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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若游丝地问:“什么事啊,重要吗?”
她也很干脆:“你爸要死了,想见见你,你觉得重要吗?”
我把电话一挂,看着天花板,眼冒金星。
老天,你是要玩死我吗?
我像个孤魂野鬼似地轻飘飘的走出公寓门,迎面撞上谭思瑶和徐小文。
跟康婕厮混了这么久,我的嘴巴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我还病了,我爸还要死了,这么多理由加到一起,我觉得我有权利对这两个曾经折磨我的人恶语相向。
于是我就按照我的想法这样实施了,我摇摇晃晃地指着他们说:“你们干什么呢,你……谭思瑶,你不要企图扳直他,不可能的,他以后不抢你的男人就算仁慈了……你,徐小文,看什么看,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拜托你在学校就稍微收敛一下,扑什么粉啊,扑粉也不扑匀,我还以为你刚刚包饺子去了……”
他们两个人朝我翻着白眼,然后像路过一阵空气似的直接把我无视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还听见徐小文这个八婆跟谭思瑶说:“哎呀,姐姐,反正他都不要你了,让我去试一试嘛。”
谭思瑶没多说什么,斩钉截铁一个字:“滚!”
我还是很聪明的,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说那个叫“许至君”的人,在我坐在回家的公车里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有一天我跟那个什么许至君见了面,我一定要跟他说一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回到家,我妈一点非正常反应都没有,还给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叫我吃。
我有点不高兴,我还病着呢,编了个那么烂的谎言把我骗回来,原来是菜吃不完。
不过我还是要承认,外面的东西再好吃,也没有家里的饭菜好吃。
我正专心致志跟一个猪蹄做斗争的时候,我妈开口了:“那个事不是跟你开玩笑,你爸昨天打电话来了,说是肝癌,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想见见你。”
我像个白痴一样,呆呆地听我妈说着我亲生父亲不久于人世的消息,碗里还摆着半个没有啃完的猪蹄。
这种感觉……好奇怪,一个血管里跟我留着一样的血液的人,却也是我完全不存在于我记忆当中的人,一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同时又是尘世中最陌生的人,这些矛盾的,对立的关系,就像我跟他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鼻子酸酸的,为什么,好像要流泪?
我对我妈笑了笑:“妈,我吃饱了,那个事……你容我想想。”
我转身进房间之前,我妈在我身后说:“这个事情谁都不逼你,你自己做选择,反正他也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你也不欠他什么。”
我静静地关上门,然后,整个身体像泄气的气球,疲乏而无力地顺着门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说:你自己做选择。
而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在我生命中扮演一个主导者的角色,在所有我迷惘不知方向的时候,他为我抉择,把我所有的苦难都拿过去,由他承担。
当年周暮晨曾经跟我说,要学会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也许是我天赋不够,在我踽踽而行的这些年里,始终没有学会不动声色。
关于父亲的概念,仅仅是我小学的时候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一个词语,并不具备实质的意义。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老师跟还很小的我们说:一个人自然可能没有子女,但却不可能没有父亲。一个父亲高度的责任感就是一个家庭稳定繁荣的基础。一个好父亲不一定很有钱,很有钱的父亲不一定就是好父亲。
这些话对于一个年仅几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深奥了,可是对于没有童年而言的我来说,却是莫大的讽刺。
无论我将来过得好或不好,幸福或者不幸福,快乐还是不快乐,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我都是个没有父亲的人。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是神奇的雌雄同体的生物,可是对于一个“生而不养”的男人而言,他究竟有没有资格被称为“父亲”,这是一件值得商榷和玩味的事。
或者我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关于父亲的回忆,并不是一点都没有,至少在我6岁之前是有的,只是后来在漫漫的成长道路中,我的记忆自行封闭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历史,想营造出一个全新的我,而现在,随着父亲这个电话,所有尘封的往事都争先恐后地从上锁的记忆匣子里扑落出来。
我知道我不是忘记,只是尽量不让自己想起。
是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惊动到我妈,所以就只能像个僵尸一样在床上板来板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起床出去透透气,否则我真的会憋死在这个小房间里。我写了个便条贴贴在门上:妈,我回学校为中华之崛起读书去了,晚点联系你。
清晨的城市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街角巷口的早餐摊子已经围了一群人,老板正麻利地往那口万年不换油的油锅里扔面粉团,很快就形成了一根油条或者一个圆溜溜的油饼。还有搬着木椅子的老婆婆在树下熬着粥,小米,黑米,绿豆,粗粮淡淡的清香混合在清晨的空气中特别催发食欲。
我什么都不想吃,不要我的钱我也不想吃。
我坐上最早班的公车,司机哈欠连天,睡眼惺忪,我有一点恶毒地想:如果出了车祸,我们就一起死了算了吧。
其实在上车之前我并没有想好到底要去哪里,以前无论我出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康婕。可是现在……就算我真去找她,我们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还真能像以前那样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去找林逸舟。
想把头埋在他胸口痛痛快快地哭,毫无顾忌的诉说心里的痛苦和挣扎,可是这个念头一晃就过去了,我虽然笨笨的,可是有些东西我明白。
林逸舟这样的男孩子,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生活的。
我如果真的傻乎乎地跑去跟他说这些,他一定会觉得我那些悲伤都是很滑稽的事情。
那么……我还可以去找谁?
