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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吹来,拉维尼娜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手抱紧肩膀,脸色苍白。
渥瑞尔心中大痛,把外衣脱下,披在妹妹身上,斩钉截铁道:“他们要是敢抢你,即使天王老子亲至,我也要来一个杀一个!”
定了定神,渥瑞尔把那袋金币取来悉数倒进一个碗里,注满水,然后撒进一点淡蓝色的粉末。
半晌,他从水碗里小心取出几枚金币,置于暮色的微光中细细瞧着。
拉维尼娜:“哥,你在干嘛?”
渥瑞尔:“人活着就和打猎一样的道理,要懂得如何与野兽打交道,如何和它们斗智斗勇。只不过现在的野兽和普通的野兽不同,它们的名字叫‘执法者’!这几枚金币上面有追踪粉,虽然无色无味,可要是我们宝贝一样揣着它们,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再找上门来——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你哥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这当拜托于自小打猎磨练出的经验。此后我们当步步为营,否则一不小心我们就会从猎人的角色轮转到被猎者。”
年轻的猎人正在觉醒着。只因那个人的一句话,渥瑞尔的人生将发生彻底的转变。如果那个人能够知道这个年轻人在以后风云变幻的大陆上发挥的作用,他该非常后悔说出那句话。
对任何一个人来讲,决定其人生轨迹的,往往都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只言片语。
此刻,年轻的渥瑞尔正在布局。
正如他所说的,为野兽布局和为人布局往往是同样的道理。
他把金币上的水擦干,从中取出五十余枚和那几枚有追踪粉的金币放在一起,撒在甲板和附近的地面上。用一个特别的兽皮口袋把余下的金币装起来,收在怀里。长刀、弓和弩箭缚在背上,一条黝细坚韧的绳索捆在腰间,几件衣服和药草包成一个小包裹,由拉维尼娜背着。车内外被布置成慌忙逃走的样子,东西凌乱,车窗被他用长刀贯碎,车辕用重手法击断。
渥瑞尔轻轻拍着陀马的背,喃喃道:“老朋友,我们要分手了,去,寻找你的安乐之所吧!”陀马撒蹄向北跑去。
拉维尼娜:“哥,现在我们去哪里?”
渥瑞尔:“他们知道我们要去赛亚,所以,我们改道太极。”
朝阙和太极两个城邦之间直线距离约两千余里,中间是莽莽苍苍的易周山系,走大路约三千二百里。
拉维尼娜:“要从山上走吗?”
渥瑞尔:“当然,否则如何蔽人耳目。我们先从山间小路向南到鬼谷,然后转向东走,经尖中、周亭,最后到太极之城,如果快的话,两个月就能到。我们走的是内陆,即使魔兽来了也不至于这么快——相对来说,魔兽只是传说中的存在,是否出现还不得而知,执法队比魔兽更可怕。”
他们上路了,踩着猎人轻快敏捷的步子,迎着冉冉升起的明月。
历史的目光已经开始烛照在他们身上。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无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无论是狩猎也罢,被狩猎也罢,历史的巨轮已经开始了它的隆隆滚动,再没有什么能够停住它。
※※※
祭祀之塔内。
在我刚刚说完“所有的生命都是被封印的”这句话,阿陵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我的意识空间中炸开:“你明白了!”
我心神一凛。我和阿陵的对话全部在意识空间中进行,灵神没有接触到任何外来力量的进入。除非对方的力量等级远超我数倍以上,否则根本无法这样无知无觉地进入我的意识空间诊听到我的意识波动。
“你是谁?”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世人称我为乾坤定,与你体内的精能封印一样,皆来自于母体。”
乾坤定竟有自己的意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由能量而产生意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和精能封印同源,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进入我的意识——精能封印本就在我的识海里,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知觉。
我道:“母体?”
