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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蓦然明白过来。
樊刘氏她们这些内院近身服侍的仆妇,给服侍的人保守秘密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们怕的是自己把这件事给说出去。特别是说给姐姐周初瑾听……
她当然要保守秘密!
不然岂不是要连累池舅舅!
不过,如果池舅舅需要她说出来,她肯定会说出来的。
但此时,却不必让樊刘氏她们担心……
周少瑾示意樊刘氏等人快起来,道:“还是你们考虑的周到,我都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你们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昨天池舅舅的话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见了。他已经帮我们兜了这烂摊子,如果我们还把他给扯了进来,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三个人闻言都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
樊刘氏下去给周少瑾安排早膳。春晚指使着小丫鬟倒洗脸水,收拾床铺,施香帮着周少瑾换衣裳,屋里又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周初瑾派了冬晚过来问周少瑾:“昨天晚上五房走水,大小姐问二小姐可曾受了惊吓?”
周少瑾此时才一阵后怕。
原来四房看见五房那边的火光开始敲锣打鼓,秋涵馆就得了消息,因怕有人趁乱混鱼,立刻下了禁令。各房的人一律闭门不出,若有急事,需两人同行,否则捉到的一律乱棒教训,死活不论。
程氏是积善之家,哪能随意打骂仆妇。
这样的禁令好几年都不曾发出过了。
谁也不敢违反。
她们这才能不动声色地安全回到畹香居。
不然以姐姐对她的关心,五房那边一发现走水就会来看她了,她那个时候就露了馅……
这种高难度的事,果然不是她能干的!
周少瑾有些痛苦地想着,笑着让冬晚带话回去:“昨天听到了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五房走水了,有没有大碍?”
畹香居的人都知道周少瑾是个不操心的。冬晚倒也没有起疑,笑道:“据说是五房的诺大爷引了人来家里赌博,不小心把水榭旁的树烧着了,还好我们四房去的及时,立刻就把火势扑灭了。这不,我们大老爷一大早就被二房的老祖宗叫了过去,说是要问这件事呢!”
她一脸的与有荣焉。
周少瑾心里却暗自喜欢。
把失火的责任说成是“程诺引人来家里赌博”,程诣的责任相对来说就会少很多吧?
如果事情最终被这样确定下来,四房可欠了池舅舅一份天大的人情。
不过。希望程诣经过了这件事之后能受点教训,不要总把别人的话当成耳旁风。
等到去给关老太太问安的时候。消息就都传开了。
关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没等程沔从二房老祖宗程叙那里回来,就派人去把程诣从五房给领了回来。
“你给真给你娘老子长脸啊!”关老太太让程诣跪到了嘉树堂的院子中间。吩咐王嬷嬷拿了荆条在一旁问话。
“谁让你去赌博的?”
“程家的家训是怎么写的?”
“你还是不是程家的子孙?”
“你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一句,就打一荆条。
阳光下,程诣单薄白皙的背上青一条、紫一条的,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程诣趴在春凳上,杀猪般的叫。
沔大太太躲在茶房里掩着脸低声地哭,却始终没有给儿子说一句求请的话。
周少瑾不由对大舅母另眼相看。
她上前搂了沔大太太,不停地安慰她:“玉不琢不成器。外祖母这是为了诣表哥好。姐姐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王嬷嬷手下也是有分寸的,不会有事的。”
沔大太太泪眼朦胧地点着头,紧紧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但程沔对这样的处置结果并不满意,他把程诣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训斥了一顿不说,还让程诰监督他把《春秋》抄十遍。
程诣哀号不已,从此陷入文山墨海。
关老太太叫了程沔过去说话:“老祖宗那里,怎么说了?”
相比程诣年少经不起诱惑赌博而言,怎样评价这次走水的事对程诣以后的影响更大。
程沔笑道:“您不必担心!老祖宗对我们如此的警醒十分的欣慰,夸了我治家有方,提出来让我帮着子川管理庶务……”
关老太太听着立刻紧张起来,忙道:“那你可答应了?”
