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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实在是太惨了,听在蓝煜星的耳朵里,感觉灵魂像被那种很钝锯子锯了一下,并不是痛痛快快地鲜血淋漓,而是在皮开肉绽的同时又有所铰连,说不出的难受。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直奔大厅。
蓝煜星很正常地联想到,这两人,应该是周嫒嫒的父母。记者们终于发现了今天最有价值的一幕。而且,在律师、公诉人、被告都无法采访到的情况下,受害人的家属,无疑是最好的采访对象。所以,记者们均不约而同地围到了这边,各式各样的话筒递了过来,然后就是嘈杂的提问声。
“请问,你们是受害人的父母亲吗?”
“今天,犯罪嫌疑人即将面临法律的裁决,此时此刻,你们的心情是怎样的?”
“可以介绍一下被害人周嫒嫒的情况吗?”
“请问,案发前,你们知道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的关系吗?”
“被害人有男朋友吗?除了今天的被告以外,她有没有和其他的男人有过暧昧关系?”
“被告有没有给过周嫒嫒钱?她有没有往家里送过钱?”
……
各种各样的提问,带着记者追探真相的强烈愿望和好奇心,几乎是完全不顾忌对死者父母情绪的影响,坦白而又直率地问了出来,一把又一把向周嫒嫒父母的伤口上洒着盐,让周嫒嫒的母亲更加悲伤,哭声更响亮了。法警们愤怒了,面对这样一些只想猎奇而毫无同情心的记者,他们粗暴地驱赶着,却有一些落入了记者们的镜头。几名法警把周氏夫妇护送进了大厅,周母这才稍有平息,转成为低声的哭泣。
蓝煜星心里愤怒,却不敢再作耽搁,步入了审判大厅。这时,审判大厅门外的人员已经基本就位,后侧门已经关闭,负责维持秩序的法警们开始赶赴新的岗位,只留下四人看守在大门的门口。
和外面的拥挤相比,一百平米的审判大厅虽然坐得满满当当,却并不紧张,左中右三个区座位之间距离恰到好处,人们进入十分方便。区域之前,留了两排宽宽的过道。
大厅正前方,占整个大厅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是审判区。正前方的墙壁上,悬挂着醒目的国徽,国徽下面,是高大的审判席,后面,则是三把靠背很高的椅子,中间的席卡上写着审判长,两边是审判员,这就是合议庭的组成人员了。蓝煜星事先了解,此前,这次庭审合议庭组成人员阵容强大,由市中级人民法院主管刑事审判工作的副院长任审判长、刑一庭、刑二庭的两名庭长任审判员,合议庭成员中,审判长为三级高级法官,其余两人均为一级法官,一名是副教授,两名审判员均为硕士研究生,这三个人的业务素质、审判经验,代表了S市刑事审判的最高水平。在昨天晚上的会议上,今天的审判长汇报了对庭审的准备情况。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认真地研究了128买凶杀人案的案情,对刑法、刑事诉讼法的相关条款和司法解释,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充分考虑到了128案在庭审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撰写了详细的庭审提纲,做到庭审结构合理、庭审用语规范。书记员由3名助理审判员组成,并且,这次庭审是第一次配备电脑进行庭审记录。
公诉人和辩护律师已经就位。与之相应,市检察院也派出了最强的阵容,三名公诉组成人员中,为首的正是S市检察院党组成员、副检察长、反贪局长李士强,调检察院之前,他曾经做过市纪委纪检监察一室的主任、纪委常委,在纪委的时候,曾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大名,蓝煜星是久仰了。而这次为刘彪辩护的律师,虽然属于法律援助性质,却也是S市有名的大律师,来自市司法局直属天平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吴服民和他助手。
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是在第三排,前排坐着孙继尧、公检法三长和市里四套班子里的几位不是很重要的人物,主要是人大政协的副职,不过,谈新权并没有来。第二排,是司法系统的一些处级干部,如政法委的几个副书记,纪委的几个副书记和常委,公检法的一部份副职,林清雅、袁小刚、李强,孙继尧的秘书上,都在这一排。蓝煜星坐下以后,发现身边的同志基本上都是参128大案的专案组人员,便向他们打了个招呼,静候开庭。
