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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祖俯首含住他的双唇。未说完的话被截断,双唇被牙齿轻轻噬咬一番后,舌又被吸吮着。重获自由的双手自然地搭上黎耀祖的肩,在他的颈后交叠。
他们走进餐厅,黎诗千的视线从白汁鲑鱼的盘子里移到黎耀祖春意盎然的脸上,又移到秦晓红艳微肿的双唇。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放进嘴里一大块鱼肉,鼓着腮用力嚼着,再不肯多看他们一眼。
秦晓第一次和黎耀祖出现在76号时,引起所见特务的窃窃私语。当时,黎耀祖曾惊异于他脸上那种淡然无所谓的神情,他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尴尬与愤怒。后来,他越来越发现秦晓的矛盾。秦晓有时会表现得异常羞涩,即使没有第三者,露骨的言词和动作也会令他面露嗔意;有时他却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即使两人在书房亲热时被黎诗千撞到,他仍能优雅地起身,毫不慌乱地穿衣。他并不知道,优雅淡然地秦晓正在执行任务,而羞涩任性的秦晓却在袒露自我。
秦晓开始接触到黎耀祖拟定的一些行动计划,有些重要的情报经小烟贩之手顺利送达军统的上级,有些可能引起邓墨云不满的则经特务之手提前转至邓墨云处。为了保险起见,他还不曾亲自参与行动。黎耀祖答应秦晓重回76号,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自然不会指派秦晓独立行动,而他自己执行任务时秦晓若强要跟随,他相信自己有保护他的能力。
中储行上海分行专员兼中储券推销主任季翔卿下车伊始便成鬼魂,确实给汪政府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没有新人敢接任;76号的日本东家晴气庆胤兴师问罪;黎诗千在76号的威信一落千丈。但这只能暂时的推迟中储券的发行,却不能真正打消日本人垄断中国金融业的野心。第二年3月,新的推销主任走马上任,中储券正式开始强制推行。上海各大公司、商场被各种手段强迫接受中储券,一些规模较大的银行和钱庄也受到威胁。为了保护法币的地位,打击中储券的发行,重庆方面也派出大批军统特工与之对抗。秦晓参与黎耀祖制定计划的同时,也在静静地等待军统的指令。
军统特务与76号之间的银行斗争进入了白热化。76号暗设定时炸弹袭击中央银行上海驻地之后,军统特务日闯大华医院,将中储行上海分行的业务科长杀死。黎诗千随即派76号特工袭击中国银行,屠杀多名重庆方面的银行职员。
4月的一天,黎耀祖的情绪有些低落,吃过晚饭后一直很沉默,和秦晓在书房谈起最近中储券的推行情况时常常走神,几天前和父亲的谈话一直在耳边萦绕。
“日本方面对中储券推行的进程非常不满,重庆特务也越来越猖狂。上头要求我们尽快搞一次大行动,偷袭几个抵制最强烈的银行,以达到杀鸡骇猴的目的。这次行动由你全权安排。”黎诗千头也不抬地向站在书案前的黎耀祖发布命令。
黎耀祖面露踌躇地说:“父亲,银行属于商界,我们不该对其诉诸武力吧?”
“屁话。”黎诗千抬起头训斥道:“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哪管得了那么多?走到这一步,只能尽心尽力地走下去,难不成要被人踢开?”
黎耀祖默然退下,开始搜集银行资料,拟定偷袭计划。他向来如此,不管自己心中所想,对父亲永远是唯命是从,做起事来一贯是一丝不苟。他是最佳狙击手,却只能控制枪支的扳机,而不能掌握枪口的方向。
黎耀祖回想着偷袭计划,痴痴地看着秦晓,目光竟有些呆滞。
秦晓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你别勾引我,我今天很累。”秦晓劝他早些休息,他依言洗过澡先自躺下。
夜里,秦晓以为他睡着了,上床时轻手轻脚地唯恐吵醒他,谁知还没躺稳,黎耀祖翻身便把他压在身下。
秦晓仰视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奇怪地问:“你不是很累吗?”
