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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敢龇牙咧嘴的道:
“我也不愿吃这种苦头呀,形势所逼,不豁上点皮肉去拼又如何保命?”
斜眼望了望地下崔寿的尸体,赵小蓉却蓦然发现了那柄淬毒匕首,匕首仍眨着青绿暗彩,尖端却微沾血迹,她忐忑的问:
“何敢,这柄匕首淬有奇毒,而刀尖带血,可曾沾到你的肌肤?”
何敢道:
“我用左肋相迎,由干鞭柄倒挑横截及时,化消了不少来劲,只是刚刚浅入,即已坠落,姓雀的手法也称得上歹毒了!”
赵小蓉身子一抖,面庞立刻转为惨白:
“什么?何敢,你是说这柄匕首已经沾过你的血了?你,你知不知道这柄匕首上的毒性剧烈,足可致命?”
何敢忙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急,匕首不错是浅入左肋,只是不曾破肤染血,我哪里原就有伤,赵老大日前已用净布替我厚厚包扎了三道,匕首尖刃仅仅刺进市带的第二层就掉了下去,决不关紧,你放一千一万个心……”
赵小蓉凝重的道:
“何敢,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你可不能骗我!”
何敢用力扮出笑脸:
“绝对没有骗你,我还想朝下活,怎会充这等毫无意义的英雄?”
一旁,万人杰嘿笑着招腔:
“错不了,赵姑娘,老何便不为他自己设想,也不能不替你打算,估量着早死早投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小蓉正在啼笑皆非,屋外已传来赵素素的急叫。
“蓉丫头,蓉丫头,要你来递口信让大家立即撤走,你却在屋里磨蹭什么呀?‘八幡会’的大队离此不出三里,人站在九槐口上已经能望见马匹扬起的烟尘啦!”
赵小蓉这才想起来自己所负的任务来,她赧然道:
“二站一直淌祥在前路六七里处,监视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方才敌踪已现,是叫我回来通报大伙一声赶紧撤离,我,我一下子竟忘了……”
万人杰神色微变,急促的道:
“不好,金光照他们一定发觉形势不对,兼程赶回来了,各位,快快快,三十六计,走为上招哇!”
站直身子,赵大泰将满手的血污镶在裤管上:
“我们这就离开,何敢身上的倒钩已全部取出,只是来不及上药了,且先躲过这一阵再说;妖花子,你轻功好,又身大力不亏,背着何敢上路!”
踏前一步,将何敢斜背上背,万人杰心浮气躁的催促:
“只要赶快逃命,别说背着何敢,一座山我也恁情扛了!”
何敢叹了口气:
“看看这德性,唉。”
外面赵素素又在呼喊:
“你们动作快点行不行?又不是大姑娘上花娇,还作兴打扮舒齐?”
赵小蓉一声“来啦”,与赵大秦、何敢、万人杰等急步离去,没有人往屋中再留一瞥。
这间堂屋里,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五具尸首,血腥气息非常浓厚,类似铁锈的这种特异味道仿若凝形,仿若再也化不开了。
阳光已经偏西,偏西的阳光,却更透着那等的猩赤……
拂晓刺杀第二十一章 拂晓之血
第二十一章 拂晓之血
本来是何敢保着金铃两人两骑往关外走,如今却加上赵氏剑门三位,以及不得不跟着趟着浑水的万人杰;万人杰表面上是自告奋勇,慨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的豪义,骨子里却有其说不出的苦衷,乃因他这趟立了功劳,而那“吃喝不尽的辰光”尚未到来,既不便开口提,更不甘半途废弃,只有硬着头皮挺下去再说。
晚上,一行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扎营,这片山坡附近,全是密密的杂木林,还有一个地泉涌聚的小湖,湖水泛着微蓝,却是清澈得很。
万人杰是荒郊露宿野游的老经验,他先升起一堆熊熊柴火,又在柴火两端各做了一只木叉架,然后,从他那件破烂罩衫的夹层里摸出一根粗粗的摺叠铁杆来,铁杆拉直,便是一件可以烤炙食物的工具了。
大家团团围坐在火难四周,倒不是想要获得温暖——天气仍然热着呢,只是一入了黑,火光的明亮闪耀,总会予人一种亲切安全的感觉。
升起了火,万人杰就神秘兮兮的钻到林子里去了,赵小蓉从行囊中取出干粮,一样一样子摆在铺地的油布上,无非是些锅饼、馒头、火烧,外加风鸡、蜡肠什么的,尚未进口,便叫人觉得嘴巴发干,喉咙泛涩,怎么也引不起食欲来。
赵素素叹了口气:
“又是这些粗食冷肉,看了都怕,要不是为了填饥充腹,我宁可一口不吃。”
赵大泰也是愁眉苦脸:
“二姑说得是,我恁情吃上一碗阳春面或羊肉泡馍,总还热呼的有汤有水,强似干啃那又冷又硬的锅饼火烧,就连风鸡腌肠吧,也都韧如老牛皮,除了死威,啥的味道都不带,唉……”
半坐半蹲的何敢——他下身处处在痛,不能完全盘坐——只有陪着笑,心里转着念头到哪儿去弄些适口适胃的东西来补偿补偿人家。
这时,赵小蓉说话了:
“二姑,哥哥,我们出门在外,又是身处险境,当然比不得家里舒服安逸,好在时间也不会太久,二姑和哥哥就忍耐几天吧。”
金铃接口道:
“是呀,其实真要饿极了,能啃两口冷饼干馍还挺香的呢,就怕什么吃的都没有,那才要命!”
