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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了观门,只见将军府的车子挨着苏府马车,不知作何。
回头望了一眼,观门紧闭,禁卫森严。
林清清打车内探头唤道,“你怎地去了这样久?方才道长驱逐闲杂人等,我们只得在外头等你的。”
“我以为姐姐还在偏殿,不想却遇上了官兵,险些被扣押了,可吓死我了。”
苏嫣佯作惊惧,林清清忙地掏了帕子替她拭汗,马车缓缓起始,她便问,“方才可是求了上签儿?”
想起明悔大师的箴言,她遂道,“哪里是甚么上签儿,不过平平,那大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我这会子一慌,竟是尽数忘了,可不白来了一趟!”
林清清笑着安抚了几句儿,将话题岔开了,问,“你出来时可曾见了那贵客?好大的阵仗了。”
苏嫣附在她耳畔一笑,卖弄道,“天子出行,可不是千拥万喝的了?”
果然,林清清忙地坐直了身子,脸色忽而又晕了红,掀了帘子回头望,“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出来时见那王忠明在内,便妄测所来之人,自是只有当今圣上了。”
“那…皇上此刻便在观里了?”林清清声音渐渐弱了,苏嫣却笑道,“天子龙颜,岂是咱们这平头百姓就可轻易见到的?想来姐姐也不必心急,再过月余便到了选秀的日子,到时候皇上整日招见,便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林清清嗔道,“就属你口没遮拦的,可不嫌害臊?再说,便是当真入宫,岂有不愿见皇上的道理。”
“算我说错了话,姐姐别放在心上才是。”苏嫣偎向她撒了娇,两人便靠在一处儿,皆是累了半日,便闭目养神。
先将苏嫣送回家中,告别时,林清清左右端详了片刻,道“嫣儿你的耳珰怎地不见了?”
苏嫣扶了扶耳垂,道,“出门时还在的,想是落在太岳观里了。”
“怪可惜的,你那对很是好看,我本想照着也做一对儿的,现下自是不能够了。”
待送走了林清清,她便只身回房,掩了房门,独自歪在榻上定神。
本以为要到殿选时才能与他相见,却不想竟在如此情境遇上,一时百味杂陈。
而那副明月耳珰正是她私下寻工匠,替她照着原有那副打出来的,带出宫的首饰,她皆是各自仿造了,虽是样貌一样,可材质却不同。
日后带进宫中,便备不时之需了。
天子殿选秀女的诏书,很快便昭告天下,凡正六品以上官家小姐,年满十五岁者,便会录入御册,十五日后,于华清殿初选。
若得留用,即册封位分,享六宫荣华,若遣返归家,则可自行婚配。
苏复接到圣旨那日,很晚才从宫中回来,他与赵氏商议许久,便将苏嫣唤来问话。
那赵氏只女儿志向,少不得苦苦相劝,入宫断非良策,待那选侍嬷嬷一到,她便在房中称病不见客,再暗下里送一份厚礼,指望她帮着搪塞过去。
天下美人儿万千,皇上自是不会深究,若能避过此事,便将苏嫣许给宁文远,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赵氏见女儿静默异常,一句也不反驳,听完便独自回房去了,遂隐隐担忧。
第二日,方用了早膳,苏嫣便被关在房中,院外有家仆守着,不许她露面儿。
☆、宫门咫尺
却说苏嫣哪里能坐得住了?她暗暗托兰若将苏芷唤来,兰若本不答应,可想着见见二小姐,也不会出甚么大错的。
苏芷顽心很重,一听长姐唤她,自是乐的过来,苏嫣便将以前从市集买来的蝴蝶纸鸢取出,似是不经意地摆在案头上,纸鸢花花绿绿的,十分显眼。
小苏芷虽是吃着茶,可眼神儿却直往那纸鸢上瞟,苏嫣见状便道,“今日天气这样好,可惜不能出去放了。”
“我…”苏芷正想答应,又想起赵氏的话来,只得说,“夫人说不教姐姐出门。”
