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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夫人哈哈大笑。
周少瑾还是第一次看到郭老夫人这么高兴,那些笑容,都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的。能让人感染到她的快乐。
她还能说什么?
只好朝程池望去。
程池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一面收着棋子。一面和郭老夫人说着话:“……您啊,就别为难小丫头了,她还要给您抄经书呢!”
周少瑾闻音知雅,忙起身告辞。
郭老夫人却朝着她招手。吩咐珍珠:“去,把我镜台里的那个喜上眉梢的玉牌拿过来,小姑娘家输了棋。可不能就这样空手走了,拿块玉牌戴去。”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周少瑾说的。
周少瑾脸胀得通红,忙道:“不用,不用。我……我就是陪着池舅舅胡乱下了几颗子而已……”
她知道郭老夫人误会她了,可池舅舅是为了哄郭老夫人开心,她若是说出真相,池舅舅肯定会生她的气的。
周少瑾求助般地朝程池望去。
程池倒没觉得什么。
银子就是用来花的。若是能用银子买到高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道:“长者赐,不可辞。给你你就收下吧!”
“就是。”郭老夫人心情极好,除了那块玉牌,又临时赏了她一对珊瑚珠花。先不说那玉牌通体无暇,两只在梅枝上雀跃的喜鹊栩栩如生,仿佛要争脱那玉牌飞出来似的。且说那对珊瑚珠花,红色的珊瑚为瓣,黄色的蜜蜡为芯,做成石榴花的式样,有酒杯大小。
珊瑚受材质的限制,莲子米大小的珠子已是名贵,更何况指甲盖大小的花瓣。
周少瑾觉得沉甸甸的。
她若是真的陪着池舅舅下了盘棋也好,可她压根就是做了做样子,怎么好收了郭老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老夫人!”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把实情告诉郭老夫人。哪怕会因此让程池不高兴,可也好过这样的欺骗郭老夫人——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让郭老夫人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还不如主动地说给郭老夫人听。
可她刚刚开口就被程池给打断了:“娘,她还是小孩子,您赏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反而让她觉得诚惶诚恐的,以后她再和我下棋,是赢好还是输好啊?您如果有心赏她,不如赏她些吃食、玩物、法贴甚至是笔墨纸砚都比这个好。”
周少瑾感激地直点头。
“看我!”郭老夫人拍了拍额头,道,“常和好些夫人太太们往来,倒忘了少瑾还是个小姑娘。这次就算了,主要是这两件东西挺适合这小丫头,下次你若是下赢了你池舅舅,六月初六,我就带你去鸡鸣寺看晒经怎样?”
那她是注定去不成鸡鸣寺了!
周少瑾心里眼泪直流,偏偏面上还要做出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应着“好”。
郭老太太呵呵笑着点头,让碧玉服侍她去佛堂里抄经书,自己则和程池说起了家长。
一整个下午,周少瑾只抄了两页纸。
晚上回去,她到沈大娘那里恶补。
沈大娘道:“你才刚刚开始学,贪多不精,打好基础才最重要。”
周少瑾缠着沈大娘:“不是有句话叫高屋建瓴吗?我多知道些,肯定下得好一些。”
沈大娘在程家教过三个学生,程笙不管从哪方面都堪称优秀。可她却是郭老夫人教出来,对她这个先生也不过是面子情。程笳人很聪明,可惜太玩劣,姜氏对女儿的要求并不高,她当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周少瑾做什么事都很天赋,却不怎么上心,又因为身份尴尬。她想找个长辈提醒一下周少瑾都不知道找谁去说。一来二去。她对这些学生也就得过且过了。
此时也一样。
明明觉得周少瑾学定式还太早了,说不定复杂的定式还会打消她学棋的积极性,但她略一考虑。还是拿了本棋谱出来,跟她讲各式各样的棋路。
周少瑾连吃子都没有摸到门,就像启蒙的小孩子听《春秋》,自然是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明白。
她常常地打断沈大娘的讲话,问很多她不懂的东西。
这样半个月下来。她都有点佩服自己当初怎么敢和程池下棋……而程池不知道是忙还是觉得和她下棋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有好些日子没有再提下棋的事,她自然也就没有再遇到他。
周少瑾不禁向集萤打听。
集萤也听说周少瑾陪程池下棋的事了,她道:“你打听他干什么?难道还想和他下一盘?我劝你见好就收吧?他那个时候不知道哪根劲搭错了。让你在他的手下走了三个回合。你别以为你每次都能和他下棋!”
