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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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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着他们离开后,何小七再暗传刘询旨意,将所有牵涉捉拿云歌、杀先帝御前侍女和宦官的官兵调到了翠华山,命他们追杀一群乱贼,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一切安排妥当后,何小七匆匆去找孟珏,向正靠着车辕闭目休息的人禀奏:“孟大人,下官已经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将两方人马诱向翠华山,现在该怎么办?”
  孟珏挑起了车帘,进马车内坐好,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十分疲惫:“马车到了翠华山,再叫醒我。”
  何小七呆呆立了会儿,跳上马车,做起了临时马夫,打马向秦岭翠华山赶去。
  面对刘询亲手训练、意欲对抗羽林营的军队,黑子哥他们的结局不言而喻。
  何小七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去面对死亡,可当他站在山岭上,看着谷中凌乱不堪的尸首、支离破碎的肢体,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他顾不上去想孟珏就在身边,也许会向皇上回禀自己的反应,就跪在地上痛哭起来,一面哭着,一面将肚内吃过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自小就是孤儿,东讨半碗汤,西讨半碗饭地活着。很多时候,都是兄长们硬从口里给他省的食物。寒夜里挤在一起取暖,偷了有钱人的看门狗躲起来炖狗肉吃,一块儿去偷看姑娘洗澡……
  孟珏负手立在一旁,静看着一切,等他哭了一会儿后,淡淡说:“哭够了就去清点人数,回头皇上问时好回话。”
  何小七霍然抬头,满眼恨意地盯着孟珏。即使要杀死他们,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方式?为什么不能用一种温和的方式?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此痛苦地死去?
  孟珏毫不在意地微笑着,将一包药粉丢到他面前:“这是一包迷药,兑入酒中,可以让人全身无力,神志却依然清醒。”说完,挥了挥衣袖,自下山去了,好似一切的事情,他都已经办完。
  陈键顺利完成皇上的命令后,按照何小七的吩咐,退避到山林中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等了两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仍然没有人来。众人嗓子渴得冒烟,肚子饿得咕咕乱叫,不远处就有山泉和野兔,可他们从接受训练的第一天起,就最强调军纪,所以没有命令,无一个人乱动,都屏息静气地站得笔挺。
  一阵酒肉的香气传来,何小七赶着辆牛车出现:“这是皇上犒劳大家的酒菜,回头等大家成为皇上的近卫,各位都会有各自的官爵。先吃些东西,然后等夜黑了,悄悄返回营地。”
  陈键命所有人就地休息,取用酒肉。
  何小七先给他敬了一碗酒,笑着嘱咐他将来封了将军,可别忘了小七。陈键出身江湖草莽,不善这些官场上的言辞,只笑着把酒饮尽。何小七看他喝了,又端着酒碗,去敬其他人。一炷香后,整个山林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语声和笑声,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黑衣人。
  何小七打量了四周一圈,打了几声呼哨,十几个人奔进了树林,躬身听命。
  “就地掘坑,将这些人都埋了。”
  “是!”
  等他们掘好深坑,拖着尸首要埋时,忽然发觉触手温暖,手中拖着的人竟然还是活的,甚至有些醉得浅的正惊恐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骇得呆立在地上,何小七冷冷地哼了一声,众人才又硬着头皮继续。
  铁锹盖土的声音,听来如同刀刃剐在骨头上,不知道身在土下的人,清醒地听着尘土落在自己身上是何感受?别的人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何小七却觉得自己的仇恨和痛苦稍微淡了几分。何小七突然想也许孟珏残忍地设计杀死黑子他们,原因只是为了强迫自己更残忍地杀死这帮人。
  何小七看手下人将所有黑衣人都埋好了,又吩咐:“移植些草木来种上。”
  等看着眼前的坟场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林木,他才笑着说:“天快亮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夜的事情能忘得多干净就多干净,否则……”
  众人立即跪下,指天发誓。
  小七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他面对着林木,坐到了地上,在静谧的夜色中,像是要听清楚地下的一切动静,又像是在思考天亮后该做什么。
  东边的天刚透了鱼肚白,孟府的马车就已经备好,等着送孟珏入宫上朝。孟珏刚出府邸,何小七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作揖说:“不知道下官可否搭孟大人的车一程?”
