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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延因为父亲之案,放弃了王位?这令疏桐有些惊讶。父亲的冤案与他并无关系。他竟自责至此?
带着疑惑,疏桐问道:“不过是一张古琴而已,又如何能作为通敌的证据?”
“检举书里说,秃发树机能是利用古琴背面的铭文作暗语,与白慕私通信息。”
“那张古琴背面还有铭文?”疏桐惊讶不已。
权叔点头道:“白慕上交古琴那日。提说那张琴价值连城,我十分好奇,便请求他将琴从琴匣中取出来观赏了一番。老朽不通音律,只觉琴板龟裂、式样古拙,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地方。到是在琴身背面,老朽发现有用吐火罗文阴刻的铭文……”
阴刻?难怪自己两度接触“绝响”,却从未注意到琴身背面还有铭文。
“铭文写的什么内容?”
权叔回想道:“当时在鸿胪寺,老朽主译的是于阗文,对吐火罗文虽也有接触,却研究不深,加之白慕急着要上交古琴,我也没有细读,大致瞄过去,感觉记载的不过是这张琴数度易主的一些经历。”
——“公子总不会告诉奴婢说,你设下这么多计谋取得‘绝响’,就只是拿回家去观赏一夜吧?”
——“自然不是。我会好好研究一夜。”
再次想起与王墨在芳兰渚的对话,疏桐的思路豁然洞开:王墨并不是真的对“绝响”感兴趣,他设计夺取“绝响”,一定是为了那段铭文!
疏桐尚在沉思,权叔却又叹道:“吐火罗文与婆罗米文同出一个体系,以记音为主,而鲜卑文则和于阗文类似,以录形为主,两种文字差异甚大。如果当时能找到那张古琴,廷尉府稍加辨别,就会发现这是一起冤案……”
如果父亲不上交“绝响”,还会不会被人诬陷?如果石统不暗中盗走“绝响”,父亲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疏桐垂首饮茶,强抑眼中的泪水。
默默饮罢手中的茶水,权叔抬头望望窗外有些昏黄的天色,起身道:“又像是要下雪了,老朽去后院看看马厩里还有没有草料。”
“啪嗒——”权叔刚走出暖室,疏桐眼角的泪水便汇聚成滴,坠入了手中的茶盏之中。
听了权叔的讲述,疏桐心底的仇家,除了散骑常侍王恺外,又多了一个人——藏在匿名检举书背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如果不是与父亲结了仇,便是对这张琴心怀贪念。前者可能是焉耆王子龙图那类的,后者可能是石统、王恺之流……
回想起密室中父亲的那些遗物,疏桐不免又将这幢宅子的主人司马颖也列入了可疑人选。只是,昨日看来司马颖的年纪与王墨相差无几,父亲遇害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以自己的身份和身手,想要进入廷尉府专案库查看检举书不太现实,比较可行的办法是与石拓碰面,一来可以查看“绝响”背面的铭文内容,明白王墨夺琴的真正目的;二是看能不能从石拓口中打听出石统当年是如何得到“绝响”的。
理清思路后,疏桐抬袖抹去脸上的泪痕,准备起身去厨房帮七儿做晚餐。不料起得急了,袖子带翻茶盏,满盏茶水尽数泼洒在了茶盘旁的书册上,疏桐忙忙拾起书册沥水。
看着被茶水洇开的一行行于阗文,疏桐愣愣怔住:权叔说“绝响”背面的铭文是吐火罗文刻录的,自己学的却是于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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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为谁伤怀
走出暖室,天上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疏桐抬手紧了紧棉衣的领子,正准备沿游廊往厨房走,便听见院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天气晴好时,这宅子也没人光顾,这两日雪下得这么大了,反到日日有人上来。疏桐一手紧着领子,一手遮在额头挡住扑向眼前的朵朵雪花,急步往宅门走去。
抽开木栓,拉开黄铜包铸的宅门,疏桐却愣住了。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只穿着棉衣就出来了?”王墨看着疏桐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随即取下身上的披风替她裹上。
直到带着王墨体温的披风裹上身子,疏桐才忙忙摆手道:“我先前一直呆在暖室里,不冷。公子昨儿才下山,今日怎么又来了?”
