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他的侧脸上,如剑一般展开的浓眉正深深皱起,熠熠发光的眼睛此刻则放空望着前方,他虽然用力地抿住嘴唇,但一丝丝呢喃依然悄悄泄出——
“子桐……子桐……子桐……”
不仅如此,他更双臂收拢,就像身前抱着一个人一样,用一种痛苦的,渴望的,煽情而又沙哑的声音反复低喃着——
“子桐……子桐……子桐……”
这个声音传入安格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般,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他……心心念着的名字……是……
白、望。
我最喜欢的人。
最尊敬的人。
亦师亦友的人。
一出场就被派发了好人牌的人。
你这么辛苦地为我寻找治疗方案,到底——
是为了谁???
心脏坏掉了。
如同坏了齿轮的机械表,身体上印刻着的时钟,不会走了。
少年的头抵在墙上,黑发如水洗,一丝一丝垂下来,掩住了纯真的眉眼,掩住了冰白的肌肤,掩住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切。
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样,对于周围的感觉是如此麻木,就好像戏台上演着生旦净末的戏,煞是热闹,却全部与他无关。
五感,全都消失了。
不知道靠着墙壁站了多久,安格终于直起身子,抱着保温壶往回走。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回到病室,而是走出了病房,沿着医院的长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地上很脏,但他却毫不介意的坐在台阶上。身旁好好的放着那个保温壶,但他却没有看上一眼,只是望着玻璃窗外的夜空发呆。
为什么不下雨?为什么不下雪?
电视剧里的这个时候,不都是会出现风雨雷电来反映人内心的变化吗?
可是,在安格面前展开的,依然是一片浩瀚的星海。每一颗星星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都在争先恐后地闪烁着光芒,意图给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还记得小时候,会听、会唱、会弹的第一首曲子都是一首叫《小星星》的歌。妈妈总是把这首歌当成摇篮曲,在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以至于他后来每次想起这首歌,身子都忍不住跟着摇晃起来,如同现在一样,摇晃着,膝盖上打着拍子,一个字一个字合着记忆里温柔的声音一起轻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象千万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妈妈……怎么办……我的眼睛……看不见星星了……
再也……看不见星星了……
这时候安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护士小美的面孔出现在门口。她刚瞅过一眼就虎着脸生气道:“安格,大半夜的瞎跑什么,也不说一声,你不知道全病房的人为了找你都找疯了吗?”
小美二话不说,上来拉住安格的手就走。她没有发现安格的异常,也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保温壶。安格就这么被她拽着手,沿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往回走。墙壁上印着两人手拉手的影子,耳朵里能听见一轻一重不一样的脚步声,可就算这样,安格那被额发掩住的眼睛里依然忍不住涌出了热泪,他需要拼命忍住,才不至于在如此静谧的空间里露出自己的慌张——
我真的重要吗?
还是说——
我,已经变成多余的那一个了?
安格的思绪回到当下,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看着脸被憋得通红的夏荷依,一条溪流迥迥流过心间。
荷依有着一张十分美丽的面孔,如空谷幽兰,似天山雪莲,仿佛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仕女,不自觉就散发出玉洁冰清的感觉。她看上去就像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雪原般干净且美好,自己也曾被这样的假象迷惑着,自以为找到了同类……
如果她能装得再像一点,再久一点该有多好啊。
至少,还可以傻乎乎地再多信她一些。
不至于,让信仰的大厦一瞬间坍塌无遗。
骗子
这就是人的社会性。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关系才牢不可破。
伪善
安格垂下眼睛,长睫毛覆盖下来,轻轻地颤抖着,掩住了底下的浮光掠影。
如果荷依能够再细心一点,就能够看到一条条淡红的血丝沿着他的眼角蜘蛛网样爬行着,瞬间布满了眼球。他的瞳孔随着呼吸突然放大,又突然缩小,内里露出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如同另一空间传来的喘息声粗暴地凌虐着双耳——而眼前,安格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睑下垂,颈项扬起,如同,垂死天鹅般的优雅与素净。
然而这一切荷依都没有发现,两人如同闹矛盾的小情侣般各自别扭,沉默,直到病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吴子桐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之气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放心跟过来的白望。
“安格,你今天真是太不像话了。”
吴子桐根本不理睬白望企图阻拦的动作,冲到安格床边大声道。
“前几天你要闹要吵都随你了,可是今天,她们母女明明都出现了,就表示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可是你二话不说就把人家气跑了,你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安格的视线轻巧的越过白望拦过来的胳膊,转而向上看着妈妈的脸,嘴角一抹笑容妖娆而轻佻:“我想干嘛?当然是想活了。可是人家明明白白说了是想跟我撇清才来的,我也横不能如你般哭着喊着拽人家裤腿吧?”