  孟珏仍是倦意深重的样子,只点点头,就上了马车。
  何小七坐在下手,看孟珏闭着眼睛,歪靠在车上,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笑道:“下官将伤害过尊夫人的人都活埋了,想来孟大人应该还满意这种惩戒。”
  孟珏唇角抿出了丝笑:“既然没有勇气拒绝皇上,就不要再像只野猫一样东抓西挠了,又没有人责怪你。”
  何小七强撑的镇静立即被孟珏的话击碎,挺直的身子好似突然萎缩了一半。他恶狠狠地说:“大人就不想想将来吗?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
  孟珏睁开眼睛,笑看着何小七。他的视线看着温和,可何小七竞不敢直视,亟亟扭头躲避着孟珏,隐藏在心内的无助恐慌全都表露在了脸上。
  孟珏又闭上了眼睛:“不得不倚重的东西,即使用着刺手一点,也不会扔。”
  何小七琢磨着孟珏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再有十年时间,也许他可以成为霍光、孟珏这样的人,可他能不能再活一年都是个问题。
  孟珏没有再理会他,自闭目养神。
  马车快要到未央宫时,何小七突然问:“为什么皇上不把这些事情交给张贺、隽不疑这些人做?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做?”
  孟珏没有理他,他自问自答地说:“因为他们是君子,所以皇上也要在他们面前做君子,贤君良臣才可以记入史册,做天下表率,供后世瞻仰。我这一生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张大人和隽大人那样的人了,我只能躲在黑暗中,替皇上做皇上永不想任何人知道的事情。”他脸色苍白,语声中有着看清自己命运的绝望。
  马车缓缓停住,孟珏下了马车,何小七仍呆呆地坐在马车内。
  散朝后,孟珏还要给太子授课,等上完课,已快到晚膳时分。从石渠阁出来时,看几个宦官面色怪异地在交头接耳,看到他,又立即住了口。恰好富裕来接太子,孟珏叫住了他:“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富裕也是面色怪异,看左右无人,压着声音说:“奴才也是来的路上刚刚听闻。御前要多个掌事宦官了,就是何小七何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硬要净身入宫侍奉皇上,如果皇上不答应,他情愿立即撞死,皇上怎么劝都没用,就只得准了。何大人一入宫,就仅次于七喜总管,所以宫里的宦官议论纷纷,都是又嫉妒又不解,弄不明白怎么有人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非要做断子绝孙的宦官。”
  孟珏淡淡地笑着,何小七倒是没令他失望,竞从死局中想出了这唯一的生路。
  孟珏回到府邸后,三月迎上来问什么时候用晚饭,孟珏随口说:“已经饿了,换下官服就去用饭。”
  三月开始细声细气地说着成亲晚上孟珏的荒唐行径:“……公子把人家的盖头刚挑开,就跑掉了,弄得好像人家姑娘相貌丑陋,吓着了公子一样。许姑娘难过伤心得不行,昨天哭了一整天,今天还在哭,我看着实在可怜,就让她做几道菜,晚上和公子一起用饭,她才不掉眼泪了。公子,我看二夫人是个挺好的人,不管怎么说,你都该给人家赔个罪、道个歉。”
  孟珏一言不发,三月小声说:“就是去吃顿饭而已,好歹将来要在一个府邸里生活,总得见个正脸吧!公子只怕连人家长什么样子还没看清,不怕在府里见了都不认识吗?”
  “去桂园。”
  三月心里欢呼一声,乐颠颠地跟在孟珏身后往桂园行去,桂园里的丫鬟、婆妇都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许香兰低着头给孟珏行礼,孟珏客气地让她起来。许香兰偷偷扫了眼孟珏,果如姐妹传言,一位玉琢般的公子。心如鹿跳,又喜又忧,不知不觉中脸就全红了。
  虽然只两人用饭,许香兰却做了十来道菜,摆了满满一案。三月随口赞了声夫人能干,许香兰的婢女蕙儿就笑着说:“夫人出嫁前,老爷专门请了师傅教夫人做菜,这几道菜都是我家小姐的拿手菜。老爷尝过小姐所做的菜后,都说哪家公子娶到我家小姐,可是有福气呢!”
