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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谈心事（1）
此时夜已经很深，但是在皇上寝宫里的那四个人，却是都没有一丝睡意。
刘文能和邋遢和尚互相看着对方，静静地，谁都没有说话。
上一次见面，该还是皇后仙逝的时候吧；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了。
也正因为如此，中年男子和陶公公才会把这次碰面看成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也才会担心各自的主子，不要因此而情绪激动，伤心伤肺。
“你，终于来了。”良久，还是刘文能先开了口；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淡淡的欣慰。
中年男子终于松了口气，至少目前来看，皇上对自家主子并没有敌意；想来今日的见面，也不会让自家主子勾起伤心往事吧。
“是啊，我来了。”
邋遢和尚也听出了刘文能话语里的欣慰。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心酸；同时，觉得有股淡淡的暖意，开始在心扉间流淌。
“八弟，长夜漫漫，你我坐下吧。”
刘文能说完，率先朝着桌子走了过去；邋遢和尚迟疑了一下，这才跟了过去坐下。
桌上已经放好了一套天青色的茶具，天青色的茶壶，天青色的茶盏。
邋遢和尚自然知道，这套茶具是当年玉屏国的贡品之一；一套给了太后，一套是她自己用的。
这，是她当初最爱的茶具啊！
此时刘文能摆出这一套茶具，是什么意思？
邋遢和尚不由得看向了刘文能，可是刘文能还是神色淡淡，没有一丝异常。
“你们退下吧。”
刘文能淡淡地吩咐着；可是这次出乎意料的是，中年男子和陶公公都没有动身。
这种时候，自己能退下吗？
两人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对于这两人的反应，刘文能也有些愕然；他不禁微微挑眉，什么时候，自己说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他也知道，这两人只是出于关心各自的主子罢了，完全算不上是忤逆的；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讪讪。
邋遢和尚也想跟刘文能说说心里话，见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这两位都是忠心的，只是他们的主子，都是命不长矣啊。
中年男子和陶公公对看了一眼，两人终于默契地一齐退下了；既然这是两位主子共同的心愿，那作为下人还是乖乖地听话好了。
寝宫内终于只剩下了刘文能和邋遢和尚两人。
刘文能亲自拿起茶壶，为邋遢和尚斟上满满一杯；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立即在寝宫内回荡着，让人忍不住地就深吸了两口。
“金骏眉，好茶。”
皇上这儿的茶自然是好的，当然要好好地喝；因为这一次，也许就是两人最后一次一起喝茶了。
“八弟，你我上一次一起喝茶，还是何时的事情？”
刘文能很认真地问道。
邋遢和尚也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可惜没有想起：“不记得了。”
“呵。”刘文能轻笑了一声。
虽说答案是预料之中的，可是两人的心里还是都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良久，刘文能才继续说了句。
“那今晚，咱俩就好好喝上一杯。”
“是。”邋遢和尚微含笑意接道，“因为你我都命不久矣了。”
第633章 谈心事（2）
什么？
邋遢和尚这句略带笑意的话，却让刘文能惊得连手里的茶盏都拿不住了；好在茶盏只是跌落在了桌上，顺着弧线绕了半个圆，然后便停了下来。
刘文能也不去管那泼在桌上的茶水，也不去把茶盏扶正；只是死死地盯着邋遢和尚，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答案一样。
邋遢和尚还是淡然，甚至于嘴角的笑意真的比方才更浓了；他伸手把跌落在桌上的茶盏放正，这是她喜欢的茶具，如此这样地躺着看着总归难受。
刘文能狠命地盯着邋遢和尚，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是在开玩笑。
要知道，对于邋遢和尚能够猜出自己命不久矣，他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邋遢和尚是医圣，自己的这种身体情况自然是逃不过他的法眼的；只要他有心，便自然能够猜出自己是服用了秘药，这才暂时获取了几个月的正常时间。
当然，等这几个月后，自己便也撒手人寰了。
可是刚才他干嘛说，是两个人都“命不久矣”了呢？
刘文能想了半天，这才颤抖着双唇说道：“老八，你不要骗我！”
