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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又被抬了起来,独立关进了一个营房。
似乎有人进来,帮我清理了伤口,擦洗了身体,又喂我喝下了什麽东西。
在稍微好受一点之後,我很快失去了意识,却是几次断断续续的睡眠,总是刚刚睡去,就被噩梦惊醒,身体忽冷忽热,胸口闷得快要不能呼吸,这种梦魇一般的漂浮伴著火辣辣的炽痛感,一直延续了好几天。
到了第七天,魂魄好像回归了肉体,我又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醒来时听见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夫向外面的人报告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苦笑,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当下就诅咒自己为什麽还要活过来?
我还有什麽好期盼的?
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救我。
活著,不过是苦难……
夜晚,冰冷的夜晚。
我从来不知道黑夜会是这麽漫长,当夜幕吞噬了斜阳最後一抹孱弱的余光,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空气中弥漫著汗水的酸臭和喘息的声音,男人们在完成了一天沈冗的训练之後,肆意地宣泄著压抑已久的欲望。
那个让整座城都屈於脚下的少年,曾经像星宿一样遥不可及,如今只能趴伏在他们身下,像快要折断的柳枝,脆弱得承受不了多少倾轧。
凝脂一般纯美的肌肤在无数双粗手的蹂躏下,早已找不到一寸干净的地方。
下身在重压之下,伤了又伤……
唯有这张脸,这张让人迷乱,也给我带来灾难的脸,让他们好像有了默契一般,谁也不忍心伤。
夜的沙漏吝啬得可恨,慢慢地抖动著时间的沙砾,让我怎麽苦等,也等不到天亮的光。
凌迟一般的酷刑,伴著淫亵的笑声和猥琐的体温,摧残著我的身体。
直到我再度昏死过去,才有人急急忙忙地喊停。
人最大的痛苦,不是了无声息地死去,而是每次将死的时候,又被人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然後面对更深的耻辱,更深的伤害。
不能像人一样活著,也不能像人一样死去……
如果格雷希特就是要我体验这种感觉,那麽他做到了。
我伸手抚摩用指甲刻在墙上的印记,每熬过一夜,我就会用仅有的力气狠狠地划上一划。
怎麽才十四天?
感觉好像过了十四年……
纵然还是昨天那张美丽的容颜,心却像秋天的枯木,一步步走向腐朽……
就在我对著那些划痕发呆的时候,门忽地打开了,强烈的光照刺得我闭上了眼睛。
门很快又被关上了,闩上了闩子。
闯进来的是个男人,看他正在往下脱的行头,怎麽也是个副将出身,只是刚过了晌午,就那麽迫不及待。
他刚脱下那身沈重的盔甲,就有人急急地敲门:“长官、长官……”
“妈的!什麽事?!”
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了兴致,让他恼羞成怒,涨红著脸骂骂咧咧。
“王子殿下巡营来了!”门外把风的人急得语无伦次,“他、他朝这边来了!”
“什麽?”副将吓得面色全无,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穿一边咕哝,“半年没来巡营了,怎麽现在过来……”
他刚把裤子穿上,门“轰”的一声被踢成了两半,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因为内心的恐惧不停颤抖,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王、王子殿、殿下……”
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竟然会怕成这样,我心里不禁冷笑。
更可笑的是站在门框那个,青筋气得暴出,眼底的怒火能把人烧死,抽动的喉咙发出雷鸣般的狂吼:“滚!”
那人马上连滚带爬出了房间。
呵,有什麽好气的?他不就是想看我现在这副模样的吗?
他稍稍平息了炽人的怒气,淡金色的眼眸盯视著遍体鳞伤的我,闪著征服者得意的光芒,信心十足地等待著我的乞怜。
“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秀发,柔滑的发丝在指间如水般流泻而过,丝丝红线散落在白皙的肩上。
我顾自把眼睛挪向了远方,他的话就像一阵耳边的风,并没有在我脸上吹出什麽波澜。
我的一屑不顾和他想象中的哀怜大相径庭,怒火又烧红了他的脸庞,他扼住我的下颌,硬是把我的视线固定在他脸上。
我看见在他瞳孔中的自己,一张高傲而倔强的脸,一抹轻微而戏讽的笑。
“你笑什麽?”
