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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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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摇头。

“手术还需要很长时间,你不吃饭怎么行。”她打开餐盒,“你看,有你喜欢吃的土豆牛腩。”

“知知,”他无奈地看着她,“你别管我,好吗?”

她还想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傅云深的目光“唰”地投射过去,他站起身来。

结束了吗?这么快?他想着,看向从手术室走出来的人,是手术护士,她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表情,但头微垂,整个人没有一点手术成功的喜悦气,接着,又走出来一个人,一样的神态。

傅云深心里一个咯噔,向前两步,还没开口,刚上厕所回来的朱芸已经跑到那两个人面前,抓住他们就问:“结束了吗?手术成功吗?我妈怎么样了?”

护士抬起头,看着朱芸,良久,才叹了口气,艰难地低声说:“病人,手术中……死亡……朱医生她……”

“什么……”

什么?傅云深一懵,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抬脚就往手术室去。

“云深……”周知知喊道,跟了进去。

手术室里。

“朱医生,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好吗?病人已经死亡,你别这样……”

傅云深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女声哀求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微喘着气、颤抖的声音,混淆着尖锐的仪器尖叫声,“再来!电压再调高一点……”

“朱医生,你别这样……”那声音已带了哽咽。

傅云深快步走过去,当他看见手术台的情景时,心里一震。

朱旧仿佛魔怔了般,手里的除颤器一下又一下地对着病人的心脏,试图让早已停止心跳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因手术而打开的腹腔没有缝合,有大片的鲜血不断涌出来,她又慌乱地伸手去捂,手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她就这样反复地做着动……

“朱医生,你别这样啊,求你了!”助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涌起害怕,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试图拉开她,却被朱旧恶狠狠地推开。

傅云深走上前,单手紧紧地扣住朱旧的手臂,他用力很重,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她如同甩开助手那样重重地推他,他身体踉跄着后退两步,但没有放开握住她手臂的手,硬是将她连带着拉离了几步。

“朱旧!”他大声吼道。

她像是才感觉到身边是他,抬头望向他,她眼神中的慌乱、无措与恐惧令他心里一痛。

他将手中的拐杖扔掉,双手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很轻很轻地对她说:“朱旧,奶奶是个爱体面的人,你让她走得好看一点,好吗?”

朱旧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傅云深对那个手术助理说:“麻烦你了。”

助理点点头,立即走到手术台边,准备缝合病人的身体。

朱旧的视线缓缓地、缓缓地转移到手术台上,然后,她挣开他,走到手术台边,抓住助理的手,她说:“我来。”

然而她刚拿起工具,就掉落了下来,她的手在剧烈地发抖,根本就握不住东西。

最后还是助理来处理的。

她坐在地上,抱着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云深站在她身边,除了陪着她,什么都不能做。

助理处理好一切,将白布盖在奶奶身上,然后叫朱旧,可她却置若罔闻,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拒绝面对奶奶离去的事实。

傅云深让助理把老人推去太平间。

很快,门外响起朱芸的哭声。过了一会,她冲进来,跑到朱旧身边一边哭一边抓着她大声质问:“你不是很厉害的医生吗,为什么连你奶奶都救不活?啊?”

朱旧没有理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朱芸更加歇斯底里,想拉扯着她站起来,傅云深伸手去拦,却被她推开。

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的周知知急忙走过去扶住傅云深,他回头看她一眼,才发现她也在这里。

“知知,请你帮忙,把她先拉出去。”他指了指朱芸。

手术室又安静了下来。

朱旧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双手环绕着的身体还在发抖。她戴着手套的手指上,血迹模糊,衣服上也擦了一大片血。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按在她肩膀上,轻声说:“朱旧,难过就哭吧。”

可是她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落,她只是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感觉好冷好冷。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坐在她身边。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颤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睡。

最后还是李主任到手术室将朱旧拉出去,因为下一堂手术时间快要到了。

她被拉出手术室时,忽然挣脱了李主任的手,飞快地往前跑。

“朱旧……”傅云深急喊,她也不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间。

他想快步追过去,却被李主任拉住:“别急,她肯定是去了太平间。刚刚见你就坐在地板上,坐很久了吧,天气凉了,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没事。”他没心思跟李主任说话,挣脱他的手就走。

李主任皱眉,看着他急切的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果然在太平间里。

冰冷的空间里,惨白的灯光下,她站在奶奶的身边,呆呆地看着蒙上白布的人,她甚至不敢掀开白布看一眼下面的面孔。

她终于哭了,眼泪糊了一脸,却没有发出声音,无声而悲恸。

他走上前,轻轻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按在怀里,隔着毛衣,他都很快感觉到胸前一片湿润。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肩膀耸动得非常厉害。

她哭了很久很久,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有这么多。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哽咽着说:“这里很冷,你别待久了。”

她的眼睛红肿着,说话时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她仿佛不知道一般,也根本就不受她控制。

他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我不要紧。”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奶奶。”

他点点头。但很快,他又回来了,手中拿着她的外套,给她套在无菌服上,然后离开。

他出了太平间,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安静地等待。

离他不远处,周知知静静站在那里,手中还提着饭盒,目光落在他微微垂首的脸上,神色哀伤。

她站了许久,最后,她将手中的饭盒丢到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黄昏时分,朱旧走出太平间,看到傅云深,愣住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但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痛:“云深,我救了那么多的人,那么、那么多的人,可我却救不了我最亲的人。”

他想说,朱旧,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可他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那样悲伤、难过、痛苦、自责,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奶奶的葬礼在三天后。

老人一生简朴,朱旧遵从她的心意,葬礼一切从简,但来殡仪馆送别她的人还是很多,梧桐巷的邻居们几乎全都来了,还有她住院期间认识的病友,有的身体不太好,还是坚持让家人护送着过来,只为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葬礼结束后,朱旧带着奶奶的骨灰盒,独自坐车去了很远的郊外,那里有一座山,夏日里草木葱茏,儿时奶奶带她在山上挖过药草。山下还有一个小水库,因为很少有人去,所以水清澈透底,能看见水中游来游去的鱼。

她爬到山顶,迎着夕阳暮色,将奶奶的骨灰洒在秋天的晚风中。

这是奶奶的遗愿。

她从北方的村庄来,一生侍弄药草,爱大山大水、天地自然,性情豁达,不愿意困于小小的骨灰盒里。

“奶奶,这是什么药草啊?”