这时,刘彪被两名法警押到了被告席。刘彪身上套着一件黄色的马甲,马甲上印着“S市第一看守所”的字样;虽然是在法警的看押下,刘彪却是神色镇静,步伐平稳,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进入法庭的时候,蓝煜星明显感觉到,他向旁听席上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人,神色中露出一丝失望,又有一丝欣慰。不过,当他的视线经过孙继尧的时候,却停留了片刻。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被有心观察的蓝煜星捕捉在眼里。此时,蓝煜星忽然很想看看孙继尧的表情。刘彪曾经是他的跟班秘书,现在却作为杀人嫌疑犯被控;孙继尧曾经是他的领导,这时正作为光临法庭的最高领导人前来旁听,不知道这一对上下级之间会作何感想。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骚动,估计是外面的记者又发现什么重要人物了。蓝煜星回头一看,见门口进来一个女人,脸上卡着一个大大墨镜,一身黑衣,皮肤白晰,身姿婀娜,原来是钱玉纶。她终究还是来了。见到钱玉纶,蓝煜星急忙把视线投向了刘彪。
背对着大家的刘彪,好像有所感应一样,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钱玉纶,神色中流露出明显的愧疚和不忍,这一眼,和刘彪刚进场时快速扫视全场不同,足足呆了有一两秒钟,才恋恋不舍地把头转了回去。等他回过头,蓝煜星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钱玉纶,正拿着一张雪白的纸巾,掀开墨镜,姿态优雅地擦拭着。
这时,书记员出场,在查明公诉人、当事人等诉讼参与人是否到场的程序之后,开始朗声宣读法庭纪律:“请大家坐好,保持肃静,现在宣布法庭纪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和《人民法庭规则》的有关规定,旁听人员必须遵守下列纪律:第一,未经允许不得录音、录像和摄影;第二,不得随意走动和进入审判区;第三,不得发言、提问;第四,、不得鼓掌,喧哗,哄闹和实施其它妨碍审判活动的行为;第五,旁听人员所携带的BP机,手机等通讯工具一律关机;第六,对违反法庭纪律和不听制止者,审判长可口头警告,责令退庭;第七,对于情节严重的将处以罚款,拘留,对于严重扰乱法庭秩序,构成犯罪的,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全体起立,请合议庭人员到庭!”随着书记员的朗声宣告,三位身着黑色散袖、红色前襟法袍的法官迈着庄重的步伐从侧门旁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四颗金色的法徽钮扣在灯光下灼灼生辉。中间的一位法官,正是S大学的兼教授,德高望重的老法官龚为民。此时,无有级别,也没有职务,法官,才是今天这个场合主角,包括政法委书记孙继尧在内,都得起立欢迎他们,因为,他们才是至高无尚的国家权力的象征。
站在审判席正中的龚为民满头银发,面色慈祥,他环视了一下全场,用平缓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说到:“各位请坐。”众人哗地一声坐下来以后,场上顿时变得鸦鹊无声。这样的场面,蓝煜星经历过无数次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有一种深深的震撼,感觉灵魂又被净化了一次。受过法学研究生教育的他清楚地知道,法庭审判的权力是最神圣不过的,是国家的最高权力,也是社会公平的最后一道保障。
可是,蓝煜星也清楚地知道,并不是每一个法袍包裹的躯体都代表着正义与公平,在庄严的法袍下面,也有黑暗,也有罪恶,也有腐败,也有堕落,而自己的责任,就是洗清这些污垢,还她以本来面目。
审判长龚为民庄严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S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现在开庭!”说完,龚为民手中的法锤重重地敲了一下,木质法锤的声音并不响亮,可这一下,却像是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一样,引起了大家的强烈震动。
“被告人刘彪!”当被龚为民点到名的时候,刘彪象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头被猛地提了起来,用充满敬畏的目光仰视着审判长,也许,从成为阶下囚到现在,他才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了法的力量。
接下来,是一段被例行的问答:“有无别名?”
