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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着自己,第一次深深自我怀疑,哪里都不好么?
“公子,快把衣服穿上,仔细着凉。”宝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将一件冬天穿的貂绒给他裹上,小脸又是心疼又是不乐。
躲在马车后面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的铁塔们为自家公子深深掬了把同情泪。
严子桓挥了挥手:“你去吧,我还有些事需要想想。”
“公子……”
“还不去?”
声音一沉,自有一种威严之气透体而出,宝儿神情一凛,恭声道:“是,公子,宝儿这就去。”
严子桓却忽地一笑,揉了揉他的童子髻,又恢复了他平日的语调:“宝儿真乖。”
宝儿有些无可奈何,不放心地叮嘱:“公子,你若是睡不惯那木板床,就别硬撑着,去车里安置吧。”
“知道了。”严子桓拍了拍他细嫩的脸,“才多大的孩子,怎么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似的,这么哆嗦。”
“公子!”宝儿嘟嘴。
“去吧。”
将宝儿推了出去,一直看着他上了车,严子桓才缓缓收了笑。
收紧了身上的貂绒,他久久站在院中,蓬松的雪毛更加衬得他颜如珠玉,只是那一双凤眸,却有些微微的沉。
身后蓦然响起一声轻笑,有人慢慢踱了过来:“严公子,想什么如此出神?”
眸中神色一隐,严子桓对月而笑:“你不觉得今晚月色独好?”
“哦?”非玉抬头,“形有残缺,光芒暗淡,小可不觉得好在哪里。”
“正因为有残缺,所以才好。”严子桓,“月圆则亏,过满则溢,凡事留点缺憾,更好。”
非玉微微一笑:“小可倒认为,凡事圆满,似乎更能合乎人的心意。”
严子桓侧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语。
非玉只是望着月亮,仿佛那月亮比他这个人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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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静,静得似乎能听到别人的呼吸。
呼吸?
严子桓突然睁开了眼眸,入眼处,却是一片漆黑——他一向习惯在睡觉时点一盏小灯,此刻,小灯却不亮了。
身子不由一动,胸口立即便被一只手按住,同时耳边已传来一声低语:“别动。”
听到这声音,他反而放松下来,黑暗中翘起了嘴角,“楚楚……”
“别说话!”一只清凉的手拂过他的嘴唇,噤了他的声。
他抬手就要去捉,那只手已转瞬离去,只留下一缕淡幽的女子体香。
窗边一线极淡的光线漏入,他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伏在窗边,轮廓纤细修长,证明他刚才感受到的不是错觉。
旁边木板一声轻响,非玉亦醒了。
“怎么?”他显然已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将声音压得极低。
“外面来了大批不明来历的人,”楚清欢拔出了袖中的匕首,锋刃在微光中寒光一现,她的声音冷静依旧,“我不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不管如何,你俩一会儿都给我装死,趴在床底下,谁都不许出来。”
两人同时一静。
“楚楚,你也别出去。”少顷,严子桓握住了她的手,“外面有钟平他们在,你不用管。”
“这一回,只怕你那些人都未必能对付得了。”清冷的空气中,楚清欢的语声里透着冷峭的寒意,“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几拨人,但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三十比七,你有多少胜算?”