赵素素回头朝夜暗中的树林子望了望,无精打采的道:
“那妖花子跑到什么地方去啦?他在火堆上支起木叉铁杆,莫不成能找到东西炙烤?”
一拍手,赵大泰吞着口水道:
“说不准呢,二姑,这妖花子过惯了荒山野地餐风饮露的生活,获取猎物的经验自要较我们丰富得多,而且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有可能弄点野味回来给大伙换换胃口,滋补滋补!”
赵素素也觉得嘴里透酸,她笑笑道:
“如果妖花子能弄到好东西回来,大泰,要赏,不作兴叫人家白辛苦!”
连连点头,赵大泰道:
“当然,勤劳且会运用脑筋的人必将获致代价,妖花子有福了。”
正说着,万人杰可不回来啦?左右两手上各提着一只肥大的野兔,肩头串扛着三四只山鸡,摇摇晃晃的倒似兜售山产野味的猎户!
赵大泰一跃而起,伸出大拇指:
“好老小子,硬是有你的,乌天黑地,你居然还能获得如此丰美的猫物,这份本领确实不是一眼眼!”
丢下手中肩上的野味,万人杰呵呵笑道:
“雕虫小技,没什么大不了,别说是几只山雉野兔,便有雄狮猛虎,我万某人也可将之擒来烹之,为各位下酒!”
牛皮固然吹过了火,可是现在的雉免却是不假,若无几分能耐,亦委实难以擒获;何敢扬着眉梢道:
“万花子,今晚你便显显身手,先做只‘叫花鸡’给我们尝尝如何?”
万人杰得意的道:
“不但‘叫花鸡’,火烤兔肉,另外我再敬各位每人一只油焖兔腿,包管又香又嫩,别具风味;不用锅,不使灶,且看我手下功夫!”
赵大泰兴致勃勃的道:
“我来帮你打杂提水,顺便也学上两手,妖花子,你真叫行!”
山郊夜色中,一伙人情趣颇浓,忙得十分快活,光景哪像是在避敌逃难?
营火已熄,只剩下一堆余烬尚在冒烟,黑暗中仍有微微闪动的残红,约模已是三更天了吧?大家都已合衣席地的睡熟,只有何敢与赵小蓉没有睡,何敢恰好轮到这一班守夜,赵小蓉是甘愿陪着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棵树下,赵小蓉的一只柔美被何敢紧紧握着合在手心,他们在说话,声音却极低,低到只有彼此才听得见,何敢似乎轻轻笑着:
“……万花子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不跟着来,怕许他的好处泡了汤,跟在一起又提心吊胆,唯恐被对方堵住,陪我们一齐遭殃;不过他跟着也好,至少有人给我们做‘叫花鸡’和油焖兔腿吃……”
赵小蓉也有些忍俊不住笑道:
“二姑同哥哥对姓万的印象越来越不错,他挺会巴结奉承,几句话逗得人直乐,一路往前,还不知要骗去二姑多少赏银呢……”
何敢突然低喟一声:
“小蓉,但愿此去不再遇上凶险,能躲过‘八幡会’的追截,平平安安特金铃送到地头,一朝回转,就该办我们两人的事了……”
赵小蓉微低下头,有些地羞涩却十分坦率的道:
“盼了三年多,总算听到了你这句话,何敢,我不用讳言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付托的情感!只要你时时记得有个我,就不冤我这一番苦等……”
合拢的双手更紧,何敢的语气里透着愧疚:
“回想以前那段日子,自己也真不识好歹,放着的幸福不知道把握,现成的一颗心却任由人家悬挂着,尽编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糟蹋人家的好意,说穿了,是他娘自卑感作祟,害怕担不起一个家的责任,小蓉,有时我越思越恨,越忖度便越窝囊,这些可恶的念头,几乎使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挚,你可得原谅我。”
赵小蓉柔柔的一笑,低声道:
“我木怪你,何敢,我明白你的矛盾,我更清楚你的心性本质,你是个粗豪的男子汉,却也是一个内在腼腆的男人,不管怎么说,你的每一样优点和缺点我都喜欢,怎么看你都顺眼!”
