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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我的虎穴,便是我虎口里鲜美的食粮。
在老虎的眼里,从来没有任何一只羊是例外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吃的,即便那只羊其实是猎人的诱饵。那又如何,老虎的吃意来了,猎人的陷阱也挡不住。
此刻,青蝉听到浣流涟让她与白芷合奏红豆曲,倒没有感到诧异,因为她给浣流涟试拉的曲子便是这首。而且在南无王府的几日里,青蝉拉胡琴消遣时日,拉的也是这首。
所以,浣流涟知道青蝉会拉这首曲子,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青蝉知道今天是南无王府宴请白芷的日子,当她被叫来拉胡琴时,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终于能见到白芷了。却谁知,他们两个都被蒙上了眼睛,即便青蝉知道旁边坐着的是白芷,白芷呢,他知道旁边坐着的就是青蝉吗?
厅堂里的众宾客听到白芷与这个小丫鬟即将合奏红豆曲,说不上什么懂不懂欣赏,只是看在南无彦与浣流涟的面子上,脸上都表现有一种很期待的笑意。当然,他们本身也有可能就是很期待的。
南无彦却不这样想,作为爱戏如痴的他,当然知道白芷那天唱的便是红豆曲,而现在,浣流涟让他们合奏的,居然也是红豆曲。
在浣流涟那天并没有去听戏的情况下,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而且,南无彦刚才看着这个被蒙上眼睛的小丫鬟走路时的身段,怎么看都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一时偏想不起来。
厅堂里安静下来之后,白芷从衣袖里掏出一根暗黄色玉质的古箫,双手葱根一样细长而白皙的十指,便依次有序地按在箫孔上,开始缓缓吹来。青蝉非常清楚现在她与白芷的悬殊身份,便等白芷吹完第一拍,才徐徐地拉着胡琴跟了上来。
琴箫合奏,红豆曲。
单听白芷一人吹奏的玉箫,已经是世间少有,再加上青蝉的胡琴,更是殊世无双。箫声特有的呜咽,加上胡琴本身的悲凉,更是把红豆曲里绵绵不尽的相思之意抒发的淋漓尽致。
相思,不过是一壶陈年的老酒,在乱红纷飞的黄昏时独自饮来,当真便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何苦在乍暖还寒的季节里,去缱绻地感叹什么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众宾客一时听的如痴如醉,似乎忘却了周围一切万物的所有与存在,只觉得茫茫天地之间,也只剩下这哀婉迷离的相思之曲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当曲调一点一点地吹散开来,青蝉对着蒙住眼睛的丝绸眨着长长的睫毛,相思凝聚而成的泪滴,慢慢地在心尖扩散开来。别问相思的滋味,相思是没有滋味的,也别问相思的表情,相思是没有表情的。
对,就是没有表情。正当青蝉沉浸于心里的相思之时,南无彦终于认出了这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当日在白芷唱完一节红豆曲后,听戏楼的大厅里突然安静的异常,因为大家都在看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儿,看着她向戏台子中央的白芷走去。这个女孩儿,脸上一副失魂落魄般呆呆的表情,正是眼前这个拉胡琴的小丫鬟。
那最没有表情的表情,是这般如出一辙。
南无彦终于明白过来,看这个小丫鬟眼熟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南无彦当时并未看到青蝉与凤九桑在一起,也就不知道青蝉跟凤九桑的关系。
正当青蝉的曲意游走在她与白芷见面的每一个瞬间时,突然感觉到白芷的曲感不对,那呜咽的哀伤背后,却藏有一种致命的力量。青蝉很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刻,白芷的曲意里竟会充斥有如此强烈的杀意。
若非青蝉对着胡琴曲谱细细研究了五年,对乐器、乐理、乐识了然于心,她也意识不到白芷曲意里面这种细微的变化。所以,在白芷曲尽杀意的时刻,厅堂里的众宾客,还都沉浸在一片对曲子的沉痴之中。
而且,青蝉能明显地感觉到,白芷的深深杀意,是针对深谙音律的浣流涟。不管白芷是出于何种原因,或者对浣流涟有多大的恨意,青蝉都不认为在满堂达官贵人的情况下,是一个很好的杀人时机。杀不掉浣流涟不说,只怕还会受到各种牵累。
所以,在真实地感受到白芷强烈的杀意之后,青蝉赶紧换了自己的相思之调,用柔骨里的丝韧去克制这股强硬的杀气。
