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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不想回答,她却接着往下讲,“每次陛下在我身边安歇时,嘴里都喊着你的名字…你我当初一起被宜妃下毒,当时我肚子里怀了安乐,可陛下却在陪着你!安乐生病时,皇上只来看了一眼,就又去你的宫里…你没有失过宠,你不会明白那种作为替代品的悲哀!”
“难道这就是你陷害昔日姐妹的理由么?这就霍玉枉死,我的孩子枉死的理由么?”苏嫣逼近,将她瘦削的身子逼到墙角。
“如果当初你嫁给宁文远该多好!为何非要入宫来和我争!”林清清越说越颤抖,甚至已进癫狂。
苏嫣始终静静望着她,突然伸出手扳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你一直,都恨错了人。”
林清清目光涣散,凝住苏嫣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你可知晓,先皇后的闺名,也唤作嫣儿。”
唐婉若,就是嫣儿?
林清清只觉得脑子发懵,混沌中白芒一片,唯有这句话不停地绕在耳畔。
难道日日夜夜,皇上叫的名字,却是另一个嫣儿…
“不会的!”她抓住苏嫣,狠狠一摇,苏嫣却再一次笃定道,“我没有骗你。”
“为什么…”她艰难地挪着身子往一旁退去,喃喃自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后腰撞上硬邦邦的案几,林清清颤抖着,摸索到那碗冷掉的稀粥,猛地灌进嘴里。
刺骨冰冷的汤水,顺着喉咙咽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恐惧…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错了?
自己怨恨了这么多年,不惜姐妹反目,执着的事情,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因为这可笑的误会,她一夜间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因为这可悲的误会,她害了几条性命…也是因为这可怜的误会,她将永远失去至亲骨肉,连累林氏一族…
低沉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望着蹲在地上紧紧捂住脸庞的人,苏嫣分不清那是哭声还是笑声,但她知道,有一种滋味叫做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当年那一段还算平静温馨的时光,一去不复,谁也料不到会是这样鱼死网破的结局。
“安乐送我的香囊里,放有大量的红麝香。”
林清清仍是不住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害死你的孩子,只不过想让你受到惩罚就够了!”
和料想的不差,苏嫣遂进一步问,“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的。”
林清清垂头顿了片刻,张开嘴,却忽然喉头一紧,继而火辣辣的灼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苏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双手卡住脖子,痛苦地倒地抽搐。
眼前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教人措手不及。
林清清艰难的开合嘴唇,却唯有沙哑的嘶嘶声,听不清一个字。
她伸出手,用力地指向桌案上的汤碗,口中比划着,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那一碗下了哑药的汤,彻底摧毁了她的嗓子,也将她口中可能说出的所有秘密,一并封死。
好毒辣的手段…
地上蜷缩的人儿已经不再动弹,苏嫣心口发凉,缓缓伸出手试探,还有鼻息…
在她意识到此事一出,这口黑锅很可能就扣在自己身上时,她便迅速唤来桑榆,传话到坤元殿去。
如实将前因后果如实禀报,与其被动,不如先发制人。
她不能心虚,因为愈是心虚,便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不知何时,林清清动了动眼皮转醒,空洞的眸子已经流不出眼泪。
她狠狠一咬,用滴着鲜血的食指在地上画着,歪歪斜斜,痛到麻木。
但是苏嫣已然明了,那是一个李字。
淑妃,李灵。
和她之前的推测,完全吻合。
“不要再写了,”苏嫣抓住她的手,抹去地上的字迹,“如果你不想永远失去双手的话…”
淑妃此举,正是要毁灭一切证据,教她口不能言,无法揭露。
况且,陛下已经动怒,不会再原谅林清清,那她的证言,也就没有任何可信度。
无凭无证,淑妃下手干净、借刀杀人这一招太过阴损。
林清清埋头在地,苏嫣不愿再去回想,“如你所言,安乐是无辜的,我会将她交给贤妃抚养,远离是非,你可以安心了。”
走出冷宫时,太医还没有来。
在这里,人命如纸,不如蝼蚁,一辈子的前途皆已葬送。
苏嫣甩甩头,步履沉重地往回走去。
预想中,报复的快感并没有得到,反而越发沉闷。
阴冷黑暗的宫殿在身后越来越远,明亮绚丽的漪澜宫就在眼前。
今夜过后,不论生死,她们两个都再不相欠,也再无交集。
前尘已矣,永不再提。
回到寝宫,苏嫣接连饮了数杯热茶,才微微觉得有丝暖意。
桑榆已经回来,“陛下说知道了,教娘娘安歇,此事交给内务府去查。”
苏嫣点点头,道,“都下去罢。”
时辰已近宵禁,就在宫门将落之前,宁文远的小厮传了一张密信来。
上面写着一串地点:漠南郡,天水镇,北街。
原来父亲留下的遗物,远在漠南边境,究竟会是甚么?