那双魔魅的眼睛半阖,垂视著我这副和处境完全不相符的奇怪表情。
“我赢了。”
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不急不徐,不卑不亢,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你赢了?”对於一个游戏者来说,听到对手宣布胜利,比听到别人宣判他死刑还刺耳,他的眼珠扫了扫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带著戏谑的眼神回到我脸上,“赢在哪里?”
“如果你来是想看我卑膝求全的样子,那你肯定输了。”我淡淡的声音依然不带多少感情色彩,然而这对那个等著看我激烈或者哀求表情的人来说,无疑是深深的挫败,“你可以用尽手段侮辱我,却玷污不了我藏在驱壳里高贵的灵魂。”
我淡漠的眼冷冷地看著他眼中征服的快感慢慢地隐去,失落渐渐地占领了原有的位置,扼住我的手劲加重了三分,低沈的声音甚至带著对我的恨意:“你就倔强成这样?!宁愿让那帮男人欺侮你,也不愿向我服软!”
“你以为我会向把我害得这麽惨的人低头吗?”我用尽全力撑起身体,在他的耳边留下了最後一击,“我告诉你:决不!”
我平静地躺回了床板,刚才那个极为普通的动作,也让我喘息不已。
他咬著牙关,双拳攥得紧紧的,眼睛露出了对我的怨恨和无奈,嘴唇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找不到反驳的话,竟然微微颤抖……
我不明白,有权憎恨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我不过是用最後的顽固阻挡了他的征服,而他,在我身上造成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
他始终没有再开口,最後,一转身,像来时一样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因为失去他的遮挡,午後的阳光好像洪水一般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发痛。
阳光下那个黑点,带著我生的希望,越走越远……
我不後悔。
我不是因为赌气,也不是为了逞强,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生存的机会。
但,要我在余生的日子靠取悦仇人,在他身下承欢来延续生命,我做不到……
如果给我一把剑,我不能用它来捍卫生命,那就用它来结束生命。
可是现在,我连举剑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又抚摸了一遍刻在墙上的痕印,数数自己还要走多少步,才能到达死亡的终点。
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曾经答应过你,无论遇到什麽困境也要活下去的。
但是以这种方式活著,确实为难我了,你能谅解的吧?
想想我们曾经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要永远成为过去了。
那时候你总爱亲手为我砌上一壶茶,默默地守在我身後,看见我品著茶满意的样子,你也会笑。
我记得,那也是像现在一样,洒满阳光的午後。
如果现在还能让我品味一次当时的茶香,那会是多麽惬意的事情。
想著想著,突然就笑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我累了,和命运抗争了这麽久,始终没逃过他的掌心。
我好想,就这麽停下来,哪儿也不去了。
亲爱的,我们来世再见了。
在黑暗中游走了好久,朦胧中似乎见到两抹幽绿的光,如鬼魅一般盯著我,像夜里的寒星时隐时现。
我到地狱了吗?
眯著双眼努力地聚焦,似乎看到了一个鬼影,可惜用尽了力气,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正在我困惑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鬼影却动了动,“谑”地一声,一道烛火点亮了房间。
“不好意思,我这双是鬼眼,周围越暗,看得越清,所以也不用火。”
他淡淡地说著,绿幽幽的瞳孔因为烛火的明亮反而暗了下来。
这次我看清了他,竟然是一张熟人的脸。
他就是去年在宫墙上被我打败的男人,“第一刀客”海力特。
到底是我们两人都死了,还是我们都还活著?