白芷当然也感觉到了旁边胡琴里的阻止,只是他并不以为然,便把箫曲里的杀意提高的更盛,一层甚于一层。谁知,旁边的胡琴曲也跟着节节递进,丝毫不输于他的箫曲。
一个尽是杀机的恨意,一个满含相思的阻拦,二者在得出春秋伯仲之前,一支红豆曲已经演奏完毕。白芷,终究未能如愿杀得了浣流涟。
曲子完毕后停了须臾,厅堂里的众宾客才反应过来,仿佛从仙乐飘飘、管弦丝竹的仙界瞬间跌落至了人间。
后来,众宾客是如何赞扬白芷,如何赞扬自己,青蝉都不记得了。青蝉只记得,在她和白芷眼睛上被蒙着的丝绸取下来的瞬间,白芷眼中不尽的恨意,还有嘴角轻扯的弧度。白芷看起来,是那么不屑,那么轻贱。
青蝉心里很清楚,白芷恨的,自然是浣流涟,而他所不屑的,却是自己。难道,他真是在怪自己阻止他杀了浣流涟?不要,我不要他这样。如果他真的那么恨、那么想杀一个人,还是由我来做好了。我愿用一纸性命,来换他,一个本该温婉明净的笑容。
当一个人的心思与精力完全锁定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时,她便再也不能看到别人看她的眼光。更何况,青蝉在客厅里的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被蒙着眼睛的。所以,青蝉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些厅堂里的众宾客中,有一人始终在看着她的一切举动。
在他的眼睛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竟是那样的清新脱俗,不似他平日里所以为的那些女人一般庸俗。他的心底,也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种自发的爱慕。
所有的宾客都散场后,这个人还没有走。南无彦和浣流涟却走到他面前,无比恭敬地对他行礼。
这人手一挥,示意他们两个不必多礼,然后嘴角微笑着说道:“刚才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南无彦看向浣流涟,只见浣流涟妖娆地笑着说道:“青蝉。”
作者有话要说:
☆、【056】 当戏老六遇上白无常
今天是南无王府宴请白芷的大日子,戏老六去南无王府里蹭吃蹭喝了大半天,不止见识到了各种达官贵人的言谈举止,还听到了白芷唱的戏曲。连白芷未在听戏楼里吹奏过的箫曲,戏老六也一并欣赏到了。真是大饱耳福,真是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的一天。
只可惜,一直让戏老六觉得有些压抑的是,他心底总是隐隐约约地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当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戏老六当然认得出来,后来被二王妃浣流涟叫出来与白芷一起合奏的那个小丫鬟,赫然便是栾凤阁里凤九桑的人。
为白芷大宴三天第一天的当日,那个姑娘曾经跟凤九桑一起来到了听戏楼,她当时还是女扮男装。在包厢里为戏老六倒酒的时候,有点奇奇怪怪的,还差点把酒壶给摔在地上。后来,在她痴痴呆呆地向戏台子中央的白芷走去时,戏老六才明白,原来这姑娘,竟跟白芷是旧识。难怪她之前倒酒时那么心不在焉,原来是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白芷的画像。
而且,还听凤九桑叫她“青儿”。
青儿……青儿……
想到这里,戏老六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忍不住一阵偷笑。青儿,看来这个小姑娘便是青蝉,也就是“一手说书人”青远的孙女。对于青蝉,戏老六之前也只是闻名,并未见过真面,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面貌。
戏老六知道,二十七年前青远在一夜间连杀江湖中的八大高手,从此声名大噪,也从此隐匿江湖,开始说书,是以得了“一手说书人”这个名号。还有,在七年前,青远领着一个小姑娘再次在江湖上现身,那个小姑娘,自然就是青蝉。戏老六不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就在两年前,有一个姑娘住进了栾凤阁,那个姑娘就是青蝉。
既然青蝉是青远的孙女,她住进栾凤阁做什么?青远跟凤九桑之间,难道还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而现在,青蝉也算是凤九桑的半个人,她又进南无王府做什么?在白芷来的路上,老爷还要杀死他,现在怎么却让他完好无损地进了南无王府?为白芷大宴的第一天,那个在戏台子前面把青蝉拉走的白衣男子又是谁?而且当时,还有一个胖胖的、抱着一头小猪的和尚在青蝉旁边,那个和尚,并不在邀请之列,他混进听戏楼做什么?