将纸条投进火种,待燃烧干净,苏嫣才唤了苏芷过来,说宁大人来接她们二人回府。
谁知苏芷却一见她便道,“双双怎地不在?”
被她这一问,苏嫣才回过神来,今夜还没见到宁双双。
可漪澜宫上下寻了个遍,也没见着她人影子。
兰若便道,“方才不是还在房中试穿嫁衣么,这会子可是去外面顽了?”
苏芷摇头,“她不熟悉宫中环境,不可能随处乱闯的,何况夜深,她能去哪里?”
又过了片刻,仍是不见踪影,苏嫣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这么简单。
恰绿芙进来,面色晦暗,“方才宁姑娘找娘娘,奴婢瞧她很是着急,遂指点她往西边去追赶您。”
“但本宫并没遇见她!”说不清为什么,一想到今夜冷宫之事,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即刻吩咐宫人们沿着西面,一路仔细追寻,遂去告知宁文远。
宁文远一刻不停,亦是招来风使司暗卫同时在外廷寻人。
数十人齐齐出动,苏嫣自己也披了毛裘亲自去找。
兰若扶着她,提了灯笼往御花园里走去,一面轻声喊着宁双双的名字。
半晌,无人应答。
夜风冷飕飕地,四下树叶哗哗作响,天上有月无星,惨惨淡淡。
走到碧湖旁,兰若便替她铺了软垫在卧石上,教她原地歇一歇,自己往远处去寻。
一阵凉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她正思索着宁双双可能去的地方,忽然灵光一闪,便欲唤兰若一起往琪妃宫里瞧瞧。
谁知一起身,恰一丝月华泻下,映在水面上。
水中隐隐有淡绿色的丝绢在漂荡…
再一眼,苏嫣已经双腿瘫软,径直退坐在地。
那淡绿色丝绢中,一枚香囊静静摆荡,正是她前日送给宁双双的!
第96章借刀杀人
苏嫣呆坐在地;想要用力,双腿却不听使唤;手下卧石冰凉。
水面上绿裳悠悠荡荡,渐渐浮起,忽然就从水藻纠结处,现出一双圆睁的眼眸来。
径直朝着苏嫣的方向,仿佛带着最深的怨恨、痛苦…
“来人…”声音低如蚊蚋;苏嫣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树草。
冷月幽魂,天幕压顶,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下来。
突然,肩头轻轻搭上一只手。
“啊;”苏嫣惊叫一声;猛地弹起身子。
“别怕;是我。”
月光下,长乐王长身而立,目光投在水面之上。
她抚着胸口,不敢转头,“你再仔细看一眼…那一定不会是双双,是我认错了人…”
段昭烨走近,将她揽入怀中,背对着湖水,避免再让她去看到眼前情状。
“是她。”他附在耳畔,而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查出真凶。”
发冷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苏嫣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世上还有男子的胸膛可以如此教她安心,驱散惧怖。
短暂的温存,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推开他,“你也觉得,双双并非失足落水对么?”
