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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碧,你怎地对人那样不客气?”她的手往他胸口一搭,却是很快便离开,自行往里走了进来。
“掌柜的,可有能观景的房间么?”
赵掌柜只觉得这客栈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他忙不迭地点头:“有,有!请姑娘随我来。”
他乐颠颠地,把这女子领到了云来客栈三楼最好的一间上房。“姑娘请看。”他推开窗,侧过身让她看外头的景色。这儿正对着惜芳亭,是咱们这儿最适合观景的地方。”
“惜芳亭?”女子望着窗外落满白雪的八角亭顶,眼神一顿。
“正是。姑娘从外地来,大概还不知道。这里原本是一间宅院,曾经住着当今镇国亲王的一位爱妾。只可惜后来犯了天灾,一把大火将这宅院烧得干干净净,那位夫人也在这场大火里头香消玉殒了,听说一同去的,还有几岁大的小世子。”赵掌柜唏嘘不已。“后来亲王缅怀爱妾,便在这里修了一座惜芳亭,采的是惜取芳魂之意,渐渐也就成了咱们湖州城里头的一大景色。”
“天灾?”那女子轻笑一声,似有些不屑。“掌柜的,这宅子后头,是否正连着天女河?”
“正是。”赵掌柜一愣。“没想到姑娘也有所耳闻?这宅子后头有一条小河,正连着天女河。”
女子神情微动,却叹息了一声。
赵掌柜当她为这凄婉的故事所动,也赔笑站了一会儿。
“姑娘,这眼看着就要宵禁了,要是想到街上逛逛,可得趁早了。”
“宵禁?”她黛眉一挑,又看得赵掌柜心一飘。“这么早?”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三年前湖州上任司马大人在府里被人取了性命,湖州城里头便人心惶惶,后来更是提早了宵禁的时间。”赵掌柜压低了声音。“当然了,咱们这客栈里头绝对安全,姑娘请放心。”
“多谢掌柜了。”她柔柔一笑。“请掌柜的备些酒菜。我们赶路许久,正有些饿了。”
“是,是!”赵掌柜赶紧应诺。
“还不快去!”之前那玄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房间里,眉头一皱,向他呵斥道。
赵掌柜立刻灰溜溜地赔笑离开了。
商清葵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默然不语。
自从那一年从天堑寨下山之后,他们沿着小道一直往东去了越州,未敢进入湖州城。一年之后她与郁沉莲决裂,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周游大夏,最后却回到天女山,建下了天水门。
创门之后的这几年,她深居简出,再也未至湖州。算算至今,一共也有整整五个年头没再进湖州城了。
再次来到湖州城,面对这惜芳亭,她的心情又怎能不复杂?
宋成碧走到她身边,替她披上一件斗篷。
“清葵,这雪景虽然好,也须当心受寒。”
她转过脸,朝他微笑。“成碧,你这样体贴,难怪门里那么多弟子都围着你转。”
宋成碧的眉头一拧。“清葵,我可没对他人体贴。”
“好了好了,不过开个玩笑。”她媚眼如丝,已经倚在他胸口。“别太认真。”
他抓紧了她的腰身。“我倒是希望你能对我认真些。”
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
清葵转过脸去。“丹君?”
丹君慢慢走进来,神情有些无奈。“没打扰你们罢?”
“已经打扰了。”清葵轻笑一声,离开宋成碧。“成碧,我听说湖州的冰糖肘子很好吃。你叫掌柜的替我们做两只可好?”
她难得娇嗔,宋成碧的双眸微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丹君,今晚我们两个一间房罢。”清葵关了窗,踱回烧着暖炉的房间,搓搓手放在嘴前呵了呵。
丹君惊讶:“你不跟术使一间?”
“不了。”清葵摇头,终于露出了疲态。“今天身子情况不太好。我怕同他一间房,会控制不住。”
丹君为她担忧。“为什么不把傅云带出来?若是他在,也好施针替你缓一缓。”
她摇头。“没关系。夜里我若是难受了,你就把我打晕。”
“你呀,非要自讨苦吃。”丹君指了指门口。“明明有个活动的解药,你非不肯用。”
清葵笑着,把手贴近暖炉烘着。“你什么时候也会说笑话了?”