真是越来越乱,越来越想不明白,戏老六瞬间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幸好,外面的天色已黑,今天将在一觉之中安全度过。看来,所谓心底不好的预感,多半是因为心虚,自己吓自己的。
心虚?戏老六忽然又是一阵心惊,这些年,老爷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基本上都完成了,那还有什么好心虚的?唉,真是年纪大了,连这点子事儿都弄不清楚了。弄不清楚,也就无法安心;无法安心,自然就感到心虚了。
没错儿,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感到心虚的。
这时,戏老六旁边躺着的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蠕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嚷嚷着说道:“六老板,好晚啦,咱们睡觉吧。”这女子说着,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戏老六。
“好,宝贝儿,咱们这就睡觉,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怎么舍得浪费呢!”戏老六眯着眼睛,嘻嘻地笑着说道,把整个矮矮胖胖的身体往被窝里蜷缩。在戏老六的身体挨到身旁这女子丝绸般光滑的身体时,忍不住用肥肥厚厚的手掌在她身上来回探索着,像是要去发现一个个隐蔽的秘密一般。
尽管戏老六肥肥厚厚的手掌曾经在这个光滑的胴体上探索过很多次,而且也在其它同样光滑的胴体上探索过很多次,他还是由衷地觉得,即便是同一躯光滑的胴体,不同的时间,探索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所以,戏老六每次探索光滑的胴体时,都会有着极高的兴致。也许,这也是戏老六白天总显得无精打采,眯着眼睛打量人的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年轻女子的皮肤像丝绸一般光滑,倒不是说戏老六年老的皮肤就不光滑,只是这两种光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因为年轻女子的光滑源于紧致,而戏老六的光滑,则是源于肥胖。在戏老六的这个年纪,绝大多数人的皮肤都会有着深深沟壑一般的皱纹。而戏老六却不属于这绝大多数人,他显然是一个例外。因为,戏老六的皮肤被肥肥的赘肉撑的很平坦,几乎和年轻女子的脸蛋儿一样平坦,而且很光滑。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果真是男人的最爱,即便是一个老男人,他的这点兴趣爱好也不会例外。难怪就有诗曰: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看来,戏老六果真就是很好的一树梨花,而且是糟蹋了一朵海棠的梨花。
这个年轻女子并没有因为戏老六的抚摸而转过身来对着他,只是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娇媚地说道:“去,把灯吹灭了!”
戏老六虽然不情愿,可谁让他睡在外边离灯比较近,而且还有心底在女子面前强烈的表现欲作祟。所以,戏老六即便有多么不乐意,也还是用急不可耐的速度坐了起来,伸头把靠近床边烛台上点着的蜡烛吹灭了,然后又以急不可耐的速度睡回了柔滑的被窝里。
谁知,在戏老六刚躺回被窝里的一瞬间,蜡烛突然又亮了起来!
戏老六感觉很奇怪,如果是蜡烛突然熄灭了,还可以理解为窗外的风比较大,可是现在,蜡烛却是莫名其妙地自己亮了!
戏老六明明记得,在上一个瞬间,蜡烛被他吹灭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夜晚的黑暗!而现在,蜡烛却是亮着的!把夜晚的黑暗隔了开来!这显然不可能是被风吹亮的!而且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是在拉着的,风怎么能够吹的进来!
在里面睡着的年轻女子,只以为是戏老六没有把蜡烛吹灭,又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示意他把蜡烛吹灭。
戏老六有点心惊,再次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噗”地一口气把蜡烛吹灭。可是,在戏老六刚躺下的瞬间,蜡烛又像刚才一样奇迹般地亮了!
怎么回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戏老六心惊胆战,也不顾里面年轻女子的示意,不敢立刻去把蜡烛吹灭。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听戏楼也早已打烊,外面显然进入了完全的黑暗。屋内的荧荧烛火,似乎是黑暗夜色里唯一的一点光芒。这时,戏老六心底不安的感觉,再次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出来,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