两眼发亮,何敢在编织着未来的美景:
“赶转回来之后,我就上你家去求亲,小蓉,将来我也不打算于这一行了,咱们积攒点银子,开爿店或买块地,做生意种田都行,我要你替我生一大堆孩子,我要天天同你及孩子们守在一起,你洗衣煮饭,我挑水砍柴,干完了活,我爬在地下当马给小仔子们骑,逗着他们又疯又闹……”
赵小蓉不觉眼眶湿润,微微便咽:
“何敢,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何敢叹息着道:
“怎么直到如今才算想通?过去那段辰光,我他娘却是混混僵僵的做些什么迷糊梦去啦?”
枝丫的阴影投射下,赵小蓉的神情多么妩媚又多么满足:
“还不晚,何敢,现在想通,一点也不晚……”
轻吁一声,何敢道:
“最是患难见真情,小蓉,人家姑娘是过了门才为夫家有担当,你尚未过门,已经在替我卖命了,这份挚诚,这份心意,只怕我一辈子也补报不完。”
赵小蓉十分宽慰的道:
“别这么说,何敢,以前你虽然没提娶我,我却自己认定了迟早是你何家的人,而你能体悟我用在你身上的一片心,就比什么补报都令我高兴……”
何敢笑道:
“这会儿我可是真有点急了!”
怔了怔,赵小蓉道:
“急什么?”
何敢附嘴在赵小蓉耳边:
“急着讨你做老婆呀!一想起虚耗了恁多辰光,就恨不得掴自己见巴掌!”
这一次,赵小蓉是真的害臊了,她将脸儿埋在何敢怀中,只觉得全身发热,血流加速,心腔子跳动得又快又急,没来由的心神荡漾起来。
突然“唿啦”一响,一只夜鸟惊瞅着飞起。
赵小蓉吓了一跳,怔愕的抬头四望,何敢也警觉的朝夜鸟扑腾的方向注视不瞬。
咬咬嘴唇,赵小蓉轻轻的道:
“不会有事吧?”
何敢形色凝重:
“难说,在眼前的境况下,什么异变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必须谨慎。”
坐直身子,赵小蓉忧虑的道:
“何敢,你那些钩刺之伤并未痊愈,如果再经折腾,怎么受得了?”
何敢沉沉的道:
“好在只是些零碎伤痕,木碍大事——”
他蓦然地住口不说,倾耳聆听,赵小蓉也几在同时闻及有枝叶的响动声传来,衣袂的窸窣声轻起,而且,声音的来源不止一处!
何敢静静的道:
“他们来了,小蓉。”
点点头,赵小蓉起身闪出两步,将顺手摘取的一把树叶扬手抛射,那把又轻又细的叶子离手,却似化成了一蓬钢矢,如此强劲的掠过睡在地下的自己人上方,更嚓嚓有声的飞泄向黑暗之中。
赵素素与赵大泰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仍在侧卧不动,金铃和万人杰却霍然惊醒,不约而同的坐起身来。
就在金铃和万人杰的惶疑探视里,黝暗的周遭纷纷亮起了火把子,火招子赤光闪闪,在夜色中飘浮有如坟头的鬼焰,而朵朵鬼焰引燃了无数只火把,熊熊的火把烧得哗啪有声,无声的却是站在火把光芒下的那些人。
那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