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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我个人觉得有您就绰绰有余了。”那个老刑侦人员说道。“我关心的是谁来给我们最后刮胡子?”
“完啦,军官先生们,”奥尔洛夫站起身来,转到自己的桌边。“把坐探发动起来,应该开会讨论这个问题。大家都可以自由了,古罗夫,您留一下。”
大家走出以后,古罗夫转到窗前,打开气窗,抽起烟来。克里亚奇科把会议桌旁的椅子摆好,认真地把绿呢桌布整理了一下。
“斯坦尼斯拉夫,我没叫你的名字,”奥尔洛夫微笑了一下,说,“不过,作为朋友和奉承拍马者,你却是可以有权留下来的。”
“欺侮下级并不高明,”克里亚奇科毫不生气地回答道。“平时人家用不同的名字叫我,将军先生,您给我取个新的吧。”
“请原谅也请你安静下来!列瓦,你打算采取什么办法?对于你来说,我刚才宣布的事并不是新闻,你已经考虑过了的,谈出来听听吧。”
“全都是老一套,彼得,”古罗夫回答道。他挺起身子,朝气窗里吐出一口烟。“我要去会会一些人,同他们谈谈生活,翻翻几桩没有侦破的凶杀案的侦查案卷。”
这位密探停了下来,耸了耸肩膀,似乎很不乐意地使劲说下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说:
“必须找到巴维尔·乌索夫,了解他在哪里工作,生活怎样?”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乌索夫,就是古罗夫揭露出来的那个叛徒。他以前是民警上校,受雇于刑事犯头头,虽遭到揭露,但因证据不足在预备性拘留四个月之后,获得释放,不过他还是被民警局开除了。
“彼得,如果照你的说法,存在着一个什么‘生活服务部’的话,那么它里面没有过去特务机关的工作人员参加就是不可能的。他们可能是乌索夫、伊凡诺夫或西多罗夫,这些人过去并不是小偷、刑事犯中有权威的头子,而是民警机关的侦察员、法院的侦查员,还可能是检察官。”
“有意思的是即使我们把他揭露出来,怎么可以找到证据呢?”克里亚奇科嘟嘟哝哝地说道。
“如果我们没法子找到证据,你就把他杀掉吧。”古罗夫平静地回答说。
奥尔洛夫灰白的眉毛向上爬去,他气呼呼地哼着鼻子说道:
“上校,这类玩笑在我的办公里是不容许开的。”
“我不开玩笑啦,将军先生!”古罗夫把烟火熄灭掉,把烟头扔进字纸篓里。“我说过有人会杀死他的,那意思是说一定会有人把他杀死的。”他把一只手伸了出来,似乎企图拦住准备发火的将军。“我们总是后开枪,进行自卫的。”
“这么大规模的组织者是不会带枪的,更不用说会开枪了。”克里亚奇科说道。
“这是你的头痛病,斯坦尼斯拉夫,”古罗夫干巴巴地回答。“两年前为了自卫我就杀死过维克多·日沃鲁勃。你们两个都知道我是可以不打死他的,只打伤就行了……你们沉默了两年,我也两年没说话,但生活在继续。如果我查出一个‘殡葬服务部’的组织者,那么我们或者证明他有罪,或者把他打死。像乌索夫这样的犯罪分子下次再捉住,我是决不会允许放走他的。”
“先生们,你们没事可以走了,就算我什么也没听见。”奥尔洛夫点了一下头,然后毫无必要地把一个什么公文包推到自己的身边。
“当将军真好!”古罗夫说完,跨过门槛,随手把房门关上。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两名密探没再恢复谈话。古罗夫在检查邮件,克里亚奇科则拿起一瓶水,浇窗台上一盆枯萎的花。他忍不住很不满地说道:
“你不必这样,列夫·伊凡诺维奇,”尽管他们相识已近十五年,而且克里亚奇科比古罗夫总共只年轻四岁,斯坦尼斯拉夫还是叫朋友的名字和父名。“问题不在于彼得是将军,根本不该……”他欲言又止,摊开两手。“如果实在要开枪,那当然没办法,不过事先得考虑周到。你似乎要使彼得成为同谋。”
“为什么全部苦水要我一个人吞下呢?”古罗夫从文件中选出三页,用别针别好,扔到克里亚奇科的办公桌上。“你这个好心肠的人类学家告诉我吧,为什么办公室的同志们自从我揭出乌索夫出卖我们以后,似乎总认为我有什么过错似的?”