黎耀祖不语,只是一味地吻他,吻到胸肺几乎要炸裂开时,才喘息着抬起身子,拿过身旁的布条缚上秦晓的手腕。
起初发现双手失去自由时,秦晓以为黎耀祖是在玩花样捉弄他,本能地挥动双臂反抗,但黎耀祖严肃的表情使他放弃了挣扎,顺从而又木然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双手分别绑在床头的镂花铁栏杆上。
黎耀祖在捆绑过程中,目光不期然与秦晓那双困惑的大眼睛对视,他迅速躲闪开,拿起一条布带蒙上秦晓的双眼。秦晓的身体轻微的战栗着,脚踝也被布条缚住,分别固定在床尾。他不知道黎耀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知道无论黎耀祖做什么自己都不能抗拒。这些日子过于放纵自己了,放纵到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双眼失去视觉,听觉便格外敏锐。秦晓听到黎耀祖起身下床,又听到衣物的窸窣声。如果只是脱去睡衣,这声音则显得过长了。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耀祖,你在做什么?是在脱衣服还是在换衣服?”
疑惑中,头侧黎耀祖的枕头掀动了一下,脸颊拂过枕头落下时带动的凉风。秦晓恍然大悟,挣动四肢大叫:“耀祖,你放开我!”他十分清楚黎耀祖的携枪习惯,平时身上只带一把德国制Lignose,那支容弹量多达13发的勃朗宁大威力一般放在枕下,执行重要任务时才会两支手枪同时使用。
“黎耀祖,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根本不是真心要我帮你!”秦晓锐声骂道,身体挣动得更加剧烈。
“别闹了,手腕都红了。”黎耀祖啄着秦晓的唇说:“等我,我很快回来。”
松软的被子覆在身上,脚步声移向门口。秦晓停止了挣扎,叫了一声:“耀祖――”
听到这透着寒意的两个字,黎耀祖的双腿僵直了,迈不开步子。
秦晓冷然发问:“你想过吗,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了,你和我会是什么样子?”
“懂了。”黎耀祖蓦然回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扯下秦晓眼睛上的布条,闷头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此次任务凶险,类似于战场上面对面短兵相接的搏命,他不敢让秦晓陪他送死才出此下策。但是,秦晓那句话触动了他,使他临时改变了决定。
黎耀祖携秦晓风驰电掣般赶到76号,近百名武装特务已经整装待发。一向谨慎的黎耀祖此时才发布第一条命令:“马上出发去上海江苏农民银行。不留一个活口。任务完成时再宣布第二个袭击目标。”
静谧的午夜,街头万籁俱寂。没有亮灯、没有鸣笛的军用汽车一辆接一辆悄然无声地驶出极司菲尔路,秦晓和黎耀祖乘坐的吉普车驶在车队的中间。
秦晓表情恬淡地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适才为黎耀祖担心的情绪已经消逝殆尽,现下的他正在焦灼地思考着如何应对此次的银行杀戮。现下联系不到小烟贩,无法通知江苏农民银行;第二个袭击目标除了黎耀祖尚无人知晓,又该如何是好?
“秦晓,你怎么了?”黎耀祖握住秦晓的手,担心地问:“手怎么这么冷?身体不舒服吗?”
秦晓汗湿的手反握住黎耀祖,莞尔一笑,附在他的耳边低语:“耀祖,我们刚才,没有做……”
湿热温软的呼吸,挑逗的话语,黎耀祖感到身体被点燃般的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奔涌的热流,哑着嗓子说:“把中国银行解决掉,今晚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回家后你不要耍赖才好。”
车队停在上海江苏农民银行附近,特务们兵分两路分堵前后两个出口,先用快慢机枪向毫无防备的银行职员一通扫射,很快便与惊醒的武装保安展开了枪战。一会儿,一个小特务来报告说后门人手不够需要增援,秦晓带着一个小组过去了,黎耀祖想阻拦已来不及。
枪声很密,被堵在楼内的银行武装人员仍在顽强抵抗。秦晓带着一组特务迂回绕到银行后门附近,恰好一个人影贴着墙根跑过来。
“交给我好了,你们先过去。”秦晓迎面走向那个人影,大路人马继续前进。
秦晓举枪喝道:“站住。再跑我开枪了。”
那人站住了,面对眼前黑洞洞地枪口筛糠般哆嗦着,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一把与瑟缩的身体极不相称的手枪。一看便知,这是一个侥幸逃脱的银行职员。
秦晓靠近他,枪口顶着他的胸口问:“里面情况怎么样?”