“丫头,这啊,叫金银花,又名忍冬。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那这个呢?”

“这是紫苏叶,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可用于治疗风寒感冒。”

“这个呢?”

“这个是薄荷,又叫银丹草。可用于治感冒、头痛、咽喉肿痛等,可以做薄荷茶,也可以入酒。”

“薄荷,薄荷,它的名字真好听,味道也清清凉的,真好闻。奶奶,我以后小名叫薄荷,好不好呀?”

“哈哈,你这丫头!薄荷的英文翻译读作Mint,M、I、N、T,Mint!你不是说长大了后要去国外念书吗,就用这个做英文名,怎么样?”

“哇!奶奶,你真棒,你还会英语呢!”

……

她张开手指,将最后一点骨灰撒向风中,看着风将它们轻轻地卷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张开的手指久久没有收回,一个挽留不舍的姿势。

她抬头看向天边,夕阳渐隐,很快,暮色就会降临,今日天气晴朗,夜空中一定会有星星。

奶奶,你告诉过我的,离去的人,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变成天上的星辰,亘古不变地陪伴守护着爱的人。

我抬头望,夜空中离我最近的那颗星星,一定是你,对吗?

奶奶,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还做亲人,好不好?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您身体健健康康,不再受病痛之苦,活到寿终正寝,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

她坐在山上,等待天黑,等待夜空中一颗一颗星辰亮起。

她就那样在山顶坐了一整夜。

她回到家时,发现姑姑朱芸在院子里等她。

朱芸问她:“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她很急切的样子。

她看了眼姑姑,见她眼睛也微微红肿,黑眼圈浓重,便柔声问:“姑姑,什么事啊?”

朱芸在院子里走了两步,说:“这个院子嘛,老太太临走前也没有一句话……”

朱旧震惊地看着朱芸,心里涌起一阵阵冷意,奶奶尸骨未寒,她竟然就动了这份心思,真是……

朱芸撇撇嘴,那心思也毫不隐瞒:“朱旧,你看,你表弟念高中了,以后还要上大学,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院子迟早要拆,那可是一大笔钱,我也不贪心,我只要一半。按道理来讲,也有我的一半。”

朱旧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她咬了咬唇,极力隐忍着怒意,疲惫地说:“姑姑,我现在很累,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就要走进屋子,朱芸却一把拽住她:“迟早要说的事情,为什么要等以后?朱旧,还是说,你想要独吞!”

她深深呼吸,大力挣脱朱芸,她挣,她不肯放,拉扯间,她好不容易甩掉她的手,身体被惯性带着往后退了几步,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身在医院里,傅云深坐在病床边。

他问:“感觉好点了吗?”

她看着他,怔怔的,神色里几分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答:“头痛,全身都痛。”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嗓子也沙哑得厉害,很疼。

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她喝了点。

“是病毒性伤风感冒,你怎么搞的?”

她身体向来都很好,很少生病。

她没做声,在山顶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风,不生病才怪。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向窗外,外面是浓黑的夜,自己竟然昏睡了一整天。

“你姑姑打电话给我的。”他之前嘱咐过朱芸,让她照顾点朱旧,有什么事情就给他电话。

哦,对,朱芸现在可是他公司旗下的员工。

“我有点累,还想睡。你回去吧,感冒不是什么大事,打了针,过几天就好了。”她疲惫地说,又躺下去。

他点点头,给她掖好被子,离开了输液室。

他走到护士台,跟值班的护士说:“麻烦你多照看点朱医生。”

小护士点头笑着说:“傅先生,不用您说,我们也会照顾好朱医生的。”

伤风感冒再怎么打针,前前后后也拖延了一个礼拜才好彻底。因为奶奶过世,李主任放了朱旧几天假,本想让她好好平复心情,哪知还是在医院里度过。

临上班前一天晚上,朱旧坐在灯下整理奶奶的遗物,老太太的东西不是很多,她最宝贵的,也就是她的药柜了,其余身外之物极少。一些衣服,几本中药医书,一副老花眼镜,一枚结婚时就戴在手上的金戒指,还有一个木头盒子。

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些文件,房产证书、身份证、户口薄等,还有几张照片。一张是黑白的,非常陈旧了,照片微微泛黄,那是她跟朱旧未曾见过的爷爷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都非常年轻,笑得璀璨。她的父亲很像爷爷。还有两张,是爷爷奶奶与父亲、姑姑的合影,照片里的父亲与姑姑分别是少年时代以及童年时代。还有一张,也是合影,奶奶与她的父母亲,以及被奶奶抱在膝盖上的婴儿时期的她,粉嫩嫩的一张小脸蛋,睁着黑漆漆好奇的大眼睛,头上戴着一顶老虎帽。剩下的照片,是她与奶奶的几张合影,十岁时、十五岁时、考上大学时……

以及她在德国念书时拍下的照片。

她的指腹轻轻从那些照片上抚摸过去,嘴角带着笑,仿佛触摸着那些过去的岁月,那样温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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