“这是你的错觉。大多数人都忘了,可你却还记得。他们觉得你记得,他们感到不高兴。再说,你是指挥员,你身上没有热情,你似乎生活在玻璃罩子里面。我和彼得已经习惯了,我们知道你是个正常人,你血管里流的是血,鲜红的热血,但你身上总带着一点令人相当不快的东西。你数数看,你一天中笑过多少次?不是指出于礼貌,而是指发自内心的笑。我记得你年轻时的模样,你那时有时是很可笑的,可现在……其实你自己很了解自己。”
“我不过是个老实人,有什么感觉,就怎么表现。”
“你看,原来只有你老实,别人都是假装的。大多数同志们都喜欢你,而且都尊重你,但许多人怕你,甚至连长字号的都包括在内:因为你可以怎么想就怎么说,可以欺侮人。”
“我很少想欺侮人。”
“我知道你对这一点根本就没想过。”
“可你?”
“我竭力做到不板起面孔说话,所以人家很容易同我相处。生活中卑劣的东西多得很,我们工作中就不少,连不合时宜地开玩笑都算不上什么缺点了。列夫·伊凡诺维奇,你知道,我们多少年来总是推心置腹地交谈,到底多少年我已经记不得了。比方说我总是叫你的名字和父名,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倒无所谓,你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叫吧。”
“可你知道吗?你很有才华呢。”
“我很有才华?”古罗夫把文件放下。“我没想过。我知道我是个过得去的密探。某些事情我比别的人做得好些。比方说挑选助手我就比你强。这倒不是什么能力问题,而是因为我慷慨大方。我很少要求他们马上做出成绩来,我在法律准许的范围内给他们提供条件,至于他们的回报,则听其自然。”
“你挑选人比别人强,你的盘算也比别人来得又快又准,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你看得出来。列瓦,你让我感到腻烦了,我们谈正经事吧。”
古罗夫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
“是这么回事!”克里亚奇科把身子从对面俯过来,用一根手指捅了古罗夫一下。“你不要这么看人。你总是像大人看顽皮孩子那样,我倒是知道你是无意的,可人家受不了呀!”
“好,不看,不说,呼吸总可以吧?”古罗夫微微一笑。
“你呼吸吧,我批准啦,”克里亚奇科做了一个鬼脸。“我的朋友,这生活真该死,大多数的人都过得不很好,你千万别把什么事都放到心上去,简单点,就那么回事,管它呢!不过,你得结婚、生孩子……”
“然后让孩子当孤儿!”
“这事你可别这么想!”
“那谁来代我想呢?我现在似乎正在谈恋爱,玛莎很想登记结婚、生孩子。”
“那就让我们来办吧!”
“生孩子?”
“傻瓜,婚礼由我们来操办呀!”
“一旦我有了家,我就会成为怕死鬼!”
“照你这么说,我是怕死鬼啰?”
“你有我保护,可我没人保护,只能靠我自己。我是孤家寡人。”
“那我呢?彼得呢?”
“彼得委托我去侦查‘服务部’,可你一句话也不说。你明白,如果真有这样的‘服务部’而我又去接近它,那我马上就会掉进直接火力区内,不是吗?”古罗夫把面前摆着的一张纸揉皱,扔进字纸篓里。“我不知道我是爱玛丽亚还是仅仅是迷恋她,反正我无权把她拖进旋涡中去……更不用说孩子了!那会让人发疯的!”
“列夫·伊凡诺维奇!”克里亚奇科从桌旁走出来,学着古罗夫的模样开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数以千百计的刑警都结了婚,而且有孩子!”