“进屋再说吧。”王墨牵了大黄的缰绳,往院子里走。
听见叩门声,权叔和七儿也相继都出来了。
王墨将马缰递给权叔后,笑着对七儿道:“麻烦七儿姑娘送壶姜茶到暖室来,这个天气出门,还真冷。”
权叔去拴马,七儿去熬茶,疏桐只得陪着王墨往暖室走。
“他们欺负你了?”走了几步,王墨侧首问道。
疏桐一愣:“没有啊。”
“没有么?”王墨突然停步。
疏桐不知所谓,也停住了脚步。
“那怎么像是哭过的样子?”
王墨抬手将落在疏桐眉梢的一朵雪花拂去,冰凉的指腹扫过她的脸颊,令她冷得一颤。
疏桐略略退开半步道:“不过是先前读了一个令人伤怀的故事罢了。”
“哦?是个什么故事?”王墨唇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一位汉室和亲公主的故事。”疏桐随口答道。
“说说看。”
疏桐看着王墨,一脸诧异:冒这么大风雪上山,他是闲得无聊来听故事的?
“外面冷,进屋讲吧。”王墨无视疏桐的表情,大步朝暖室走去。
疏桐愣了愣。跟在他身后进了暖室。
进了门,疏桐将披风取下在门口的木架上挂好,王墨在火炉旁的木几前一落座便催促道:“桐儿给我讲讲那位公主的故事。”
无奈之下。疏桐只得将西夜国那位和亲公主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
故事说完,王墨却一直看着疏桐。似意犹未尽。
疏桐被他看得有些慌张,便垂首道:“公子,故事讲完了。”
“那桐儿先前是替谁伤怀落泪呢?是和亲公主?子合王?还是那位偷情的汉家郎?”
这让疏桐不由一愣,她本是应付他关于落泪的问题才随口扯出这个故事,没料到他竟问得这般仔细。这个故事虽然伤感,却还没到让她为之落泪的程度。
子合王遇刺后,和亲公主将她的情郎自侧门送出皇宫后。被赶来的侍卫押入了死牢。不久,公主被王室处斩,而她的情郎闻讯后也选择了自尽殉情。
略略思忖后,疏桐答道:“在这个故事里。奴婢觉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值得同情。”
“原来桐儿也是个多愁善感之人。”王墨叹道。
刚说罢这个故事,权叔便和端着姜茶的七儿一起推门进来了。
“公子这个时辰冒雪上山,可是有什么急事?”权叔进门后便出言问道。
王墨接过七儿送上的姜茶,大喝了一口后道:“我是来接桐儿下山的。”
闻言,疏桐、权叔和七儿都吃了一惊。
“原本想让权叔也一起走。但此时雪下得大,路上恐怕不太安全,你就留着收拾了东西,明日慢慢下山。”
权叔愕然道:“怎么走得这么急?”
“王爷今日一早入宫面圣,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但京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王爷嫌城里人事嘈杂,可能要来这里小住,桐儿就先搬去金镛城外的那处小宅院住着。”
“上次公子不是说那处宅子月容姑娘经常会去,夫人住在那里不方便么?”权叔瞥一眼疏桐,不安道。
王墨道:“最近宫里事务多,师姐恐怕没时间出来。”
疏桐却有些意外:王墨不想让他师姐和自己见面?
想来有些可笑,他因为向王恺撒了怀孕的谎,所以不让自己回王家宅院;因为不想让月容与自己见面,他又将自己软禁到白果岭的宅子来。
权叔又问:“那七儿姑娘呢?”
王墨道:“她还是留在这里吧。”
听到这里,疏桐心下已是有些欢喜了。无论怎样,只要能下山回城,对她来说都是极好的,尤其是能摆脱这个功夫高深莫测的哑巴姑娘,她庆幸不已。
“既是要下山去,我就先去收拾衣物了。”疏桐起身道。
王墨点点头:“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好了,山下宅院里我已经准备了一些。”
疏桐进了上房,将自己本就不多的几件衣物收拾好,略作沉吟,又快步进了密室。环顾一圈后,她将书桌上母亲送给自己的那尊稚子骑牛造型的磨合罗拿了起来。
离开这里,以后就未必再有机会进来,得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疏桐将磨合乐贴近胸口,静默片刻后,退出了密室。
疏桐刚刚将这尊陶塑的磨合罗塞进布包之中,王墨便推门走了进来:“收拾好了吗?”