“我娘是怕我顽淘,冲撞了客人,咱们到后花园去,决计不会被瞧见的。”苏嫣进一步哄道,“便是教人瞧见了,我就躲到别处儿,蒙混过去,左右不会算到你头上了。”
句句说到苏芷心里头了,见她仍不动弹,苏嫣便将纸鸢收了起来,说,“入秋之后,这样晴好的天气恐是不多了,还是收起来,明年开春再顽罢。”
“长姐,那咱们道后院去罢,只顽一小会儿,别教人发现了。”苏嫣便与她勾了勾手指,道,“你知我知。”
出门前儿,她将兰若支走了,后又装扮一番,二人沿着回廊溜了出去。
后院人烟稀少,蒿草繁茂,许久不曾有人陪她顽,苏芷愈发似那出巢的鸟儿,拉着线圈儿,放的十分起劲。
苏嫣则做于花丛中,望着苏芷那天真的模样,想到日后许是相见无多,不免有些个感怀。
“长姐,你也来和芷儿一起顽呀!”苏芷一面儿跑着,一面冲她挥手,苏嫣便提了裙摆,笑着跑了过去。
一双姊妹笑闹着,渐渐地就移到了院墙下,苏嫣手中一抖,那纸鸢在空中摇摆了几下,径直斜落到内院去了。
“怎地掉了!”苏芷将小嘴儿嘟起,苏嫣便安抚,“无妨,姐姐偷偷去捡回来,你替我好生守着。”
苏芷用力地点点头,便蹲在墙角下等候,直到苏嫣裙摆一晃,消失在门内。
苏嫣疾走了几步,转过院门儿,手里攥着在那纸鸢,沿着回廊直直往前厅去了。
却说苏复正同赵氏一道接待客人,好劝了几回,对那选侍嬷嬷说女儿久病缠身,颜面不得以见人。
起初那选侍嬷嬷不为所动,赵氏便道,女儿咳疾未愈,恐污了圣体,铸成大错儿。
见选侍嬷嬷松了口,苏复便使了眼色,李管家便端了方寸打小的银盘上来,红色绸布下,隐约可见数块儿明灿灿的金条。
赵氏陪着笑,正要开口,忽听门外哐啷一声儿响,侧门儿便教人撞开了,几人回头定睛一瞧,那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称病的苏嫣了?
苏老爷干咳了几声儿,赵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难堪,忙地冲苏嫣使眼色,李管家就过去掩门,选侍嬷嬷却先一步站起,“这位可是苏大小姐?”
苏嫣便上前行礼,歉疚道,“我大病初愈,没能听得父母教诲,还望嬷嬷见谅。我久病于房中,今日才感觉好些,不想却扰了客人。”
选侍嬷嬷瞧了瞧苏复,笑道,“如此看来,小姐病体痊愈,想是十五日后的殿选,自然是能去得了,苏大人盖了印,我还有几家要拜访,就不多叨扰了。”
“嫣儿的病情时好时坏的,只怕有损圣体安康…”赵氏急着辩解,将苏嫣推了推,可她只垂手站着,一言不发。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小姐若是入了宫,想是很快便能大好了。”
待了片刻,苏复终是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由她去罢!”
说完再不犹豫,径直盖了官印。
赵氏心中万分不舍,也只得听那选侍嬷嬷说完规矩,人一走,她的泪珠子登时便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听话,那宫里有甚么好的,教你迷了心窍,非要进去不可?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往那火坑里跳…”
苏嫣只静静答,“女儿志向若此,只求父母体谅。”
“为父不指望你如何风光,亦不指望你光耀满门,你好自为之罢!”苏复叹罢,拂袖而去,留得赵氏独自抹泪儿。
因着此事,苏芷被苏老爷狠狠地责罚了,罚她数月不得出门顽耍,周氏虽是心疼,却不敢在这关头上触了霉头,只得苦水往肚里头咽。
苏嫣拿了点心去瞧她,见苏芷伏在床头,一语不发。
她走过去唤了几声儿,将她身子扳过来,苏芷却是双眼含泪,瘪着小嘴儿,忍着气儿。
“都怪姐姐不好,以后天天给你送好吃的赔罪,可好?”苏嫣哄了哄。
谁知苏芷仰起脸儿,问道,“爹爹说,因为芷儿犯了错儿,全家人就再见不到长姐了。”
苏嫣一愣,抚着她的发道,“姐姐就在这儿,怎会见不到的?”