在池舅舅手下走了三个回合?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陪着池舅舅错乱下了几手……我哪有那水平和他一起下棋啊!”
“哦?”集萤好奇地道,“大家不是都说你和池舅舅下棋差点就赢了池舅舅。所以郭老夫人赏了你很多东西吗?”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忙道:“这是谁说的?我根本就只和舅舅下了几手就被池舅舅打得大败。怎么能说我差点就赢了池舅舅呢?这要是池舅舅听见了会怎么想?”
说不定还以为是她自己吹出去的呢?
集萤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拉着周少瑾就往鹂音馆上房去:“你得跟四爷解释解释,他这个人心眼比较小,要是以为你踩着他的名声上位那可就糟糕了!”
周少瑾听集萤这么一说就更着急了,也顾不得被集萤拽得跌跌撞撞就随着集萤去了上房。
程池正和怀山说话,听说周少瑾和集萤求见,让小丫鬟带了她们进来。
周少瑾站在四壁堆书的书房里,看着坐在大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的程池,这才惊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她不过听集萤这么一说就跑了过来,也没有具体的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要是池舅舅问起来她只知道摇头,池舅舅只怕会觉得她听风就是雨,性子浮燥,自然也就不会重视她所说的话了。
周少瑾很是紧张,手情不自禁地就握在了一起。
而且还很自然优雅地双手相交垂在腹部。
程池眼底露出了笑意。
他温声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周少瑾只好朝集萤望去。
集萤自从从沧州回来,就老实了很多。可积习难改,看着程池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把听到的谣言都告诉了程池,并道:“四爷,您要相信二表小姐,她不是那种喜欢利用别人的人……”
“我知道了!”程池淡淡地打断了集萤的话,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们不要管就是了。过些日子自然就销声敛迹了。”
就这样了!
集萤还没有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周少瑾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池舅舅不相信就好!
两人又你推我搡的走了出来。
集萤找到秦子平,道:“你说,四爷不会下黑手吧?”
秦子平瞥了眼纤细如花的周少瑾,道:“就她这样的,四爷犯得着下黑手吗?”
集萤嘿嘿地笑。
周少瑾很是不满。
她这样的!
她这样怎么了?
池舅舅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邀请(粉红票1770加更)
尽管程池这么说,但“周家二小姐是围棋高手,差一点就赢了池四老爷”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九如巷,就连周初瑾都笑着问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围棋了?”
急得周少瑾额头都是汗,不停地解释。
有如周初瑾这样亲近的笑笑也就过去,可也有像识大奶奶郑氏那样的,在路上遇到她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二表小姐实在是不必如此谦逊,过几天我准备在家里办场诗会,到时候二表小姐一定要来,申家的七小姐痴棋如命,到时候我把她引荐给你,你们好好地手谈几局。”
识大奶奶郑氏今天不是办个赏花会明天就会办个诗会,总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从前周少瑾觉得识大奶奶夫妻恩爱,又有儿子傍身,深得公婆的喜爱,生活中没有什么忧愁,有精力也有兴致享受玩乐倒也正常。可看到她儿子还没有满月就筹划着什么赏花会,现在想来,未必只是喜欢玩乐那么简单的。
就像她说的这位申小姐,她就从来没听说过。
也就是说,识大奶奶交往的人,并不是程家惯常走动的那些人。
周少瑾勉强地和识大奶奶寒暄了几句,直奔嘉树堂。
关老太太听后面色凝重,喊了沔大太太和周初瑾过来商量怎么办。
沔大太太不以为然,笑道:“到时候不去就是了。”
周初瑾却猜到了关老太太的心思,沉吟道:“只怕是不去不行!都是一个巷子里住着的,少瑾到底会不会下围棋,识表嫂略一问也就清楚了。她这么做,只怕是另有深意。”
周少瑾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项羽舞剑。志在沛公”那句话来,她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是想踩舅舅的名声?”
