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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如海-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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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心中却颇感沉重,倘或碧儿知道这个会做何反映呢?高煜想到那日她有心求死的决绝,顿感惶惶。提笔在折上批了几字,“朕心甚慰,再观。”又吩咐下面,“此折不必交几位阁老复议,立刻派人送往云南,单交给周言。”

    可是还没有等到周言再观再议的折子上来,山西那边已经来了消息,首先是逊炜夫妇与魏家父子回了王府,紧接着逊熳、逊炜一起上了请罪折子,并且恳求皇上恩准魏氏祭祖省亲。折子情辞并茂,要求合乎常理,朝中大臣大多也想息事宁人,齐声附和。高煜也就不便再坚持什么,下朝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后。

    太后自然是惊喜万分,二十多年未有音讯的兄弟,也是娘家唯一的后人,有生之年能够重逢,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事情呢,当下一叠声的吩咐众人赶紧预备,催着高煜立刻召唤魏氏进京。

    高煜看见太后正在兴头上,一肚子的惆怅不知道从而说起,支吾迟疑之间就让太后看出了端倪,“怎么?皇帝,你对此事尚有异议?”

    “母后,朕……逊炜娶了魏氏……他进京……”高煜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太后已经了然于胸,看着高煜,默然片刻,“皇帝,这个结也该是解的时候了,他都已经放手,皇帝何必还执着其中呢?如今这样的结果可说是皆大欢喜了。”

    “朕明白,朕是怕节外生枝,而且,”高煜斟酌着缓缓道来,“也担心碧儿,他们见面后……毕竟……”

    太后默不作声,好一会方才开口,“进京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当初闹成那样,也就是两年光景而已,想想,唉……”随即又展颜笑问,“逊炜怎么找到他们的?增德的一双儿女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可曾成家生子?”

    高煜就折子上所奏一一道来,太后很是感叹了一番,又吩咐宫人不得再说此事,尤其在霄碧面前。母子两个拉了一会家常,高煜这才退下。

    就在高煜和太后议定此事没有多久,长春宫的宁妃也收到了山西的消息。入冬后,萧太妃照例进贡的同时也给宁妃捎了体己。长春宫里宁妃摒退左右,听了山西来人的奏报,不禁蛾眉轻蹙。那人见状,立时匍匐在地叩首道,“我们太妃说,此事全仗娘娘设法,此恩此情,太妃是忘不了的,日后她和侯爷定当涌泉相报。”

    “起来,起来。”宁妃连忙上前拉起他,“说这些外道话?没有姑姑哪里有我今日,我自是明白的。”说罢来回踱着步子,低头细细思量,无意间目光触及案上一个成窑青花玉壶春瓶,弦纹饰边,缠枝花卉的款,神韵兼备,栩栩如生。宁妃走过去,下意识地用手抠着上头兰花栀子的纹饰,一下一下,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容,“你回去告诉太妃,请她放心,一切有我,定不能让他们这般快活的。”

    来人答应了一声离开,宁妃又唤了榴花进来,“瞅个空子找孙嬷嬷来。再瞧瞧惠贵人在做什么。”

    这一日,霄碧抄完了《心经》去太后那儿交差,不早不晚的功夫却发现慈宁宫内众人忙着归拢整理,看情形又象是筹备节下的礼单,又象是预备打赏的东西。霄碧心里颇觉奇怪,按说这离年节还有两月时间,不该这么早就预备下来,要说打赏更不象了,素日哪个来请安拜年,没见过这么郑重其事的。

    当下,霄碧就问一个正在包尺头的小宫女,那个宫女结结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霄碧还想追问就看见李嬷嬷出来了,笑着拦下话,礼让霄碧进内室。“年下事情多,今年太后发了话,早早把年节的东西预备上,这不让小丫头们也好生学着些。”

    霄碧点点头,随着李嬷嬷入内,见了太后将经书奉上,太后细细瞧过,夸赞了一番,又道,“《心经》也快抄好了,赶巧海盐天宁寺的与空大师又进京来了,哀家想请他在白云寺为圣武文皇帝好好地做场法事,碧儿,你瞧着怎样?还有什么该添的没有?”