“没有。”
“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的?”
“1966年4月13日”
“民族?”
“汉族”
“你籍贯是哪?”
“J省p县”
“出生地?
“J省p县P城镇”
“文化程度?”
“大学”
……
“你在什么时间被采取了哪种强制措施?”
“去年12月1日被S市人民检察院逮捕,是由S市公安局执行并向我宣布的”
问话完毕,龚为民又宣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十二条之规定,本庭依法公开审理S市中级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刘彪买凶杀人、泄露国家机密、包庇一案,本庭由审判员龚为民担任审判长,即我本人……”接着,龚为民又介绍了合议庭的另外两名审判员、法庭记录,检察院的公诉人,辩护律师等等。龚为民繁琐的介绍还在继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本案当事人在法庭审理过程中依法有下列诉讼权利,一,可以申请合议庭组成人员,书记员,公诉人,鉴定人,和翻译人员回避。二,可以提出证据,申请通知新的证人到庭,调取物证,重新鉴定或者勘验,检查。三,被告人可以自行辩护。四,被告人可以在法庭辩论终结后作最后陈述。以上各项诉讼权利被告人刘彪是否听清?“
“ 听清了!”
“刘彪申请回避吗?”
“不申请!”
“下面开始法庭调查,首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随着审判长的一声宣布,副检察长、反贪局长李士强踌躇满志地站了起来,开始宣读他那长长的起诉书,刘彪如何因不正当男女关系产生纠纷,如何通过刘虎买凶杀人杀害周嫒嫒、杨鹰、苏健三人,事后如何请董守业为其顶罪最终董守业因暴力抗法被击毙,如何在监视居住期间负隅顽抗向刘虎通风报信等等,在李士强铿锵有力的表达中一一道来,蓝煜星看了一下时间,这封起诉书,足足宣读了半小时,最后,李士强掷地有声地说:“刘彪身为共产党员,国家干部,知法犯法,道德败坏,品质恶劣,手段凶残,影响极坏,请求法庭对刘彪予以严惩,以张正义,以正视听!”
李士强宣读完毕之后,旁听席上一阵窃窃私语。实在是看不出来,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分文静的书生,却可以因为自己的前途,不但杀害了曾与他同床共枕的情人,还杀害了两个无辜的性命用来掩盖自己的罪恶。并且,还有像董守业这样的老干部、老军人对他舍命相护。这外表的温顺与心思的毒辣,反差实是在过于强烈了。在铁的事实面前,仍然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暗自嘀咕,这真的是他干的吗?不像啊。
“肃静!肃静!”龚为民庄严地宣布道。在他充满威严的要求声中,众人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审判厅里,又恢复了初始时的寂静。这时,龚为民又把目光转向了刘彪:“被告人刘彪,你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公诉人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刘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场上又是一阵哗然。大家没想到,这么大的案子,审判起来是如此的轻而易举,既然被告人对所有的指控都毫无意见,那么,下面的一切程序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按公诉状中列举的罪名,已经足够判刘彪死刑了。坐在角落里的钱玉纶,知道大势已定,今天的结果,虽然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可真正面临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无法接受。在严肃的审判大厅里,不允许她释放自己的悲声,她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悲痛,任泪水从墨镜的后面哗哗地流淌。
刘彪的最后一句话,大家也都听得很清楚。不过,他有什么请求呢?大家都很好奇。
“我注意到,公诉人在诉状中,并没有追加相关民事条款。我的行为,给周家带去了巨大的损失。目前,我和妻子钱玉纶,除了她在接受父亲的赠予时已经公证的个人财产之外,尚有两百万的共同财产。我本人并无经济犯罪的罪行,在我们的共同财产中,其中有百分之五十属于我个人的合法财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