严子桓沉默,但手却抓得更紧。
楚清欢将他拍开。
“青青姑娘,”静默中,非玉缓缓道,“不如让小可出去探探风声,那些人或许只是路过,未必就是冲着我们而来。”
“你见过谁路过会把人家的整座院子都给围了的?”楚清欢立即将他的话堵死。
“那你也不能去。”非玉竟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低声而果断地道,“你一个弱女子,怎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啊……青……轻点轻点……”
“以后不要再说我是弱女子之类的话。”楚清欢松开他的胳膊,只是看着远处那些影影绰绰的黑影。
非玉揉着险些被扭断的胳膊,无声地呲了呲牙,看她的眼里多了一抹深思。
“还是我去。”严子桓坐起,推开身上的香被,“我做人低调,从来没有招惹上什么是非……”
“低调?”楚清欢轻嗤了一声,指尖抚过手里的刀,“你俩什么都不必多说,只要给我老实地待在这儿。”
“哗啦!”静夜里,前院外突然传出柴木倾倒之声,被钟平等人移出去的那些杂物似乎被人翻倒,惊慌的马嘶声中,怒吼人声,刀剑相向之声顷刻响起。
楚清欢眸光一冷,二话不说便将严子桓与非玉两人拽下床,强行将他们将床底下一塞,促声说了一句:“不许出来!”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她已破窗而出,向迅速围过来的那片黑影冲了过去。
既然避不过,那就不避。
既然要来杀,不如由她来掌握主动。
杀意骤现,人未至,招已出,就在十余个黑影向她掠来之际,她双手陡然扬出,一篷细小的尖锐之物向四下散射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瞬间破空。
没有人会料到她会如此出手,更没有人料到会有这样的暗器,在暗沉的夜里,在他们自己还想着如何割取那女子的头颅时,这些尖细之物已射到眼前,而他们却根本来不及闪避,甚至未看清这夺人性命的是什么。
连续几声闷哼响起,数人不同程度地受伤,更有几人扼住自己喉咙,连吭都未能吭一声,砰然倒地,长刀纷纷落地。
“竹签!”有人看着手中的利器,惊呼。
夺命的刀已随后而至。
那一声惊呼还在嗓子里回荡,那人便见眼前白刀一闪,暗红色的血花在面前开放。
黑衣黑发的女子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与那雪亮的刀光融为一体,在竹签乍出的那一刻,身形便已暴起,顷刻间便再次夺去三人性命。
人数顿时折损过半,余下几人尽皆扑了过来,一人突然吹响口哨,山坡上,顿时黑影一现,又有十数名黑衣人朝这边快速奔来。
楚清欢容颜清绝,秀眉一挑,身子就地一滚,拣起地上长刀猛力横向砍出,砍断当先一人腿骨,身形骤旋间,右手匕首反向刺出,正中身后一人腹部。
转眼间一伤一死,女子眉目不动,悍然狠绝,令其他黑衣人齐齐一惊。
“一起上!”
什么以众欺寡,什么胜之不武,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完全任务,从不会在意过程,也不会讲究使用何种手段。
楚清欢一手长刀,一手匕首,冷然注视着这批来历不明的杀手。
同样身为杀手,她很明白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快,谁不够狠不够快,谁就输了。
就在黑衣人将她困在中间,准备群起而攻时,突见外围火光一亮,一人喊道:“无耻蟊贼,不许伤害我的女人。”
那声音算不得响亮,更称不上威严,带着浓重的公子作派,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笑,那些黑衣人迅速回望之间,动作却顿了一顿。
那迟疑极不明显,几乎没有痕迹可寻,一瞬间便被凌厉的攻势所替代,快得只会让人以为是错觉,楚清欢没有时间细想,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存亡面前,她要做的是抓住一切机会,使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因此,这一瞬间的停顿,足够有人在她刀下丧生。
“都说了不许你们伤害她!”火光里,严子桓极为气愤地挥动着手里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火把,焦急地寻找着被黑衣人围攻的楚清欢,“楚楚,楚楚,你没事吧?”
楚清欢紧抿着唇,眼神冰冷,心头却有火气倏地窜起:“还不给我滚回去!”
长刀劈斩,自一人眉心剖至肩骨,匕首一横,一道血线自旁侧冲上来那人脖颈间喷出。
随着这条血线,激烈交战的前院突然一道红色光焰直冲天际,在墨蓝的天际绽开一朵绚丽火花,照亮方圆一片。
楚清欢眸底一沉,信号?谁发的?