“夫人说,你要进宫做娘娘去了,不会再回来了。”说着,便真真哭了起来。
这话儿说的稚气,可教她心头酸楚不已,这一去,合家相见时,不知是何年月了。
她将苏芷揽到怀里,安抚了几句儿,说,便是当真入了宫,就接她进宫顽,宫里有各色好吃的、好顽的。
苏芷一听,想了想,果然不哭了,撑起身子问,“长姐也会变坏么?就像上回罚你的那位娘娘一样。”
“不会,姐姐永远不会伤害你。”两姐妹搂在一处,又一同将那点心吃完,才各自睡下了。
秋雨连绵不绝,下了好些日子,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赵氏已有几日不曾见她,连用饭也是端到房里,苏嫣明白,她是心疼女儿,似这般不攀慕权势之家,实在是难得。
她亲自下厨,煲了一盅鳜鱼笋丝汤,端到赵氏屋里。
大约站了半个时辰,赵氏才将门打开。
苏嫣将鳜鱼汤放下,道,“娘尝尝女儿的手艺。”
见赵氏许久不答,只得转身离开。
“这些日子,你将礼仪琴书仔细温习一遍,若是将来入宫,自是少不了的,还有你这顽淘的性子,也要改一改…”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她声音微哑,可见憔悴,苏嫣便趁势偎到近前儿,道,“女儿记住了,到时候绝不能损咱们苏家的脸面儿。”
“说甚么脸面儿,你能平安便好。”
苏嫣晃晃手臂,笑道,“瞧您说的,表姐也在宫里,林姐姐也要参选,我们互相照应着,娘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罢。”
“你父亲不见你,心里却疼得紧,你莫要怪他。”
苏嫣点点头,赵氏又道,“文远那里,你也需得一个交代,我实乃不忍心…”
入宫那一日,丑时刚过,苏嫣便被窗外那几只青鸟唤醒了,她迷蒙着眼,但见骤雨初歇,半轮弯月如钩,倒挂在那一丛西府海棠的树梢头,天边儿已微微泛起了白光。
苏嫣这会子大约醒了,这几日歇息的很好,养的起色红润。
兰若还没起更,她便自行梳洗了,坐在镜前上妆。
这一张面皮,便是不施粉黛,也足见颜色。只是今日华清宫里,定是群芳镜像逐艳,要保万无一失,自不能大意了。
她本就肤色莹白,只挑了几缕玫瑰露匀在细粉里头,将面颊和雪颈薄了一层儿,唇若朱丹,添一份红色,便嫌太浓,只得用蜂蜜酿制的唇脂,均匀涂了,越发水灵娇嫩。
待妆成之后,她左右端详了,遂捻了一撮儿朱砂香粉,在眼皮眉梢间轻轻一抹,霎时明眸流转生波。
兰若端了铜盆推门儿进来,却见小姐已是梳妆完毕,坐在镜前回眸,若流云绯霞。
“小姐起的这样早。”兰若过去,替她细细理鬓。
苏嫣忽而摆摆手,道,“你先坐下。”
兰若见她不似顽笑,便站到面前,苏嫣抬眸,容色静丽,道,“你我朝夕相处也有六年,可愿随我一同入宫?”
兰若一听,屈膝便跪下了,“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话儿却不是这样说的,上回你也瞧见了,我不过是犯了小错,就显些丢了性命,在宫里做主子的已是多有为难,况那些下下人。你服侍我多年,情分不浅,若你心有顾虑,我决计不会强求,不论是留府服侍老爷夫人,或是许个人家,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帖。”
兰若仍是跪着答,已见泪痕,“奴婢早已想过,必追随小姐入宫。”
“傻丫头,你要与我同去,也不必闹得生离死别一般,若我能得皇上眷顾,便有我风光一日,就保你一日周全了。”
兰若这才破泣为笑,“有小姐这句话,兰若便知足了,时辰就要到了,我去将衣服取来。”
一席早膳用的十分缓慢,因着怕弄花了妆,苏嫣只喝了几口花茶,便不再进食,只陪着家人同坐。
赵氏替她夹了菜,便道,“宫里的吃食,哪有家里的好。”
“且不说女儿不一定会选中,便是真入了宫,也是锦衣玉食,怎会受苦了。”苏嫣知她不舍,特意宽慰了几句儿。
一家子人便不再说话,待将她送上车马,苏复才开了口,“凡事小心,三思而行。”
苏嫣望着仍站在远处的阖府老少,久久没讲车帘放下,直到轩车消失在街尾,再也瞧不见。
通往玄武门的路宽阔笔直,一路上皆是入宫选秀的车马,苏府虽不是甚么高官世家,也不能教女儿太寒酸了,这一顶翘盖四角车,内外皆是重新漆了一遍儿,马匹是新配的,四蹄健壮,打外头看去,颇具气派了。
马车有序前行,奔着巍巍皇城而去,到底是官宦人家,虽多却不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