“马上就好。”为掩饰心下的慌张,疏桐随口问道:“昨日公子是怎么知道成都王入城前转道来了白果岭?”
王墨进了内室,瞥了眼床榻一侧画着《娇娥采梅图》的屏风,随即回头道:“王爷此次回京轻车简行,若不是青竹告诉我他入城前转了道,我哪里会知道。”
“蕙小姐她们回洛阳了?”疏桐有些惊讶。王蕙怀有身孕,这么冷的天气,这么远的路途,司马颖竟舍得让她长途奔波?
王墨却摇头道:“蕙儿怀孕后,青竹已成为司马颖的妾室,这次蕙儿留在邺城养胎,特意让青竹侍奉司马颖回京面圣。”
疏桐不由得一怔。若当初不费那些心思反抗常氏,如今成为司马颖妾室的就该是自己。为留在王家,自己选择了当时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王墨,原以为这个决定是对的,现在看来却是错的离谱。当初若能看得长远一些,成为司马颖身边的人,会不会离复仇更近一步?……
“选择我,让桐儿后悔了?”王墨突然道。
疏桐一惊,当即道:“奴婢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
王墨唇角一牵,浮起一丝浅笑:“走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第一零零二章 风雪同归
前院的白果树下,权叔已将喂饱了的大黄和另一匹枣红马牵了出来。王墨却说疏桐马技生疏,骑行下山不安全,要她和他同乘一马。
几个月没有骑过马,又是大雪天下山,疏桐也确实没有赌命的胆量。寻思之后,她乖乖的爬上了大黄的马背。
与权叔和七儿道别后,王墨翻身上马,拥着疏桐策马出了宅子。
寒风猎猎,落雪簌簌。
望着四周玉砌冰雕的白果岭,疏桐不由替身下的大黄担心起来:这么大的雪,完全看不见上山的脚印,它可还记得路?
但显然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大黄脚步笃定的朝林子西南方向走去,在挂满了冰晶雪垛的白果林中自由穿梭。
起初她只留意着四周的雪景,直到看得有些厌倦了,她才留意到大黄在林子里行走的道路很有规律。每过三株树,大黄便左转一次,再过三株树,大黄又右转一次。
疏桐看得有些惊奇,不禁开口问道:“公子,这片林子可是有什么玄机?”
“桐儿今日才发现么?”
疏桐诧异回头,便见王墨唇角蕴笑道:“这幢宅子修筑之时,因地势所限,不能如一般的皇家宫室那般设置防护机关,修筑宅子的工匠便采用奇门遁甲术,利用这片林子做了个阵法。”
奇门遁甲术?疏桐大惊:“公子往日不曾说明,若奴婢在林子里不慎走错了位置,岂不是要丧命于此?”
“不过是个障目的八卦迷宫阵,没有那么恐怖。再说,每次都有七儿跟着,就算你走进了死门,她也有办法帮你脱困。”
疏桐不免怔住:她每日跟着自己。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风雪太大,大黄的速度比平日慢了许多。直到天色变得昏黑,大黄才从邙山下来。沿着一条铺满积雪的小道折向西北的官道。
大黄进入官道之后,疏桐才慢慢对周围的环境有了印象。这应该是通往建春门的那条驿道。
疏桐依稀觉得,上次王墨从金谷园带她去白果岭,走的不是这条路。疑惑之下,她开口问道:“公子上次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上次是从邙山北麓的山道过去的。今日雪大,山路不安全。再则,我也不想让你记得这条路。”黑暗中,王墨静静答道。
王墨的直言。让疏桐有些微怔。
——“在你面前,我从不隐瞒。桐儿,我也一直在等你如此对我。”王墨当日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疏桐脑海。他是这么说的,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可越是如此。疏桐便越是不安。
建春门的城楼已然矗立在视野前方。只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