段昭烨面色沉沉,“绝无可能。”
苏嫣不知道,他此刻看见即将迎娶的女子溺水而亡,究竟是否会伤心,但她如今的心情却难以平复,这一切,当真就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么…
兰若已带了人赶来,看清状况后,皆是大惊失色。
“将人捞起来,送回漪澜宫,传太医即刻前来诊治。”苏嫣极力控制着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主持局面,她不能慌乱,即便心中已是狂风骤雨。
即便知道,芳魂杳杳,回天乏术。
宁双双天性纯善,一起同宫而居这么久,她同苏芷不一样,是真正养在深闺、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苏嫣初见她便有些喜欢,像妹妹一般相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尽管在陛下赐婚的那一瞬,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快,但这丝毫不影响对她的态度。
但这一切,就在今夜化为泡影。
“回禀陛下,并通知宁大人。”苏嫣正视着躺在架子上一动不动的人儿,伸手替她阖上双眸。
冰冷,彻骨。
段昭烨说的对,悲伤无济于事,不能让宁双双死不瞑目。
赐婚宴上,她笑语嫣然的模样,犹在眼前。她说让自己主持大婚的话语,犹在耳畔。
转眼间,鲜活的女子,就成为一具冰冷无言的尸体。
段昭烨立在原地不动,苏嫣越走越远,只能听见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凡伤我亲近之人者,必不放过…”
漪澜宫内一片沉闷悲戚,宁文远立在门外,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唯余一双眼睛静静凝住里面。
门瞬时打开,宁文远一个激灵,苏嫣即便坐在远处,也能明显看到他身体的颤动。
苏芷最先出来。猛地扑进他怀抱,泣不成声。
宁文远隔着她望向内室,双手垂在身侧,仿佛失了魂魄,任由苏芷抱住,摇晃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胡太医禀报时,只是摇摇头,“娘娘节哀,宁姑娘溺水过久,无力回天。”
其实一早便知这个结果,但真正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苏嫣踟蹰着,竟觉得无法面对宁文远。
她缓缓走过去,“宁大人进去罢。”
宁文远转头,双目发红,隐隐泛着泪光,那目光却似利剑,刺进苏嫣心头。
那一眼,苏嫣就能感到,宁文远在怨她、怪她,这么多年,即便再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只是这一次,当真是伤到他的痛处。
“今日之事,本宫自会查明,还宁大人一个交代。”
“真相?交待”宁文远突然推开苏芷,缓缓逼至近前,“人已经没了,还要那些虚无缥缈有甚么用…双双视你如亲人般信任,若娘娘能严加看管,她就不会死!”
其实,苏嫣心中又何尝好受,痛失亲人的苦楚她都明白。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曾经一心守护着她的男子,此时形容枯槁地站在她面前,就算他如何指责,苏嫣都能原谅。
所以她选择沉默,不去分辩。
“小妹一直想要穿上嫁衣给我看,她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嫁娘…”宁文远别过头,“但是如今,永远也看不到了。”
苏芷摊开手掌,“这两颗嫁衣上掉落的珠子,双双至死都握在手里…若不是出门找长姊,她也不会落水…”
所有的指责都落在苏嫣一个人身上,而苏芷此时的火上浇油,她也无心再理会。
但她瞥见那珠子旁还有半片铜牌时,不禁察觉有异。
拿过苏芷手中的东西,细细摊开在手掌中把弄,那铜片像是宫中的事物,却又是嫁衣上的饰品。
“姊姊,事到如今,您还有心情把玩这些。”苏芷靠在宁文远身边,出声埋怨。
“微臣要带小妹回家。”他定步入内,不顾宫规礼仪。
苏嫣跟进去,望了一眼窗外道,“夜更深了,明日本宫会派车马,送你们回府。”
宁文远却弯腰,将床上的人儿抱起,“恕微臣不能从命。”
他执意要走,苏嫣没有阻拦,她轻声道,“对不起。”
宁文远没有停留,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她欠他的,只怕是抵了命也还不清。
从长街初遇第一眼,苏嫣就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必要负他许多…
盯着那枚铜片,她问道,“胡太医依您推断,宁姑娘是何时溺的水?”
“据老臣推断,已有一个时辰。”
苏嫣掐指,大约是酉时三刻,那恰恰是,她到冷宫的时候!
来到殿外,便见段昭凌也匆匆赶来,身后还有长乐王。
毕竟是皇家婚事,即将举行仪式,新嫁娘却突然暴毙,怎么能给朝臣一个交待,又怎么给宁氏一族交待…
“朕已派了车马送宁卿回去,”段昭凌说了半句,便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