    “老祖宗圣明,事事想的周到,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祖宗恩准。”

    “你说来听听。”

    “与空大师是得道高僧,臣妾近年来潜心向佛,仰慕久矣。法事一事,可否让臣妾前去上香主祭,也好向大师求教一二。”

    唔,太后微一沉吟,笑道,“这阖宫上下也只有你醉心于此了,既这么着,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高煜下朝后回到南书房,甫一坐定,就有宫人来报宁妃请旨求见。高煜微生讶异,这里虽是内宫,却是时常召见大臣的地方,况且处理国事的时候他一向不喜嫔妃来打搅,就连皇后都甚少来此处,宁妃一向温柔知礼,今日却是为了何事?

    “宣!”高煜想想还是命人传唤,片刻宁妃进来,却是一脸的焦灼,见礼也有些慌张模样。

    “怎么了,爱妃,何事惊慌啊?”高煜笑着扶起她,携手同坐在熏笼旁,案上一个三足双耳鼎炉内焚着些许降真香,渺渺轻烟萦绕,整个屋子里是祥和宁静。

    “臣妾莽撞,皇上恕罪。只为臣妾方才听说一事。”宁妃说到这儿语声都有些变了,“说皇上的舅舅要进京了,还说来了一对新人竟是……”

    “住口!”高煜脸色陡变,站起身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宁妃慌忙跪下,哽咽道,“想来此事竟是真的,臣妾断不敢妄议,只是斗胆恳求皇上莫将此事告诉妹妹!”

    这一说倒出乎高煜意料,缓了缓心绪,伸手拉起她,试探着问起原因。

    “妹妹性子外柔内刚,认准了的理不易低头。为着那事也闹腾了许久,我不知劝了她多少回了。”说罢宁妃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一段日子,这会子再重提旧事,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呢。真要如此,旁人不说,皇上心里就不好过,往日里为了妹妹的任性,皇上受了多少气,寒了几回心啊。”

    这样窝心熨贴的话实在叫高煜感动,握着宁妃的手不无感慨地说,“爱妃如此贤惠体贴,实乃后宫妃嫔之表率啊。”

    宁妃闻听嫣然一笑,“皇上谬赞。皇上是臣妾这一生要倚靠的良人,为了皇上,臣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何况这还牵着妹妹。臣妾与她是打小的手帕交,如今又同为妃嫔,情份不同。臣妾一心是望着皇上和妹妹和好的……”

    听到这儿,高煜无奈地转过身去,宁妃见状继续道,“虽说她如今执迷不悟,可是皇上也莫担心,臣妾会好生劝她,假以时日,她终会明白皇上对她的好的。”

    “她若有你一半明白、懂事,也就不会如此了。”

    “所以这事还是瞒着妹妹的好,免生波折。臣妾适才一听说就慌忙赶来……”

    “对了,你听谁说的?”高煜又想起了这事,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宁妃笑嘻嘻地回奏,“臣妾能从哪里知道,是臣妾宫中的宛贵人,今儿向臣妾讨教如何给舅舅送礼,这才知道的。臣妾听说一时就慌了,也没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也没给她出主意,就忙忙地跑来了,也不知道她这会子有主意了没有?”

    高煜心念一动,立刻吩咐小桂子,“去,到长春宫看看宛贵人在不在,在就宣过来,不在……”高煜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颇有些不安,“探探做什么去了再说。”

    不大的功夫,小桂子回报,果然宛贵人不在宫中,去了琅琊小筑,听说是请柔妃娘娘帮忙拿个主意。

    “什么?”高煜是又急又气,一甩袖带翻了案上的鼎炉,不顾宁妃的劝阻,抬脚就向外跑去。

    到了琅琊小筑,高煜知道已经晚了,霄碧脸色煞白,目光虽已是落在匆匆赶来的高煜身上,却是空若无物,神智迷茫。

    好半响功夫,一旁低头跪着的宛贵人心中忐忑,怎地始终听不见两人的动静,抬眼偷瞧,只见高煜殷殷目光只盯着对面,旁若无人,这样的直灼殷切的神情自己竟从未见过,即便在最得宠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皇上比较迁就自己,性子温和平静,似乎从没有大喜大怒。人人都说皇上御下难测,有不怒而威之势,自己也从不敢作他想;再看对面那人,却是无动于衷,竟如泥雕木塑一般。宛贵人心中顿感空落,仿佛一脚踩空,有过一霎那的清明,后续却是惊惶失措、心乱如麻,眼前这一幕直直撕掳着她的心,都道是郎心如铁,却原来是流水无情。

    还是霄碧发现了宛贵人,站起来扶起她,强笑说,“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歇一歇就好了,改日再陪妹妹说话。”说着竟是不知道高煜在此,径直向书斋走去。

    “姐姐?皇上——”宛贵人惊慌地看到霄碧离去,高煜转而逼视自己,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正要跪下,却被高煜一把抓住,“贱婢,谁让你来多嘴多舌的?”

