排放整齐的彩陶俑,一言不发。
胡太医方才的话,幽幽萦绕在耳。
“彩陶俑制作工艺精湛,乃用西域银漆烧制,十分稀罕,但烧制的银漆会产生异香紫萝,紫萝对娠妇无害,但天生与艾草相克,两香一遇,即刻便能催发药性,对胎气损伤极大。”
淑妃,原来是她。
在自己眼皮底下,竟能如此滴水不露,从前只知道她善于韬光养晦,却不知她更擅算计谋局!
兰若试探地问,“陶俑是摆在案上,还是教奴婢替小姐收起?”
苏嫣握起一枚,松手摔在地上,“全部拿到后院烧了,一个也不许留。”
兰若想说这样若传出去,只怕淑妃会有所非议,但话到嘴边,见苏嫣娇俏的脸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