“本来就是。”丹君摇了摇头。
“云儿不会武,还是留守在宫里为好。再说了,萧错一个人在宫里我也放不下心,不如让云儿留下看着他。”
“你不带他出来,难道没看见他那小脸憋得通红的样子?”丹君叹了口气。“那孩子,怕是难受得很。”
清葵垂下眼。“丹君,你知道的。我们两个都拿他当弟弟,可是——”
“他可没拿你当姐姐。”丹君瞟了她一眼。“你不要萧错宋成碧,为何也不要云儿?”
清葵无奈。“我把他当弟弟,怎么跟他同床共枕?正因为把他当做亲人,我才更不能做出伤害他的事。若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却对他无男女之情,他要如何自拔?”
“如何就不能有男女之情了?”丹君撇撇嘴。“云儿不是挺好的?说不准你试试,就能试出男女之情了。”
“这怎么试得?”清葵啼笑皆非地瞧着她。“让你试试,你肯不肯?”
“倘若傅云喜欢的是我,那我倒想试试。”丹君犹在嘴硬。
“这话要是被你未来夫君听见,非得急死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作一团。
“放心罢。我让成碧安排了几个模样和性子都上好的女弟子去药部。这段时间,也好让云儿跟她们多处处,说不准等咱们回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清葵笑罢,舒了一口气。
半夜里,丹君睡得警醒,果然渐渐闻得几声细碎轻吟。
她睡眠向来酣畅,然而这夜担忧清葵,刻意不让自己睡得太熟。好在如此,才能听得此动静。披衣下床,丹君往清葵睡的床榻上探去,却见她满面潮红,眉心紧蹙,双目倒是闭得紧紧的。
“清葵,清葵!”她赶紧摇晃清葵的手臂。“怎么了?疼得难受?”
清葵依然没有醒来,仿佛陷入了梦魇中。她呼吸滞重,不住地喘息,露在外的脖颈手臂都泛出点点桃花红。
丹君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自然吓了一跳,正想更用力地推她,却听她喉咙一响,模模糊糊地喊着:“沉莲……沉莲!”
丹君怔忡片刻,清葵却猛地睁开眼,双目亮的骇人。
“丹君?”她似恍惚了几下。“我好热。”
“怎么会热?”丹君打了个哆嗦。“难道是发烧了?”
她伸手往清葵额头上摸去,却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汗水。“怎么会这样?”
“丹君,好痛……”清葵的声音哑了下去。“点我的昏穴。”
丹君心中难过,喉咙发涩,伸出手指,却点不下去。
清葵模糊地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我…我忘了,你不记得穴位。那就打晕我——唔——”
她在塌上翻腾,扯乱了被衾。“快……”
丹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清葵……怎么会这样……”
她虽然知道清葵因为强行修炼魅目的关系留下了后遗症,却从不曾亲眼所见。
清葵皱紧了眉,已经忍不住呻吟。
“快——下手!我快受不了了……啊……”
丹君捂住嘴,泪如雨下。右手成刀,正要劈下去,却被她一把抓住。
她双目赤红,额间的水纹晃荡得相当妖异。
“成碧,叫成碧来!”她像变了一个人,声音也变得尖利。“快叫他来啊——”
丹君惊愕地看着她满面疯狂却无力挣扎的样子,若清葵还有丝毫力气,怕是已经从床榻上狂奔而去。
难怪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她不让任何人陪侍,也不招人侍寝。连侍女都被赶到了寝殿之外。那一两天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么?
丹君已不能想象。
“随便谁,随便谁都好……”她的眼中流下泪水。“求你了,丹君……我好难受……”
丹君的心如刀割。她既不能看着她这样受苦,也不能真的去找宋成碧,因为清葵醒来会后悔。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清葵!”宋成碧的声音带了一丝焦灼。“副门主,清葵她怎么了?她在唤我!”
丹君狠命地咽下泪,大声回道:“她没事。术使不用担心,回去睡吧。”
话音刚落,清葵又尖叫一声。
“成碧,成碧——你过来!”
