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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站在亭子里，压根不是因为沈姨娘回府了，觉得自己的地位会否受到威胁；而是，她收到了一道命令，命令她必须站在女子的角度，看看李兔儿的相貌、人品，或者还有些能看出来的其他方面的东西。
受人之托必须要忠人之事，更何况，这不是之托，而是命令。
于是，她仔细地看了，看到李兔儿一行缓缓走来，她的秀眉也缓缓地皱了起来。
陆姨娘在腹诽：这李兔儿的教养，也似乎太差了一些吧！
这东张西望的样子，哪有半点小家碧玉的模样，更不要说像李府这样的大家闺秀了，那是行要有行相，站要有站相的！
照自己的掂量，这个李兔儿，整个品相都不行！
这样想着，又看了看李兔儿身边的沈姨娘，却是和她女儿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这步履蹒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因着对老夫人的畏惧，而害怕去老夫人那儿呢。
只是，这大宅门中的事，又哪是因为害怕便能够躲了过去的呢。
陆姨娘又仔细看了两眼，便摇摇头走了；李兔儿她们的死活与她是无关的，她只要能够按照事实复命，便可以了。
李兔儿本来就在东张西望，陆姨娘一走动，她便看到了，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和她们母女发生纠葛。
确切地说，是她们承了她的情；虽然，她也是奉命行事。
第16章 东张西望（2）
李兔儿边走边看，慢慢地，脸上兴奋的神色却是褪了下去，逐渐地浮现出一丝郑重的神情。
从自己和娘亲住的小院落出来，一直走了这许多的路；一路上的景色是越来越好看，可眼看着竟还没有走到老夫人的住处。
这，李府的地方到底该有多大？
地方如此之大，是否也就说明李府的势力也是大的？那又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
最关键的，是为何一定要让自己母女回到李府，究竟是用意何在？
只是，李兔儿想到了这问题的关键，却没有像沈姨娘一样感到畏惧或者说无助；不知什么缘故，她的眼前竟然会浮现出邋遢和尚的身影。
看到了和尚的身影，李兔儿的心，莫名地就静了下来。
李兔儿想起和尚给她看的那许多书，都是一些很有趣的书。
一开始，她压根就听不懂这些话也看不懂这些书；可是她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便耐着性子听了，也耐着性子看了邋遢和尚的书。
邋遢和尚很有耐心。
李兔儿听不懂，他便慢慢讲；李兔儿看不懂，他便一遍又一遍地教。
慢慢地，她能听懂和尚说的话了，也能看懂这些书上的字了。
可是，和尚有好多的书。
每当她看明白了这些书后，便会有新的书扔给她；于是，她便继续地看，继续地问。
所以，她按照书上画的图，知道了那些有趣的故事，都有一个有趣的名字。
比如，有的叫做“围魏救赵”。
比如，有的叫做“暗度陈仓”。
还有的，很搞笑，叫做“美人计”。
……
很多很多。
李兔儿很喜欢看，也喜欢听和尚一遍又一遍地讲这些事情。
到后来，她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理解的能力也是越来越高，以至于和尚都曾赞叹过几次：“如此聪慧，实乃天意啊！”
想到这儿，李兔儿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将方才那郑重的神情冲淡了许多。
正巧蒹葭回转身，想提醒沈姨娘和李兔儿走上前面的小拱石桥要当心；看到李兔儿此时的样子，竟是呆了一呆。
这一呆一愣的档口，也正是李兔儿面露微笑的时候；原本就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在走，压根就没想到前面的人会停下来。
然后，李兔儿便没有准备地直直地撞了上去。
“啊——”
小路上连着发出了三声惨叫。
第一声是李兔儿发出的。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朝着蒹葭撞了过去；此时要做什么弥补的动作是不行的了，只能尖叫。
第二声惨叫是蒹葭发出的。
眼看着二小姐朝着自己撞了过来，蒹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避开呢，还是应该给二小姐当肉垫。
第三声惨叫是陌陌发出的。
此时的她，是除了叫还是叫。
至于沈姨娘，早就已经吓傻了，不要说有什么动作，便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完全撞上蒹葭了，李兔儿把眼睛一闭，然后拼尽全力再次大声地“啊——”地喊了出来，并做好了掉入河中的准备。