    “怎么了……我,我不知道,我,我,皇上饶命。”宛贵人被高煜的眼神吓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只是不住地求饶。

    “进京的事情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我……”

    高煜手上微一用力,“说!”

    宛贵人哇地一声哭起来了,抽抽哒哒地说,“是从惠姐姐那儿听说的。”

    “惠贵人,哼哼,好啊。”高煜手一甩,宛贵人跌坐到了地下,“朕最恨宫中女子心术不正,皇后一再督学《女诫》,你们到底是听不进去,要使阴狠毒辣的权谋,自有祖宗家法等着你们,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她若没事便罢,有个闪失,哼哼,看你们哪一个能逃得过去?滚!”

    宛贵人满腹委屈,掩面跑出了琅琊小筑。高煜这才寻到东厢房的书斋。

    书斋内一片凌乱,霄碧正胡乱地翻着书架,不知道找什么,如霜如风一起帮忙,

    “《李太白集》在这儿”

    “找到了,《杜工部集》”

    如霜如风两个各自从桌上翻出一部,着急地递给霄碧,却见霄碧痴了一样,并不理会,口中念念有词,“他走到哪里了?蜀中?泰山?对了,《登泰山记》!我要读读这个。”说罢手忙脚乱又开始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是泰山,是岳阳楼?褒禅山?武陵源……不,都不是。他走到哪里了?”

    “主子,你醒醒吧,你怎么了?”一旁的如风不禁哭起来。

    霄碧不管不顾,继续翻着,“《尚书》不是,《世说新语》,不是,《梦溪笔谈》,不是,《女诫》,我不要读。”

    “主子,皇上在此。”如霜着急提醒霄碧。

    “我不读《女诫》,他说这是泯灭女子真性情的东西,我不要变成他说的凡俗女子。”霄碧兀自痴痴呢喃,“四书五经、赋说传曲,这些年来我读了许多,都只是为了让他赞我一声……”

    “主子!”如霜如风两个见势不妙,上前强拉她。高煜不忍再看,挥退宫人,扶着霄碧柔声道,“碧儿,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

    “可我仍然不是一个英风飒爽的女子。”霄碧抬眼看着高煜,一双乌眸空乏沉暗,“我懦弱胆怯,我避世颓让。禁于深宫,我只知道克己复礼,我竟是这般乏善可陈。”这等自伤孤绝的神色让高煜阵阵揪心,爱怜地抚着她的鬓发安慰道,“谁说的,你温婉谦和,与世无争,谁也比不上你!”

    “不过爽朗率直又能如何,有什么比得过王图霸业、功名前程呢?在这个面前终归是要低头的。原来那日她说的就是这个。”霄碧轻声低语,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转身踱去窗台,那里摆着那张断了弦的天风环佩。只见她以手加弦,轻轻划过,桀然一笑,“是了,该续新弦了,是了,原来是这样。”说着“噗”一口鲜血吐出,眼前一黑,一头栽倒过去。

    “碧儿!”

    “娘娘这是急怒攻心,血不归经,吐出来反而解了郁结,皇上放心,用些平肝补血的药调理一番便好。”两位太医把脉商量过后,胡太医恭谨回奏。

    高煜点点头,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着的霄碧,问道,“她几时会醒?”

    “这个,恐怕一时半会不成,要多过些时辰,好好休息一番对娘娘身心皆有好处。”张太医上前回话。

    “那就劳两位爱卿费心了。”高煜疲倦地叹了口气,“来人,去南书房把奏折搬来此处。”

    霄碧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悠悠醒转。高煜一直在这里守着她,不放心她的情形,更怕她醒后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昨晚借着东厢房的暖阁熏笼混了一夜,眼看又过了一天不见动静,正在担心,终于她醒了,高煜像个孩子一般,高兴地跑过去唤着她的名字。却见霄碧凝眸看着床顶出神,黄杨木的架子上悬着雨过天青的帐子,疏疏地绘了几丛剑兰,清冷得很。高煜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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