“你……”
“吴医生,你这么死乞白赖地追出去,到底效果如何?对方有没有被你的诚心感化,准备对我施舍一二啊?”
“安格,注意了,你在跟你妈说话。”白望听不下去,皱着眉头训斥道。
安格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原来吴医生还是我妈啊,我还以为吴医生为了发扬白求恩无私奉献的精神,才会对我这个将死之人同情心泛滥呢。”
“你非要把死字放嘴边吗?”夏荷依再也忍不了了,“好,那我告诉你,天天把死挂嘴边还说出来的人其实最胆小最怕死了。死的方法太多种,只有懦夫才会一直说一直说,渴求别人对自己的关注。”
安格的目光阴沉下来,他还没想好自己的说辞,就听见吴子桐继续道:“好,不管怎么说,造成今天的局面我都有责任。安格,我不需要你赞同或者反对,保持中立好吗?高兴地去接受结果好吗?其他事情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
安格闻言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望向对方:“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去跪?!”
“说服的办法还有很多种……”
“你还不知耻?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求那家人?!”
安格忽然伏在被褥上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到剧烈的呛咳——他抬起手指向吴子桐,颤着声音道:“多么了不起的人啊,多么伟大的母爱啊。是不是?望爷?是不是?!”
白望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眼中隐约闪过一丝痛苦。
而安格笑得更厉害了:“这么说来你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了?我要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的?既然这样,我有个绝好的主意。”
一道刃光划过他的眼睛——
“再生一个小孩不就好了。把他的骨髓抽给我用啊,用他那一模一样的基因来拯救我啊!”
吴子桐一瞬间呆住了。这个讯息太过震撼,使得她一瞬间难以消化。
安格迅速转向白望,眼神益发疯狂:“望爷,我说得没错吧。早期干预的话就能保证百分之百配型成功。只要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小孩,我换骨髓的事情就能得到圆满解决了吧?!”
被盯住的一瞬间,白望忽然觉得左肩的地方烧灼起来,就像火镊子梆的一声敲在骨头上,痛苦顺着骨髓往里钻。直到那个人也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己时,他才艰难地解释道:“如果抽多次的话,干细胞应该是够的……”
望着吴子桐眼中那明显点燃的希望,白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可是吴医生,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身体的承受力,毕竟你已经不再年轻了,万一……”
“可是在吴医生的心中,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对象哦。”安格近乎放肆地冲着白望冷笑着,满意地看到他面色灰白从而不得不隐忍。安格望向吴子桐,露出甜蜜犹如毒药般的笑容:“亲爱的妈妈,我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对吧?你不能没有我,对吧?”
吴子桐慎重地点点头,目光哀伤而又坚定。
“那就去生小孩。”安格用完全冰冷下来的声音命令道,“至少这个孩子,不会反悔说我不献了。”
吴子桐转向白望:“白医生,请你……”
“那……那个小婴儿呢?”