可是，突然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拉了一下，然后自己整个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又转了个圈，然后才踉踉跄跄地站稳了。
咦，自己好像没有掉到河里呀？
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兔儿睁开了眼睛，却看到身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蒹葭和陌陌正在行礼：“大少爷好！”
第17章 热闹的松柏居（1）
此处的大少爷，自然便是李府的大少爷李纪明；李兔儿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一听这声称呼，便也知道此人在府中的地位是极高的了。（ 800）
“大，大少爷，沈氏见过大少爷！”
沈姨娘一看李兔儿没事，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便也向着李纪明行了礼。
沈姨娘并不认识李纪明，但凭借依稀的回忆，她记起李老爷是极为欣赏这个长子的，也曾多次在自己面前提及此子。此时猛然想起，自然便是急急行礼了。
李纪明看都没看沈姨娘一眼，只是审视地看着李兔儿，片刻后方才说道：“还请二妹多读《女诫》，以此自省。告辞。”
声音淡淡，却透着丝冷漠，还有一丝似乎极力掩饰的厌恶；是的，李兔儿敢断定，那样的感觉就是厌恶。
李纪明说完，便走了。
李兔儿朝着李纪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这才轻轻问道：“此人是谁？”
“二小姐，方才是李府的大少爷。”陌陌抢着回答道。
许是为了让李兔儿听得清楚些，这个“大”字的音节咬得特别重；此时在晨风中轻轻飘荡，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的感觉。
“哦。”李兔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朝着李纪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对着沈姨娘笑着说：“娘，咱们快走吧，奶奶该等急了。”
“哦，好。”沈姨娘素日里就不是一个拿主张的人，更何况此时心里早已十分忐忑；见兔儿与自己说话，想也没想，便随口应了。
“赶紧带路吧，若是让奶奶就等了，那可是两位姐姐的错哦。”李兔儿一边虚扶着沈姨娘，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丫环。
“是。”蒹葭赶紧应声，带着两人朝前走去。
陌陌在原地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大少爷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给二小姐带来任何的影响；反倒是二小姐那快速变换的表情，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不是那个从乡村来的乡下姑娘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陌陌加快步子，赶上了前面的三个人。
又走了好长一会时间，周遭的景致是越来越显得精致；蒹葭和陌陌却是越来越显得沉闷了。
两人只顾着低头走路，却是一个声音都不再发出；李兔儿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总觉得两人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又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了一段，当李兔儿觉得今儿早晨吃下去的东西都快要完全消化了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片院落的围墙。
又顺着墙根走了会儿，这才看到了这个院落的大门。
蒹葭和陌陌在大门外停住了脚步。
门是开着的，非但开着，而且是直直地完全打开；这在往日里，似乎是并不多见的。
从门外望进去，只能看到一个偌大的院落，中间零散堆放着一些大型的松柏盆景，各有各的造型；都放在砌好的石桌上，显得精致而又高贵。
院落中，零散站着一些婆子和媳妇，自然都是平常有些体面的，才能在这样的时候赶来看个热闹；至于那些做粗活的，那是早就退下的了。
张媳妇和林媳妇也在这些人中间。
第18章 热闹的松柏居（2）
看到李兔儿和沈姨娘，这两位媳妇笑吟吟地就迎了上去。
“沈姨娘，昨儿歇得还好吧？”
“二小姐，快进来，可把老夫人给想念得紧了！”
李兔儿也是笑嘻嘻地回答：“见过两位大娘。这府上的饭菜都很好吃，兔儿吃的很舒服。”
李兔儿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四面八方似乎同时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这还是在李府这样规矩严格的宅院中，如果换作一般的小富小贵人家，估计倒吸声早就是连成一片了。