乾坤定:“一切过去未来,都等待你的探索。等你到了飞升阿波罗界的前一刹那,你会明白一切因果缘由——包括宇宙的来源、生命的根本、爱与恨、生与死……这些,都等待你的探索。”
阿陵道:“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生命确实都是被封印的喽?那是一种什么封印?”
乾坤定:“这个含义无法表达,除非你能领会到,否则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即使你已经是神。这个领悟,已经涉及到宇宙乃至生命创生的本源过程。”
阿陵:“宇宙乃至生命创生?难道说,生命比宇宙还要高一个层次吗?”
乾坤定:“宇宙乃是生命的温床。”
我问道:“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乾坤定:“你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问?你的路,就在你的心前方。”
我不懂。
阿陵:“你是指,我们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成了吗?”
乾坤定:“是的,按照你们自己真实的意愿去做……另外,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我心道:“来了!”
乾坤定:“这些年来,我在自家院子里种了八棵流香树,在西南角的那一棵长了虫,请你们帮我照看一下。”
流香树?
乾坤定:“流香花开的时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刻,香飘万里,举世皆醉。而且,流香是先结果,后开花的……”
我心神剧震。
流香是先结果,后开花的!不知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我心里掀起惊天巨浪,仿佛有什么绝大的隐秘要从我的意识中破茧而出。
我努力抓住意识中闪过的每一个片断,希望能攫取到那里面深藏的含义。
没有什么院子,也不会有什么流香树。乾坤定所言是一个深含寓意的指示,可是那里到底藏了什么呢?
我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腰来。
时间在飞速地流淌。
乾坤定一直静默,我知道他在观察着我的每一丝意识波动。好久,见我依旧在和自己的意识拼死挣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万物皆有根源,生命发展自有义理……”
阿陵也是心神震荡,她小心地抚慰着我的心灵,问道:“流香即已有果,开花做甚?”
乾坤定反问:“生命即已在了,想来生做甚?”
生命不是永恒的,正如宇宙也有穷尽生灭。以神的强横持久,也有湮灭的一天。神也是生命,当宇宙的温床湮灭之后,神也会随之回归混沌。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生灭之理显得那么无情。
生命即已在了,想来生做甚?流香即已有果,开花做甚?
我甩了甩头,不打算再想这个闹心的问题,问乾坤定道:“你要我照看你的流香树,不怕我偷食你的果子吗?”
乾坤定:“我差点忘了,你的识海里有两万余重的剪元之光,那可不是我的流香树能承受的东西,所以,我会替你暂时保管一下。还有,即使没有这剪元之光,光凭你本源的力量也足以把我的树摧枝拔根,所以我会把这棵树的命运和你连成一体——你该不会打自己吧?我还会派冥——这匹可爱的龟头小马——来守护我的果实。”
我的意识开始眩晕。
“还有,”乾坤定的声音依旧那般洪亮震人,“你最好少用你的那把剑,它是双刃的,用多了会伤害你的生命。你也最好少用你的玄水救人,用多了你也会死掉。你最好……”
“行了!你这么说下去,我还没有看到你那棵树,就已经死掉了。”我几乎出离愤怒。
“别急嘛。我的流香树有生命的一切特质——好的明亮的,坏的污秽的,它会帮助你,也会折磨你,其间关窍需你自己小心把握。会有里里外外的害虫想要偷我的果实,你要消灭它们。我会不定期检查我的果实,如果少了十分之一,我就会降灾给大地。如果少了五分之一,我就会降灾给你的朋友。如果少了三分之一,我就会剥夺你的生命……”
嗡!
我的手心窜出一红一绿两团光球,怒声道:“你凭什么要我照看你的臭树?你在威胁我吗?”
乾坤定一滞:“哦,你还没有能力自己聚出剪元之光,想吓我吗?即使你能拿出剪元之光,也不会伤害我分毫。你答不答应,都是同样的结果。”
我怒极反笑:“如果目标是我自己呢?你有能力制止我的元神爆发吗?两万重的剪元之光同时引爆,你能全身而退吗?”