黑衣人眼中亦尽是疑惑,互望一眼,皆露出狠厉之色。
“我不回去。”只有没眼力的严大公子举着个火把,慷慨陈词,“楚楚,我是男人,就该保护自己的女人……啊,你你你……你拿刀来干什么……”
一名黑衣人转身朝他扑了过去,雪亮长刀映着火光与严子桓明显慌乱又强作镇定的脸,举刀过顶,眼看就要朝他当头劈下。
“我跟你拼了——”严子桓白了脸,死死地闭起眼睛,胡乱挥舞着火把,舞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身上却是一重。
“哎哟!”他后脑着地重重撞在地上,火把也脱手而去,光亮顿时暗了暗,他疑惑地睁眼,眼前却赫然一张男人的脸,两眼直直地瞪着他,面目狰狞。
“你你你你……你,走开!”他拿手指着那张脸,结结巴巴道,“我又不是女人,你你……你趴本公子身上做什么!”
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瞪着他,嘴巴里却渐渐流出血来,流过下巴对准他的嘴巴,摇摇欲坠。
严子桓头一晕,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一推,那人就根个木头桩子似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恶心死公子我了。”严子桓拿起衣服袖子使劲擦嘴上并不存在的血,再转头一看,一把匕首正钉在那人后心。
他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已经死了啊。”
盯着那匕首,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抖抖索索地去拔那匕首,拔了拔,拔不动,再拔,还是拔不动,只好放下袖子,织金绣花的锦靴踩着那人的后背,两手一起拔。
结果用力过猛,匕首瞬间被拔出,他往后蹬蹬蹬连退几步,却踩到过长的衣摆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不得疼,他举着还在滴血的匕首朝混战的人影中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楚楚,给你刀,给你刀……”
他横冲直撞,象是看不见眼前纷乱的刀光,举着匕首左右乱砍,那些黑衣人竟被他撞得不敢近身,任他一路直冲。
“让开,让开,刀剑无眼,你们若不怕死,尽管上来,来一个公子我杀一个……”
绯色衣袍在一片黑影中犹为醒目,严子桓就象只花蝴蝶一般穿梭来去,脚步跌撞,毫无章法,偏偏他撞到哪里,哪里就会被他撞开一片。
楚清欢心火大炽,手中长刀重重拍开一人脑袋,她拔地而起,长腿旋踢,另一人如断线的风筝般笔直飞了出去,连带着撞飞身后几人,包围圈顿时出现一个缺口,楚清欢一个纵身大步,突围而出,将还待絮叨的严子桓捞在手里。
“楚楚……”
“闭嘴!”她捡起火把就朝对面扔了出去,黑衣人下意识一躲,她手一扬,撒出仅余的几支竹签,也不去看到底倒了几个,趁着光亮与黑暗交替时视线中暂时出现的盲点,毫不停歇地带他往山坡上跑,随后躲到一块大石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严子桓此时表现得极为顺从,一动不动,身子半边被她压在冰冷粗糙的石头上,细腻的脸被磨得有些疼,他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半边虽疼,然而另一边却是女子柔韧的身体,气息清冷如雪山之上的松,微凉,又有着无法言喻的柔软与清香,他轻轻地作了个呼吸,女子的体香便盈满心间。
笑了一半,他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皱了眉。
这淡淡的幽香里,更浓的分明是血腥味,嘴唇一动,便要说话,女子的手却更紧地捂住了他。
楚清欢紧盯着前面暗林中四下搜索的黑影,悄悄转动着手里的刀,刀刃却是朝着身后的方向。
无声无息地,她突然身形暴起,反身回旋,将一个黑影重重扑倒于地,同时出刀。
“公主,是我!”紧急中,那黑影匆忙出声。
刀锋堪堪一顿,锋利的边缘已割破了喉间单薄的皮肤,楚清欢微眯了眸子,并不收回匕首,低声道:“是你?”
“是我。”感受到脖颈间未退的凉意,许毅苦笑点头。
“你一直在暗中跟着我?”楚清欢双眸蓦然眯起,顿时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气息骤冷,“这些人可是你带来的?为何要这么做?”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许毅的脸已白了几分,他摇了摇头,苦涩地道:“属下的确没有离开,一直在暗中跟随公主,但这些人属下并不知情……”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走。”楚清欢收回匕首,冷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公主。”许毅单膝跪在地上,“请公主原谅属下的苦衷,属下追随多您年,一直将您奉为公子,绝不会允许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