丹君终于朝她脖颈上狠狠一劈。
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
宋成碧听到她的声音,越发焦急。“副门主,她究竟怎么了?又难受了对不对?让我进去罢?”
丹君擦了擦汗和泪,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主她发了噩梦。现在已经睡着了,术使请回。”
宋成碧听里面的确没了动静,又见丹君没有放行的意思,只得踟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丹君阖上门,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时却忽然觉得冷风飕飕,只见窗户不知在何时开了半扇,清葵的床前立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斗篷连帽,遮住了那人的脸,只能看见尖削洁白的下巴。
“把她交给我,天明之前送回。”
这声音低沉,却让丹君一个激灵。
她心道来者不善,假作平静,却趁他不注意抓起桌上的短剑朝他刺去。不过短短数招,她已被制住,下一刻便只觉得背上某处一麻,昏了过去。
二十五章 淡定的情敌相见
商清葵晕晕沉沉,只觉得周围凉飕飕,自己却处于温暖的所在。之前发作的疼痛和欲望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疲累不堪。
自己闹的那些事还记得一清二楚,虽然窘迫,却也没力气再考虑了。一切等睡醒了再说。
她做了个很长很美的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十五岁,回到了那时秋色潋滟的天堑寨,坐在那棵栗子树下懒懒散散。郁天坐在她身边,乖乖地由她靠着,勾着唇角小憩。
她揪了一把青草,在他下巴上戳了戳。
郁天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那双墨黑沉静的眸,却属于郁沉莲。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梦中,便大咧咧地去抱他的腰,用力呼吸他身上如莲如桂的异香。他没有挣扎,甚至还温柔地抬手,抚着她的脸颊。
“天女山的那个秘密山谷,你可有回去看过?”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眯了眼向他撒娇。“小天,你是小天,还是沉莲?”
他朝她微笑。“那你呢?”
她歪着头:“我当然是清葵,商清葵!”
他笑了一声,清俊完美的眉目舒展开来。“我是小天,也是沉莲。”
“不。”她摇头。“小天是我的,沉莲不是。”
他的墨眸一下子变得忧伤。“清葵,”他的声音清润动听,却带着压抑。“为什么会这样……”
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颤抖。“别再伤害自己,好不好?无论小天还是沉莲,都是你的,只属于你。”
她望着他,打了个哆嗦,就这么从梦里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传来鸡鸣犬吠,而床帐里模糊的光亮,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居然又梦见了他,她的笑容泛出苦涩。那个温柔的郁沉莲,那个说自己属于她的郁沉莲,不过是自己暗藏在心底卑微的期盼罢了。
“清葵!”
丹君急切地撩开她的床帐,看见她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怎么了?”
清葵翻身起床。“我昨晚闹得很厉害吧?不是叫你早些把我敲晕么?”
“我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丹君抓了抓头发,才想起重要的事。“昨晚上那个黑衣人,带你去了哪儿?”
“黑衣人?”清葵皱了皱眉。“哪儿来什么黑衣人?”
丹君一呆。“难道真是我做梦?”
清葵挑眉。“该不会昨晚你被我吓到,也做了噩梦?”
丹君颇有些费解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灌进肚子里,然后揉揉发红的鼻尖,打了个天大的喷嚏。
“不对啊,要是发梦,我怎么会睡在地上,还披着衣裳?”
清葵笑了一声。“你睡相不好,第一次知道么?滚到地上又不是第一次了。着凉了罢?”她翻了翻包袱,找出一瓶药。“快吃颗姜丸祛寒。”
丹君接过来,塞进嘴里吞了下去,犹在疑惑。
成碧早已守在门口,见两人出来,连忙迎向清葵。
“门主,昨天夜里——”
“发了噩梦而已。”清葵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却见他目露血丝,神色略显憔悴,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
丹君摇了摇头,走到了两人前面。
清葵转开眼,本想说些什么温言软语安抚,却不知怎地说不出口。
“等会儿别骑马了。”她叹了口气。“陪我一道坐马车罢。”
下楼的时候,伙计们看她和成碧的眼神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