“坚持不了多久了。”吓丢了魂的懦弱小职员带着哭腔说,“都死了,都死了。”
“听着,你答应替我送个信,我就放过你。”看着那个拼命点头的小职员,秦晓继续说道:“你速去通知中国银行,就说76号突袭队很快就到,让他们马上求救。”
小职员将信将疑地看着秦晓,不敢挪动脚步。秦晓用枪管杵他:“快去!”
他刚跑了两步,秦晓又大喝一声:“站住!”
小职员停住了脚步,背对着秦晓瑟瑟抖动着双腿。
“你会开枪吧?打我一枪再走。”
小职员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秦晓发呆。
秦晓吼道:“不要浪费时间,开一枪就快去送信。快啊!”
话音刚落,秦晓觉得腹部好像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被一股力推着后退了两步,仰倒在地上。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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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职员持枪的双手哆嗦着,枪口仍指向倒地的秦晓。本想将计就计地逃跑,但秦晓柔和的目光却令他驻足。这个行为怪异的特务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真的为了送出中国银行将要被袭的消息,为了一个能让自己逃脱的合理理由,甘愿倒在自己的枪下?秦晓眼中那种如愿以偿似的平和使他感到心悸,握枪的手缓缓垂下,声音虽然颤抖,吐字却清晰坚定地说:“你勿要担心,我一定把消息送到。”
秦晓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另一块巨石却再次提起。接到求救的上海站军统特务,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到中国银行严阵以待……
“耀祖……”秦晓无声地默念着这已烙在心上的两个字,与阵阵袭来的睡意争夺着最后的意识。
憧憧的人影渐渐靠近,把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个人半蹲下来,拿什么东西按在他失去感觉的腹部,模糊的视线里仍然没有黎耀祖。在他几乎就要绝望地闭上眼睛时,那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了。
黎耀祖拨开人群,单膝跪下把秦晓揽在怀里,低头查看他的伤势。秦晓靠在黎耀祖的臂弯里,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黎耀祖抬起头与他对视,了然地俯身将脸贴近他的唇:“是我。你要说什么?”
秦晓仰视着黎耀祖汗水涔涔的侧脸,感受着他啉啉的鼻息,却无言地抿紧了嘴唇。不能让他去,却不能说出来,这该如何?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黎耀祖胸口的衣襟,目光焦灼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黎耀祖宽慰地一笑:“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揽在后背的那只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膝下,把他稳稳地抱起来,贴近他的耳边说:“我带你回家。”
第二次听到他说“回家”,安心的感觉仍如往昔。秦晓如释重负般阖上了双眼,抓着黎耀祖胸襟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身体似被拦腰锯开,腰部以下已不属于自己,上半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右手,唯一的意识就是不能松手,不能放开。可是,为什么此时右手感觉空空无物?攥在手心的衣襟为何变成了空气?秦晓慌了,想大声呼唤耀祖,口中却喊不出声;想四顾找寻,眼前却一片黑暗……
秦晓在心惊中倏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黎耀祖的轮廓,欣喜之余不敢眨眼地直视着他。
“醒了?”黎耀祖喉咙喑哑地问,眼眶却在瞬间红了。他慌乱地揉了揉眼睛,掩饰地说:“你整整睡了六天半,想必是睡饱了。我可是倦得双眼又酸又疼。”
秦晓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亮,看清了黎耀祖脸上的胡茬,眼中的血丝。他默默地从被中伸出一只手,伸向黎耀祖的方向。黎耀祖伸手与他相握,两个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秦晓反握住黎耀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一放松他就会消失。黎耀祖俯身靠近他:“是不是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