在传言中,周少瑾只是略逊程池,可如果申小姐大败周少瑾……程池做为男子,在别人看来也就不过如此,更有甚者,可以和申小姐下棋。若是赢了申小姐。那程池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程池两榜进士出身却没有入仕,早已让很多士林之人诟语,下棋也不过如此。那他所谓的“于书画上都颇有造诣”就很值得推敲了,如果更进一步的联想,程家不让程池做官,会不会是因为知道程池的能力不行。不足以为政一方,索性就把他藏在家里。一个能金榜题名的人。再怎么不济,有师爷扶佐,也是能处理简单政务的,难道程池连这也做不到。那他是怎么考中的进士……
周少瑾想想就觉得手心全是汗。
她道:“这样做对二房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大家住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关老太太觉得周少瑾想得太严重了。
大家大族的。几代下来,血脉渐稀。自然也就会分出远近亲疏来,又利益相关,互有罅隙,做出几件龌龊事来也是正常,只要不妨碍大局,就不管是什么大事。程家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对外的体面最要紧,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周少瑾却有前世的记忆。
二房对掌管宗族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
她陡然有个大胆的设想。
会不会,程家公中的收益非常高,高到足以让能支配公中收益的那一房得到巨大的利益。
周少瑾问外祖母:“九如巷公中的收益是怎样分配的?”
关老太太一愣。
周少瑾赧然地道:“我就是有点奇怪,长房和二房到底有什么恩怨,解都解不开。按道理,长房如今如烈火烹油,既没有杀父之仇又没有夺妻之恨,二房就算是想当家想疯了,也要小心隐忍,徐徐图之才是,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和长房争长短?若是识表哥和语表哥少年得志也就罢了,识表哥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语表哥甚至没有下个场,他们凭什么和长房争?这不合理啊?”
周初瑾听到周少瑾说出“不合理”的话来,忍不住抿了嘴笑。
曾经何时,总讲“我感觉”、“我觉得”的妹妹,也开始注意到事情的合理不合理了?
关老太太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周少瑾的话很有道理。遂道:“我们几房早就分家了,祭田在长房那边,长房看在同宗的份上,每年会分给四房和五房各三百两银子,至于二房和三房是多少银子,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打听得出来。
“我刚当家那会,若是风调雨顺,祭田每年的收益大约在五百两左右,若是遇到灾年,最多也只能收个百八十两银子,有的时候还颗粒无收。所以长房不管年成都分我们三百两银子,我就不好意思再过问祭田的收益了。但我想,长房就算是之后又添置了祭田,田间的收益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到让人眼红的地步。除非是外强中干,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前几天二房的老祖宗因郑氏为程家开枝散叶就送了块地给她,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差银子的样子。
“现在把几家连在一起的反而是泰裕票号的收益。
“可泰裕票号是池四叔一手办起来,就算是二房抢了去,谁来打理?秦裕票号可不是我们一家的,蔚字号李家也占着股呢!”
听外祖母这么一说,周少瑾又觉得自己好像想岔了。还好外祖母不仅什么也没有说,还派了人去查祭田和公中的收益,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多长个心眼总归是没错。”还表扬周少瑾“细心”。
周少瑾不由地松了口气。
待出了嘉树堂,她和姐姐商量:“是不是也给池舅舅报个信。池舅舅是男子,未必会注意这些阴私之事。”
周初瑾觉得很应该,道:“若是能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就更好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说不定‘你下棋差点就赢了池舅舅’的话就是他们推波助澜越演越烈的。”
周少瑾倒没有这么想,但姐姐的赞同还是让她多了几分底气。
她去了鹂音馆。
程池正坐在庑廊下的醉翁椅上看书。穿堂风不时地吹着他的衣襟,让人看着就平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