夏荷依几近呢喃的声音轻轻插了进来,听见的三个人同时一愣。
“那么小就要反复被抽骨髓,对他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安格随即大笑起来,又是那种恣意张扬的笑声,带着一丝丝的疯狂:“你居然还要考虑那个小婴儿?为了活体移植才出生的他谁关心啊!把他看成储藏骨髓的容器不就得了?”
“人只要自私一点的话,就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微笑着,宛如滴血玫瑰般凝聚着娇艳与魅惑。
“亲爱的妈妈,我说的对吧?”
吴子桐无言地望向对面的儿子,眼前如有地震,晃动不已。
。
第20章 雏凤啼落梧桐影(四)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身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本来就是最残忍的生物。
从古代开始算,人殉、易子而食、屠城……比比皆是。
如此看来,抽一个小婴儿的骨髓,真的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
夏荷依在电影开场半个小时后才赶到电影院,因为林稼阳坚持说可以等她,让她失去了不想去的借口。他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份完全冷掉的爆米花,什么也没有多问,甚至对她脸上仿若梦游般的表情也视若无睹,只是近乎强势地牵过手,一路来到黑暗的放映厅,在一个欢腾到快要爆炸的世界里坐下。
“做了很多功课才选定了这一部,票也是早上一开门就买好的,如果不看的话那就太可惜了。所以,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心情,都请陪着我好好看下去吧。”
他望着前方,很随意地这样说道。
荷依却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在如此一个合家欢的场合里,还要去想医院里那些悲伤而又无奈的事情岂不是很煞风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不住地去想。光影落在她脸上,犹如鬼魅般留下残破的印象。欢笑声包围着她,却只留下无动于衷的麻木。她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可劲儿折腾的男男女女,看着,就只是看着……
“依依,依依?”
“啊……嗯?”
望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些许不安惶恐。
“电影很无聊吗?”
“啊,不会啊。我觉得蛮搞笑的。”
“可是你刚才一直都没笑。”
“……我在心里其实笑了……”
“是吗?”他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好一会儿,才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那就好。我怕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无聊。”
“……”
他继续嘀咕着:“要是能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送什么东西才会让你开心。”
荷依猛得吸了一口气,她僵硬地转开头,一直死盯着屏幕不放。
无法不在意他所说的话。这个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男孩儿,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敏感骚动,患得患失。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最好,可是,自己呢?
折磨的感觉让手指轻颤着,只能握住扶手才能勉强抑制。
怎么可以让他看见内心呢?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漩涡。
而且只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她怎么可以在陪着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儿时,心中却一直想着另一个人呢?
怎么可以??!!
安格,安格。
你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少年。
奇特而美妙的世界观让我情不自禁想要进入。
而现在,我不得不暂别了。
我没有办法手牵着一个人,心想着另一个人。
我的想念也一定让你觉得十分苦恼而反感吧。
那么。再见。
感谢你曾带给我的美好。
抱歉却只留下伤痛给你。
在此后的一个月中,夏荷依逐渐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后来也就真的不去了。白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缓解病情的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安格出院,同时,休学。校园里不再有那个萌翻天的乖巧男孩,阳光别墅里却多了一个阴郁少年。
吴子桐借助人工辅助生殖(即试管婴儿)的方法,终于让自己再次受孕成功。这一次她妊娠反应特别剧烈,吐到食道都几乎撕裂的地步。安格在一旁看到后,也只是冷嘲热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要小孩,果然是不自量力啊。干嘛这么辛苦呢?干脆打掉算了。”
而吴子桐只是在剧吐后用毛巾擦擦脸,平静地回答道:“妊娠反应剧烈才说明这个胚胎好。当初怀你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让人日夜担心。所以,哪怕只是听到胎心而已,我就激动得从检查床上跳下来了。”
安格别扭地把头拧向另一边,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吴子桐却对着镜子里的安格温柔地笑起来:“再过两个星期,大概就能听到胎心了。我把仪器拿回来,你也可以听到哦。”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