乾坤定:“你太瞧得起自己了,没有你,宇宙照样运转。”
我冷静下来:“是吗?那我们就试试看——自古天机无名……”
乾坤定和阿陵同时大呼叫停。
乾坤定:“臭小子,有这么夸张吗?这些都是你必经的历练,否则如何飞升阿波罗界?这么点困难都不敢承担?”
我愤怒:“这算什么狗屁历练,拿我的朋友威胁我?”
乾坤定:“你知不知道,西南大陆的五百万生命中,有你原世界的父母朋友在?”
晴天霹雳一般,我两耳轰鸣,定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陵:“小楚……”
好半晌,我怒气全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们……都还好吗?”
乾坤定也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对生命的执著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太走极端……至于他们,总有你遇到的一天。另外必须告诉你的是,关于情的历练,无论是爱情、友情亦或亲情,是历练中最深层次的一种,那些直连生命的底蕴。”
我默然片刻,开口道:“我收回刚才的冒犯,并请求你的原谅。下面你要做什么就马上开始吧,我急着想见到他们。”
“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有点任性……我也收回刚才的话。说实话,千万年来,还没有什么能让我的情绪产生波动,你是唯一的特例。”
我苦笑:“这好像不是什么赞美。”
乾坤定:“即使在神的群体中,你也是罕见的种类。好了,我刚才的规定,你都接受了?”
我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番,道:“你可以封印我体内所有你想封印的部分,正如你所说的,这是一次历练——也许是最后一次历练。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我要你教晓我‘命运锁链’这种魔法的施展方法,并能保证我在这次历练的过程中使用自如。”
乾坤定顿住。这次,我明显捕捉到了他的神识波动——那是一种至强大、至隐晦、无处不在的力量。
我缓缓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用它来解除我的生命和众生的连接,我需要它的目的是……”
乾坤定打断我:“我理解!你这孩子真是不简单!马上我就会施展‘命运锁链’,你可一边受法、一边学习,其中关窍之处,以你的智慧自然容易掌握。”
我诚挚道:“谢谢。”
乾坤定:“再补充一句,这次历练事关重大,你更是飞升的关键所在,若你受炼失败,和你相关的一切人等将被降入魔域,谁也救不了你们……你可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我皱眉:“降入魔域?”
乾坤定:“不错,其实所谓的魔族,就是由历次的飞升失败者组成,魔域更是宇宙中最为阴暗可怕的所在。”
我道:“对付他们时,我的力量也会被你封住吗?”
乾坤定:“那倒不是,除非你释放的力量过强,以至于会影响到这个宇宙的稳定,否则对付他们你尽可以忘情发挥。”
“如何算历练成功?”
“逝水倒转,流香花开。”
周围岩壁上的直竖条纹逐渐绽放华光。
大地,颤抖。
※※※
月亮已经升至头顶,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透过淡黄的枝叶,给嶙峋的岩石罩了一层凄迷光泽。
渥瑞尔拉着妹子的手,在岩石林木间择路而行。时有夜出觅食的小动物从枯草落叶里或快或慢地穿过,夜林枝蔓舞动,晚风轻涌。
他们已经在崎岖的山间走了四五个小时。这一刻,拉维尼娜蹲下来,揉着有些红肿的脚腕。
渥瑞尔:“脚疼?”
拉维尼娜:“刚才拐了一下,估计休息一会就好了。”
渥瑞尔遥望着前方的山峰:“翻过这个山峰应该有一个木舍,本打算到那里去过夜的……来,哥哥背着你。”他蹲下来,把刀和弓挂到腰上,张开手。
拉维尼娜绽出笑容:“哥,我很重的哟。”
渥瑞尔笑:“当初你哥可以背着四只弥鹿一夜奔驰八十里,你还没有一只鹿重,来吧,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就糟了。”
拉维尼娜不依道:“哥!你怎么能把人家和弥鹿比!人家可是……”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爬到渥瑞尔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