“怎么可能。”程沔笑道,“子川把家里的事打点得好好的,知人善用,自己都没什么事做,我去了干什么?去给子川打下手还是和子川打擂台?我还没那么糊涂。娘放心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关老太太听着舒了口气。
程沔道:“走水的事也查清楚了。是他们几个不小心点着了什么。以后小心烛火就是了。”
关老太太点头。
周少瑾听说后心里的这块石头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可五房在处置子弟赌博这件事上,却高低立现。
程汶只是把程诺打了一顿,就丢下不管了。程举家里就更溺爱他了。由着他的母亲裕大太太带着过来给管着程家庶务的程池赔了个不是,还说什么“他爹没脸来见您。让我把人领过来,要打要骂,随四老爷处置”。
据说程池呵呵地笑了几声,不痛不痒地说了程举几句,就把程举母子送走了。
二房老祖宗程叙要追究的是五房走水为何没有人及时发现和救火。
程汶被程叙罚跪之后膝盖还痛着,正想找汶大太太的不痛快,出了这样的事,火又是从内宅烧起来的。程汶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兴奋起来,把汶大太太娘家的兄弟都叫了过来,嚷着汶大太太管家无能,要休了汶大太太。
程家还从来没有下堂妻。
这当然是句笑话。
不过是要汶大太太出丑而已。
汶大太太被捉住了把柄,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长房的袁氏自恃身份,向来不和她们这些妯娌说长道短,二房的洪大太太是个闷葫芦,四房的沔大太太是个和稀泥的,她就拉了姜氏哭诉。把姜氏弄得头大如斗,还不能不管。整个九如巷颇有点鸡飞狗跳的感觉。
长辈们的争端在晚辈看来就像场大戏。
程笳就喝着冰镇梅子汤和周少瑾咬耳朵:“你说。汶五叔父会不会趁着这机会提出来把那外室接回来?”
周少瑾还没有说话,潘清正色地道:“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提这件事,那就真是脑子坏了——家里就算是同意休了汶大太太。也不可能让他把外室接回来的。这关系到家里的规矩,坏了尊卑,以后就麻烦了。”
程笳很不满意潘清的插言,嘟着嘴道:“你又知道!”
潘清没有理她,低下头安静地练字。
程笳问周少瑾:“要你是汶五婶婶,你会怎么办?”
“我,”周少瑾愣了愣,认真地道,“我大概不会走到这一步吧?男人喜欢。就让他纳进来好了。这样吵来吵去的,有什么意思?”
了不起她去田庄里住着就行了。
她又不是没住过。
程笳对周少瑾的回答不以为然。但仔细想想,周少瑾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声和周少瑾耳语:“我娘说。要是遇到这种事,最好别吵别闹,给汶五叔父身边安置几个比那外室更漂亮更懂得讨人喜欢的,若两边还是不能脱干系,那就把人接进来——远着香,近着臭。还怕没有办法收拾个人。这样吵吵闹闹的,把自己的脸都丢干净了。”
这种事,不遇到,谁也不敢说自己就处理得好。
周少瑾敷衍的颔首。
一旁的潘清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程诣却是另一番委屈。
他一瘸一拐地来周少瑾这里串门:“……我问过了,那火根本不是我们放的,但走水的时候五房却没有人救火,那个秦勉像黑面神似的,几句话问下来,也不怎地,就变成了我们放的火……你说冤枉不冤枉?”
程诣趴在周少瑾西厢书房的凉榻上发泄般地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
周少瑾听了却是眼睛一亮,道:“秦勉?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程诣懒洋洋地道,“是秦大总管的孙子,从小在池从叔身边服侍,后来池从叔管了家里的庶务,他也跟着开始在府里当管事……他多半的时候都在外面收账,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回来……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他……没想到池从叔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不过,这件事他们的确是冤枉我们了……”
周少瑾对他之后都絮叨了些什么,已不感兴趣了。
她知道了秦总管是程池的人,程池不会有事,这就行了。
不过,那个集萤又是个什么人呢?