是的，八弟一定是因为自己可以去和皇后见面了，所以嫉妒了；所以才会说是他自己也不行了的吧？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刘文能拼命地安慰着自己，可是接下来，他却听到了最为残忍的话语。
“你的身子，估计也就能拖两三个月吧；我的身子确实比你拖得长一些，不过也不会超过一年。”
刘文能震惊地嘴巴都张大了，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怎么可能？
不，这绝对不是真的！
八弟早就遁入空门，他自己又是医圣；即便有人要给他下毒的话，估计这也是很难办到吧？
所以此时，八弟一定是在骗自己！
刘文能终于被吓得语无伦次了：“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因着激动，刘文能的声音便显得响了些；在寝宫里回荡后，又飘到了外屋。
中年男子和陶公公都在外屋候着，刘文能的声音很清晰地就钻入了他们的耳朵；两人对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那深深的无奈和痛楚。
邋遢和尚看着失态的刘文能，还是有些动容的；那么多年来形成的心墙似乎一下子就轰然倒塌了，在这生命的最后时日里，还是感受到了血浓于水的亲情。
虽然这份亲情因着当年的事情，曾经被隔断了那么久的时间；可是都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算了，就这样吧。
邋遢和尚平息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向刘文能作出了解答。
“我是油干灯枯，不怪其他人。”
油干灯枯？
刘文能听到这四个字，不由得失神。
八弟他比自己还年轻，怎么会油干灯枯的，那是连想都不用细想，便可以知道的答案啊。
若不是为了思念皇后，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么早就耗尽了心血的呀。
一时之间，寝宫内沉寂了……
第634章 谈心事（3）
邋遢和尚并没有刻意地否认自己油干灯枯的原因，当然也没有特意再拿来说事；他和皇上见面的机会不多，此时是应该抓紧时间谈正事的时候。
“找我何事？”
邋遢和尚开口问道。
虽然他已经猜出了皇上的意思，可这事还是要听皇上亲口说了，才能确定的，不是？
更何况，自己也跟皇上说了，自己也是时日不多；那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是否会改变主意？这是大家都不能预测的事情。
刘文能果然沉默了会儿。
可是，真的也只有一小会儿而已。
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是恢复了平静；甚至于又拿起了茶壶，替着邋遢和尚斟上了一杯茶。
“慢慢喝。”
这茶自然是要慢慢喝的，因为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至于茶汤是否会凉，那是不需要担心的，
在一旁早就燃好了小火炉，里面正放着上等的银丝碳；所以待会烧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而且此时就着炉火的温度，也可以替自己这兄弟俩取个暖。
邋遢和尚果然又从善如流地喝了一杯；最主要是茶具好，所以连带着这茶也很香。
“八弟，三哥托你辅佐太子，如何？”
刘文能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把心头的话给说了出来。
邋遢和尚心想，果然是同自己猜测的那样；只是这样的事是不需要自己做的，太子胸中自有丘壑，自会成就大业的。
刘文能见邋遢和尚但笑不语，不由得有些着急：“你该不会，真的就不管不顾了？”
“刘丹他自会逢凶化吉，不需要你我多操心。”
换句话说，你我操心的话都是白白的浪费自己的精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取得效果。
既然这样的话，那做了也是无益啊。
刘文能知道邋遢和尚善于卜算，所以听了略略放心了些：“那会否很辛苦？”
既然八弟不愿出手，这事也就只能算了；不过刘文能也清楚，自己今儿这一提，日后八弟自然会把丹儿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想着替刘丹问上一问，前路是否坎坷。
邋遢和尚正色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
刘文能点点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只是，刘文能不说话了，邋遢和尚却是开口了：“我要问你讨个物件。”
刘文能挑眉，觉得有些奇怪；这普天之下，难道还会有邋遢和尚想要特意讨要的物件？
“你说。”
“我要一块免死金牌。”
邋遢和尚话音落下，刘文能又是震惊地张大了嘴。
这个老八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一定要吓死自己吗？