在这个清晨,我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感同深受这回事,针不刺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用多痛。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过是个孤单的个体。
经过多少孤单,从来无人陪伴。
★'2'落薰,我是爱这个人的,爱是有理由背叛全世界的。
我在中天国际附近迷迷糊糊地下了车才发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选择了投奔罗素然。
我并不知道她住哪一座,所以门口负责的保安硬是活生生地将我挡在门外不准进去,这个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拿出李珊珊那个嚣张跋扈的气势,从精神上和语言上彻底战胜这个满脸青春痘的保安。
既然上不去,我就在下面等吧,晚点给她打电话再上去。反正不能白来一趟,总要跟她见上一面才甘心,说不定她还会请我吃个自助早餐什么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市侩和恶俗。
就在我抱膝坐在中天国际下面的小花园里,正想着待会要怎么跟罗素然解释我的突然造访时,她就出现了。
但是她并不是从中天国际里面出来的,而是从一辆银色宝马750里下来的。
我之所以能准确地认出这个车,还是因为封妙琴有一次特意在电脑上让我看了这个车的照片,加上她十分漫不经心地说:“我爸爸想换这个车,可是陆子轩不是很喜欢,他喜欢兰博基尼。”
我当时就被她那句话雷得风中凌乱,陆子轩是她在英国的男朋友,照片我们都在封妙琴的163相册看过,总是戴个墨镜,也看不出五官来。
按照她的说法是:“烦死了,他自己条件那么好,又帅又多金,真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
这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观,如果我告诉康婕“我看到750了”,她一定会让我偷偷地跟这个车去合个影。但是如果我回去跟封妙琴说“我今天看见真正的750了”,她就一定会用一种哀其不幸的眼神上下来回端详我,确认我是个名副其实的乡霸。
罗素然都快路过我了我才反应过来,猛的站起来叫了一声“素然姐”。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钥匙都吓掉了,直到看清楚从花园里走出来的人是我之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素面朝天的她,比化妆的时候显得憔悴一点,但仍然不失为一个美人。
显然,她昨晚没有在家,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和修养,断然不会容许自己这幅模样暴露在阳光底下。她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怔了怔,片刻之后,才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紧张和无措,我的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吞吞吐吐过了很久,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打开门,朝我招手,落薰,先进来再说。
罗素然的公寓跟李珊珊的完全是两个风格,也就是小资跟潮人的区别。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很动如脱兔的这个房间里看看,那个房间里摸摸,可是这一天,我坐在沙发上静若处子。
她沐浴之后换上睡袍出来,做了两个人份的早餐,培根火腿三明治、煎蛋、牛奶。我很给她面子,竟然吃掉了一大半,其实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倒不是嫌弃这些东西不如自助早餐丰富,而是心里有太多的东西卡着,如鲠在喉。
她一直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也丝毫没有责怪我贸然造访的意思。
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这种安静让我觉得自己简直置身于真空。
终于,我决定打破沉默,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却先说话了:“落薰,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我一呆,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须臾之间的沉默却让她误以为我是默认了,于是她开始缓慢地说:“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是完全为了钱,诚然,钱很重要,可是也要看是谁的钱,是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我懂了。
她一定是以为我看到了她跟银色750的主人,从而对她产生了不洁的联想。
我摇摇头,想要解释一下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她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总是在节目中替别人分析感情,剖析问题,其实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到了自己身上,照样兵败如山倒。我如果说我不光是为了钱,你信不信……”
我看着面前沉溺在自己呓语中的她,曾经关于她的疑惑的答案都慢慢浮出水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月薪几千的她会有那么多钱去购置奢侈品,为什么宋远买G…STAR,CK会跟别人买班尼路一样轻松,为什么她会住在中天国际这么昂贵的楼盘里……
所有的一切,我终于全部明白了。
很可笑,我原本是来找她倾诉,想要依靠她的清醒和理智扶持我走出困惑和迷惘,没想到整个局面完全反过来,一贯洒脱率性的她反而向懵懂无知的我诉说她的心事。
我扶住额头,小指来回搓着眉心,真是有些许无奈。
过了很久,我轻声问:“那个人,有家?”
她抬起头看着我,好像猛然从失魂的状态中惊醒,接着,她点点头。
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和鄙夷:“那你就是个小三?”
她呆呆地看着我,面对我的质问,不想承认,可是在事实面前最终却还是无力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我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匆匆忙忙起身跑到洗手间里又是一阵呕吐,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像是要把内心所有不堪的秘密悉数呕吐干净一样。
罗素然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她的声音里是真的有担心:“落薰,你不是有什么事吧?要不要紧?”
我连连摆手:“不用了,这个毛病都一两年了,每次一恶心就这样……”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就陷入了沉默。
我对着水龙头猛拍脸,水花四溅,我之所以故意把动作幅度搞得那么大,其实是怕她看见我眼睛里那些碎裂成行的泪水。
真难受,我所珍惜的人,我心里所有美好的影像,一个一个、接二连三,这样破碎。
她倚靠在洗手间的门上,递一块干净的白色毛巾给我,语气里有不忍,亦有不甘:“落薰,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有黑和白,还有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灰,你不能就这样对我盖棺定论。”
我看着她,目光里有无限哀伤:“素然姐,我怎么看你,重要吗?如果你真的有底气,如果你真的不心虚,你敢把这番话说给宋远听吗?”
听到宋远的名字,她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