  三月听出来蕙儿的话另有所指,尴尬地笑牵住她的手,向孟珏和许香兰告退。
  孟珏一声不吭地吃着饭,许香兰也不好意思说话,两人相对沉默地用完了饭,许香兰心内忐忑,食不知味,不知道孟珏可满意她的手艺。待丫头撤下所有饭菜,端上烹好的茶时,许香兰鼓足勇气,期期艾艾地问:“夫君,饭菜味道还合口吗?如果不好……”
  孟珏微笑着说:“十分合口。”
  许香兰不知道再说什么,沉默地坐着。孟珏回来得本就晚,一顿饭用完,屋外早已黑透,她隐隐约约地盼望着他能留下来,脑子里面回响着婆婆们教导的话,那些取悦夫君的方法一个个从心头掠过,却似乎没有一个能用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他的微笑太过完美,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突然,屋子外面响起了一缕乐声,许香兰不禁凝神去听。自堂姐成为皇后,族里就请了先生来教她们一帮姐妹弹琴,虽然还未全学会,但有些名气的曲子,她也知道。这首应该是《诗经》中的《采薇》,先生曾弹给她们听过,还说过这是哀音,唯经历世情的人才会奏,可她在先生的琴音中没听出什么哀伤,这一次却真正体会出了先生所讲授的“物非人非”的沉重悲哀。是谁如此悲伤,竞在深夜奏此哀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孟珏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身子僵硬地坐着,似乎在挣扎。最终他放下茶盅,就向外走去,许香兰忙站了起来,慌乱不解地叫:“夫君……”
  孟珏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脚步匆匆地向外奔去,许香兰跟在他身后追,追出桂园,只见月光下,一个乌发直垂的绿衣女子坐在桂花树上,握箫而奏,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瞥,轻笑间,一个旋身飞起,就消失在了桂花林中。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许香兰以为自己撞到了花神狐怪。
  孟珏却冲到了桂花林前,叫道:“云歌,你究竟想怎么样?”
  蕴着笑意的声音从桂林深处传来,缥缈不定,好似人还在枝丫间跳来跳去,“不怎么样,你若想晚上留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吹《采薇》,孟公子脸皮虽厚,手段虽卑劣,行事虽无耻,毕竟还是个讲究风流情调的倜傥公子,想必没有办法在此乐声中拥佳人人怀。”
  她的语声娇俏,还含着笑意,话语的内容却尖酸刻薄,许香兰怔怔地想着,这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孟珏面前如此放肆?云歌、云歌?啊!是她!
  孟珏跑进了桂花林,许香兰忙追上去,可孟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桂花林中,她根本连他去往哪个方向都没有看清楚。
  云歌从树上跃下,一抬头却发现孟珏就立在她面前。她握着箫,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戒备,似乎怕他爆怒中会做什么。
  孟珏眼中有哀恸,当日长安城月下奏曲时,绝没想到,他亲手教她的《采薇》,她会这般回敬给他。
  “云歌,你不必如此。”
  云歌微笑:“我会天天如此!许姑娘是个好人,你还是趁早放她另觅良人,你以为你做过那些事情后,还能此生妻贤子孝吗?休想!”
  孟珏的长衫在风中轻动,他举手对月,一字字地起誓:“今生今世,若霍云歌无子无女,我孟珏也就断子绝孙!若违此诺,生生世世永坠泥哕耶。”
  云歌呆住,孟珏竟发这么毒的誓。在西域传说中,泥哕耶是恶鬼聚集地,人的灵魂若到此地,就永无喜乐安宁。
  孟珏反笑起来:“回去休息吧!不要再闹来闹去了,我去和许姑娘道个歉,也回去休息了。”
  云歌狐疑地盯着他,孟珏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说道:“云歌,不要再去追究当日杀了抹茶的人了。”
  “凭什么?”
  “因为人已经被我杀了。”
  云歌有如释重负,也有恼火:“谁让你多事?”
  “我杀他,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的问题只是顺道。”
  “什么原因?”
  孟珏微笑:“你有什么不信的?无耻如我,会那么好的帮你去报仇?”
  云歌不吭声,只是盯着他。孟珏想了想解释道:“他的死是一个潜伏的矛盾,也许将来会让朝堂中的两大阵营芥蒂深重、彼此仇视。”
  云歌摇了摇头,飘然而去:“连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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