沈姨娘自然也是听到了，越发惶恐，又担心面前的两位媳妇会出言教训兔儿；嘴唇动了两下，却是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
对于李兔儿的回答，两位媳妇却是恍若未闻。
这也难怪，经过一路上的熏陶，早就见怪不怪了，又怎么可能在此时露出诧异之色呢！
“二小姐舒心便好。”
“还是快请进吧。”
两位媳妇齐齐转身，带着沈姨娘和李兔儿往里走去。
李兔儿仍是那样的性子，边走边看；只是步子稍稍变得大了些，又稍稍比刚才快了些。
忽然，李兔儿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前后看了看，很惊讶地问道：“咦，她们两个呢？”
她虽然没有说出到底是谁，可两位媳妇知道她问的是谁。
张媳妇故意停顿了两三秒，这才开口说道：“她们两个是不能进这院子的。”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着……”张媳妇那尖细的声音突然就停了下来；就像是听花腔女高音在飚海豚音，可是刚刚往上拔的时候，突然间就哑巴了没有声音了。
卡在那儿的感觉，让人觉得很突兀很难受。
林媳妇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张媳妇此时的想法。
这两个丫环原本是三等小丫环，是没有资格踏入这个院子的；此时呆在院子外面，自然也是恪守了李府的规矩。
可是，眼下已经是被指派服侍二小姐了，按说就应该是按照小姐身边的大丫环的规格了；贴身大丫环自然是能进到这院子的，比如大小姐身边的春花、秋月就是能随意进出这个院落，也不用通报的。
这就让张媳妇的回答陷入一个两难的局面。
如果正式承认了李兔儿二小姐的身份，那两个丫环就应该一起跟进院子；现在还呆在院落，那是不是就等于在宣布，李兔儿的小姐身份形同虚设？
可是，如果让张媳妇在此时同意那两个丫环进院子，那是打死她都不敢做的事情；因为李府规矩极严，谁带头坏了规矩的话，那下场不急比打死更惨。
“好多人都想见见二小姐，都在老夫人屋子里呆着呢；人多了，怕呆不下，就让她俩在外面吧。”林媳妇笑笑开口道。
“哦。”李兔儿便也随口应了，不再关心这事了。
张媳妇暗中擦了把汗，原本想显摆的心思顿时消失得一点都没有了。
终于来到一处屋子前，廊下站着的两个媳妇看到她们，抢先一步挑起了门帘；屋内热闹的声音随着门帘的掀起而倾泻出来，随之又马上戛然而止。
李兔儿进到屋里，便看到了满屋子的人。
对，就是满屋子的人。
第19章 热闹的松柏居（3）
此时，屋里出奇地安静；从门帘被掀起的那一刻开始，屋内就迅速地安静了。
满屋子的人安静地看着李兔儿母女俩；哦，确切地说，是有人看着李兔儿，有人看着沈姨娘。
沈姨娘低着头，看着地；她恨不得此时地上有个洞，让她能够马上隐身，也不用承受此时来自四周的赤裸裸的眼神。
李兔儿先看了坐在上首的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贵气逼人的老女人；呃，说错咯，应该是老妇人。
李兔儿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老夫人，李府的老祖宗，她的“奶奶”。
此时，李兔儿就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别的没注意，就只注意到她头上绑着一块布，上面镶了块绿绿的石头，怪好看的。
李兔儿不知道，李老夫人头上的那块抹额是由京城最有名的绣娘亲手缝制而成；这绣娘只接富贵人家的绣活，因为寻常人家根本就付不出这些工钱。
还有，那块绿绿的石头也不是那种在小河小溪边能看到的小石子；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祖母绿。
这样的一块小石头，如果折算成银子，然后拿到李兔儿的那个小山村去，足够全村的人过活好几辈子了。
当然，李兔儿懂不懂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这是李府的事情，和她无关。
李老夫人也看着下首站着的李兔儿母女。
先看的，自然是李兔儿。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着年岁和蓉儿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只是看着，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因为容貌的缘故吗？好像不是。虽然两人的容貌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可这一点，绝对不是两人之间真正的差距。
是因为礼仪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