“数以千百计的刑警是一回事,我密探古罗夫是另一回事。”古罗夫干巴巴地说,“是呀,我不像大家,什么事也不能做。不过,我是听你的话的。一年前你说喝酒不好,我实际上已经把酒全戒了。现在我注意自己,竭力做到温柔一些,关心别人的健康,问问他们夫人如何,孩子读几年级了……”
“那倒不必!”克里亚奇科打断他的话,“过分就不必了,会把人吓坏的。”
电话铃响了,古罗夫取下话筒:
“您好,我在注意听您说呢。”接着就对克里亚奇科使了一下眼色。
“你好,列夫·伊凡诺维奇,你身体好吗?我是戈依达。”
“你好,伊戈尔!身体好吗,家里人都好吧?当地有检察院吗?依里尤申科是撤换了还是仍在休假?”
“你怎么啦?”检察院的侦查员大吃一惊,“我在市检察院工作,我不大管别的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全说出来吧。”
“好啦,我现在找到密探古罗夫啦,”侦查员满意地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匿名信?恐怕未必吧!”
“你很忙吗?”
“说不上忙,我正开始办一个案子,不过我很不愿意接手。”
“那就坐车到我这里来吧,何况你还有一辆新车呢!”
“有人造谣了吧?”
“美国中央情报局并不是天天给俄国刑警送汽车的。”
“既然你说应该来,那我就开车来。”古罗夫放下话筒。
检察院侦查主任的办公室同戈依达许多同事的办公室毫无区别。一个窗户,背对着它摆着一张有两个抽屉的桌子,房角里有一个保险柜,有三把椅子,靠墙是一张高背沙发。古罗夫一看到这张沙发,总是想起在莫斯科刑侦局工作的头几年。他的办公室里以前也摆过一把这样的沙发,那不仅是侦缉小组的骄傲,而且是全处的骄傲。值班的侦缉员总要坐在这宝座上面打打盹。
密探很清楚地记得藏在皮革代用品垫子底下不受时间影响的那几根弹簧,你往沙发上坐时要特别当心,所以他总是坐窗旁的椅子。
古罗夫进来时,侦查主任只是点了下头,继续迅速地写着。如果说密探为了谋生,得在大街上奔跑、爬阳台、钻地下室的话,那么侦查员便要经常书写或者打印,而且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密探都宁肯有时毫无意义地埋伏在臭气熏天的门洞里,而不愿去坐侦查员温暖的办公室。然而侦查员则宁愿得痔疮、脸色苍白,也不愿去当密探。人各有志嘛!
侦查员写得很快,词句精确,字行整整齐齐,像打好格子似的。他终于在自己写好的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沉思地望了古罗夫一眼。
“今天是基督诞生以来的一九九五年九月十八日。”古罗夫说完抽起烟来了。
戈依达是个四十来岁的淡黄发男子,他写好日期,把公文包盖上,然后开始按摩发胀的手指。密探和侦查员在一起工作,为时不久,但相互是关心的,态度上甚至有点随便,因为他们知道,像他们这样专业不同的人能够友好相处是相当罕见的。其实猫与狗也同时生活在一个人家里,有时还共一个盆子吃食。
“好啦,朋友,你工作时经常违法吗?”戈依达挺起身子,靠在围椅的高背上。
“肯定会有的,”古罗夫微微一笑,“你总是走在最边缘上,说不定一下就摔倒了。”
“我们英勇的民警工作连狗屎都不如。”
“我们向检察院看齐,它是标兵,朝前看,可我们总是向右看齐,所以就要经常挨骂了。”
“偶尔挨点骂,还是可以忍受的。”戈依达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越过桌子递了过来。
古罗夫接过信封,从里面取出几张照片,粗略地看了一下。
“我曾经看见过尸体。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是被自动步枪打死的,清早作的检查。”他把照片放进信封里。
“为什么是清早检查?”戈依达大吃一惊,说。
“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对。”戈依达拿起信封,把照片晃了晃,看了看,就收进公文包里。“你太聪明了。”
“我本来可以挂电话说的,你跑了很久,跳一跳吧!”
“这是目前首先要办的一件凶杀案。死者是银行经理,一出家门就被击毙了。”
“这种事常有。”
“别厚颜无耻,这可不合你的身份。”
“哪个密探负责这个案子?”
“莫斯科市刑事侦查局,他们人不坏,很努力。”
“亲爱的伊戈尔,快说吧,别扯橡皮筋啦。”古罗夫抓起窗台上的烟灰缸。
“你懂吗,一家银行破产,没有支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