我记得,当时并没有杀他,那麽……
“你昏睡了很长时间。”
我叹了口气,眼神失去了焦距,怔怔地望著屋顶。
好一会儿,我才接受自己还活著的事实。
我偏过头,望向一旁独自伫立的他,仍然没有什麽表情,但是我从那双冰冷的眼里,读出了同情。
不过是半年的时间,曾经打败他的对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不是战死在沙场,也不是输在更强大的敌人手里,而是落入了一个卑鄙残酷的陷阱。
这样的耻辱与无奈,同样身为高手的他,是否也能体会我此刻的愤恨?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可以成全我的心愿,虽然不明白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下。
我张开嘴巴,刚想说些什麽,才发现喉咙早已干涸得像裂开的旱土,早已发不出什麽声响。
我露出了一丝苦笑,他似乎看见了我眼中的急切和无助,走近了些,俯下身,耳朵凑近我嗫嚅的唇。
“杀……杀了……我……”
终於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了几个字,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只希望他能帮帮我,用他那把凌厉的钢刀刺穿我顽固的心脏。
听到我微弱的哀求,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蓦然,他站直了身,咬咬牙,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迅速地掀起被子裹在我身上,手臂扣住我的腰,稍一用力就把我扛上了肩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守著我的侍卫看到他带我走,深知拦不住,悄悄地跑去报告上司。
就在我们快要走到他拴马的地方时,军营的将领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大人,”那名将领向他行了礼,眼睛迅速地掠过我,“您要带他走,可有王子殿下的手令?”
“没有。”
冰冷而直接的回答,他眼里射出的鄙视和愤慨的厉光,足以让眼前这个无论在地位,灵力和刀法都低他好几等的男人深深地打了个战抖,但是男人也知道违背王子的命令会招致什麽可怕的下场,即使恐惧,他也要壮著胆子向海力特要人。
“大人,没有王子的手令,您不能带他离开!”
没有多话,他亮出了藏在披风里的刀,刀身一晃,划出了一道冷色的弧线,那人的头颅随著飞溅的鲜血抛出三尺之遥,失去首级的脖子喷出了一道血柱,像下了一场血雨滴落在周围每个人脸上,粗壮的身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把在场的兵勇都震慑住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刚刚那位威武的将军就成了海力特刀下的新鬼!
那双幽幽的绿眸冷冷地环视了众人一周,像草原上的狮子扫过群群豺狼,眉宇间的魄力和杀气竟让这帮噬血成性的混蛋也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如果他要开杀界,再多的精兵也不是对手。
知道他们的退缩意味著让步之後,他冷哼一声,高傲地昂起头,抱起我转身跨上了马。
黝黑的大马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痛快!
刚才那一幕,正是我在受虐之际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重演的。
只不过假借他人之手,还不够解恨!
我伏在他的肩上,任由疾风随著马蹄的迅驰划过耳边,心念一转,不免有些担心,被杀的毕竟是名将领,如果让格雷希特知道,会不会为难他?
我望著他冷峻的侧脸,这个男人,即使那天我在宫墙上重创了他,也不曾吭过一声。
为什麽今天,他会出现在那里?
虽然心里搁著疑问,路上的颠簸很快让虚弱的我消受不住,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陷入了一片混沌。
再次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木床上,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身体也被擦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洁白的衣物。
我得救了麽?
还是……只是挪了个地方而已?
缓缓地把头偏向了墙角,不再计较身处何方。
人类的眼泪真是脆弱,只要给它一个无人的角落,就会像泛滥的河水,涌出坚强了好久的眼眶。
哪怕知道这种咸涩的液体根本改变不了困局,哪怕知道再多的泪水也洗刷不净这残败的肉体,可它就这样任性地流著,流著,一点也不受控制。
直到郁闷和苦痛随著泪水的宣泄湿透了枕头,才稍稍舒服了些。
只是,仇恨,却像砂石一样沈淀在心里,渗入了骨髓。
我无法原谅那帮人……
那个设下圈套诱我堕入深渊的莱西,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