☆、第六十四章好奇
周少瑾问程诣:“那你知道池舅舅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吗?”
“我怎么知道!”程诣不以为然地继续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道,“池舅舅是长辈,哪有我们置喙的份!”
说的也是!
周少瑾的打算落空了。
她只好在心里暗自琢磨。
程汶的脑子到底没有彻底的坏掉。
闹了大半个月,他跑去了寒碧山房,跪在郭老夫人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这九如巷,也就您一个明白人了。侄儿这是八字不好,倒血霉,娶了这样一个恶妇,可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丢脸吧!求大伯母看在一支同脉的份上,帮我整顿内院。”
众人都大吃一惊。
就是郭老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委婉地推辞道:“我年事已高,早不理俗务,整顿内院的事,我看你还是委托其他人吧!”
程汶长跪不起。
郭老夫人让人去请了程池过来:“你去跟老祖宗说一声,看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程池去了程叙居住的泽兰院,很快就折了回来,道:“老祖宗说,这件事全凭母亲做主!”
郭老夫人想了想,让碧玉去叫了袁氏过来说话。
“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既然老祖宗也同意了,你就代我走一趟五房吧!”郭老夫人郑重地交待袁氏,“你暂时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了起来,别以为这不关你的事。五房那边挨着西群房,又和四房隔河相望,从静安斋到我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到你住的蕴真堂也不过一个时辰,都是内院的腹地,若真是有人窜了进来,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这要是出了个什么事,程家几百年的声誉可就全都完了。今天就算是程汶没有求到我面前来,过几天我也会主动揽了这事的。”
袁氏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人,闻言立刻向郭老夫人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五房此时已好比是那蚊穴,此时不补,以后只有我们都跟着吃亏的份。您既然已下了决心让我去,我也不会手软,先去找汶五叔把五房的对牌拿到手里,和他约法三章,该撵得就撵,该卖的就卖,怎么也要把五房那边收拾出一番新局面来。”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史嬷嬷送了袁氏出门。
周少瑾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急巴巴地赶过去看。
程池已经走了,袁氏正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离开寒碧山房。
她肩膀顿时有些耷拉。
碧玉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道:“我没看着热闹!”
碧玉忍俊不禁,道:“我们寒碧山房最清静不过,二小姐要想看热闹,三房,五房都多的是。”
周少瑾当然不会和她议论这些,笑眯眯地听着,转身回了佛堂。
翡翠拉了拉碧玉的衣袖,道:“你和二小姐说这些做什么?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碧玉笑道:“我看二小姐人挺不错的,没事的时候说说闲话,想来二小姐也不会当真。”
是不会当真。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当真。
翡翠从心底有点悚周少瑾,遇到她自然就没有从前那样的随意亲切。
碧玉却很喜欢周少瑾。
周少瑾得了郭老夫人赏的西瓜请了碧玉到佛堂里共享的时候,碧玉就对她道:“……出了这样的事,汶大太太哪还有脸露面。躲在屋里装聋作哑,五房的事全凭了我们夫人。除了汶大太太身边服侍的两个二等丫鬟,五房当值的十之八九都换了。就是汶大太太的乳娘和贴身的大丫鬟,一个撵了出去,一个拉出去配了人,走的时候据说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没让带出去……如今汶五老爷可得意了,屋里屋外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五房的人都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别人都说我们夫人这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我们老夫人也说了,就算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这嫁衣也不是那么好穿的,以后五房再出什么事,那就全都是汶五老爷的责任了。汶五老爷要是实在是连家里的这些琐事都管不了,不如开了祠堂,把五房分出去自立门户。
“汶五老爷听说后,脸都吓白了。这几天也不出去喝酒抹牌,寻花问柳了。每天晚上都回家歇着,有时候半夜还起来巡夜呢!
“只是便宜了二房和三房的人,五房换人,拼了命往里塞人。如今五房的不是二房那边过去的人就是三房那边过去的人。”
那五房岂不是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