好好的，他要什么免死金牌？
难不成以为这唐国中，还有谁敢治他的罪？
好吧，即便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刘强那个逆子登上了皇位的话，还是只敢同样高高在上地供着这位八弟；要知道老百姓几乎已经把这位八弟当成了神一样，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没有哪个皇上敢做出这种背离民心的事情的。
邋遢和尚见刘文能一幅被震惊到的样子，也不解释，直接便问：“你到底给不给？”
“给，当然给！不过你告诉我，你要这金牌有什么用？”
第635章 谈心事（4）
邋遢和尚笑了，这笑容竟然灿烂至极；刘文能猛地看到了，竟然有那么一丝的晃神。
“你给我就是了，反正不是我自己用的。”
邋遢和尚算是给出了答案，也可以说是没有给出答案；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无需用到这个免死金牌的。可是自己不用的话，不代表自己在意的人就用不到啊。
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替那个小丫头多讨要一些好处；这是自己这个师父，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好。”
刘文能已经知道邋遢和尚不肯说，便也不再多话；先自应了，然后便和邋遢和尚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只是这酒入愁肠的话会越发愁，这茶入愁肠的话，竟然也会让人微醉。
几杯茶下肚，刘文能又开口了：“老八，你知道不，我是着实羡慕你啊！”
羡慕自己？
邋遢和尚原本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此时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讥讽；羡慕自己什么？
“是羡慕被你棒打鸳鸯吗？”
突然间，这句尖锐的话便从邋遢和尚的口出溢出；声音不轻不响，正好让中年男子和陶公公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人同时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了复杂的神色。
这样的话，如果从任何一个僧人的嘴里溢出，都会显得很是突兀；可是此时从邋遢和尚的嘴里说出，却一点都不让被人觉得惊愕。
中年男子更是觉得胸口松了许多：这些年，主子一直被当年的事所困，而且一直没有宣之于口；所以他才会借着云游去各处散心，可实际上的苦闷还是在他的心底。
此时能够说出来，在中年男子看来反倒是件好事；至少主子能够把心里的这股郁闷发泄出来，再也不用憋在心底了！
陶公公听了这话，有点担心刘文能受不住这话里的尖锐；可是刘文能却笑了，笑得很坦然。
老八终于把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给说了出来，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把压在自己心底的话给说出来了？
这是八弟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啊！
“老八，你别激动，听我说。”
邋遢和尚不说话，表示默许了。
他很好奇，皇上的嘴里会说出些什么？
“你知道成亲不久，我就后悔了吗？她一直排斥我，她的心里只有你。”
“一开始还好，虽然她对我不冷不热；可至少我们还能像世上的普通夫妻那样，同床共枕。”
“后来你出家了，她更是心灰意冷；不要说同我亲热，便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我也曾经努力过，可是根本就没什么用；她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认为是我棒打了鸳鸯。所以，离我越来越远。”
“在心灰意冷中，我才会宠信了李贵妃；当时想，如果皇后能够为此吃醋、或者发怒的话，那我就即刻贬了李贵妃，然后和皇后重归于好。”
“只是，她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到如今，我终于是知道自己错了。”
“等我先去看她的时候，我自会向她请罪；而眼下，我就以茶代酒向你陪个罪吧……”
第636章 心痛的感觉
邋遢和尚亲自扶着刘文能睡回到了龙床上的；然后又淡定地叮嘱了陶公公几句，这才带着中年男子离开的。
只是在走出这寝宫后，邋遢和尚发现自己的心都揪结在了一起；就像是有只手把它捏成了一团那样，很痛，痛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这种痛，让他痛得几乎都迈不开脚了。
对于这个三哥，自己一直是怨恨的；这么多年来，这种怨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