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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朝廷日渐开始提拔武将,和谈成功的时候,就提了一个袁世凯上来当北洋大臣。过了两年又成立了练兵处,调了曾经在天津打过胜仗的段褀瑞进了北京。而林玉宏有两个哥哥的保荐,也进了练兵处。
温庭玉在和谈後又复出了,十六岁的他顺利的过了变声的阶段,他的嗓子从清亮的童声,越来越变得甜美宽柔,演的人也越来越活,追捧他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从北京城里唱到了全国各地,人人都说他恐怕以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就可以开班授徒了。
不过他的风流韵事也是出了名的多,在京城,温庭玉在北京动乱的时候和京城首富林玉堂的患难之交是个传奇。在外地,广东的地方报纸用头条报导了广东巡抚相应邀来广东出堂会的温庭玉同出同进,过从之密,二人关系不言而喻。提起温庭玉来,有人欢喜有人恨,更有不少女孩子一心系之,尤其是富家女子,都以温庭玉亲手收过他们的礼物,亲身教过他们唱戏为荣。
时间慢慢的流,日子静静的过,七年的时间就这样走了过去。
十三
阳春三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七年。
温庭玉在枪声中猛的睁开眼,转过头,身边的枕头空空如也。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头里像扎了针一样的疼起来。他坐起来,扶著头,冲外面喊了一声:「四儿,帮我烧水洗澡。」
四儿在外面应了,温庭玉等头里的刺痛梢稍缓了,才摸过身边的衣服,穿好下地,打开角落里的小佛宠,拈了柱香给里面的牌位上上。他看著牌位上张氏这两个字,幽幽的叹了口气,後面四儿站在门口说:「爷,大爷今儿一早走的,说是去广东,过两个月才回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说著站起来,看四儿手里端了清粥小菜,还有半个咸鸭蛋。他皱了皱眉说:「我昨儿不是说今儿早上想吃大三元的广东点心·你怎么又给我吃这些东西·」说著就往外走,坐到了四仙桌边上。
四儿端著粥走到他身边说:「爷,就这么些东西,您就将就吧。」温庭玉瞪了一下四儿,手里不情愿的拿起粥碗,小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说:「你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粥怎么这么大的参味?」
四儿一边布菜一边说:「这是常二爷给我的方子,放了党参熬的。您平日都在外边吃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在家总该吃些清淡补身的。二爷说,您要再这么断断续续的吃药,身子非垮了不可。」
温庭玉一边喝粥,一边笑著说:「二爷这话说了六七年了,我除了个头疼的毛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得了,反正我在家吃的东西,都是你做主。」说著看了四儿一眼,笑著说:「坐下,又没外人,你陪我吃东西。」
四儿点头坐下来说:「早上我伺候大爷出门後就出去喝了碗豆汁儿,早不饿了。爷,您说大爷去广东,见著那广东巡抚,会不会来出定军山·」
温庭玉冷笑了一下说:「广东那边当真胡闹,没见过这种事情还能上报纸的。你当大爷是你吗·成天为了白府那使唤丫头捻酸吃醋的·你要那么喜欢她,我回头帮你赎她出来就是了。」
四儿嘿嘿笑著说:「抱杏的赎身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再说人家不要我赎,我又去添什么乱·对了,您昨儿跟大爷府上唱堂会的时候,户部的吴侍郎打发人来说,今儿晚上他想请您去爆肚封那儿吃东西,说今儿晚上牛街过开斋节,热闹著呢,您上次不是还说想去看·」
温庭玉眼睛一转,抿著嘴说:「你也信他的话,我今儿要跟他去吃东西,晚上就去不了牛街玩了。你跟他说,我今儿下午林府三爷请堂会,指不定唱到几时。他要有心请我,明儿晚上包了爆肚封再请我过去。」
四儿点头应了,又问:「您不是说要推了三爷的堂会吗·怎么又说要去了·」
温庭玉冷哼了一声说:「三爷是请个天津过来的协统,没什么大不了人物,我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不过大爷昨儿说,那个协统是段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让我怎么都要给三爷面子。」说著又笑起来:「今儿我唱完了就回来,你帮我准备准备,晚上咱们两个去牛街玩。」
四儿笑起来说:「好啊,爷,要不要找纳兰提督一起过去·今儿晚上肯定人多,乱七八糟的,回头您要磕著绊著了,这北京城里的贵人,一半得心疼死。」
温庭玉轻啐了一口四儿说:「口没遮拦的,说什么不三不四的呢·仔细我撕了你的嘴。纳兰那个木头,有他去,咱们还有的玩吗·」
四儿笑著回嘴:「他那木头,您不是最喜欢那样的。浑浑噩噩,有话说不出来,见您就闹大红脸。要我说啊,他还不如……」他看著温庭玉的脸稍稍僵了起来,咬了一下自己舌头:「热水快烧好了,我出去看看。」说著就站起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头里又刺痛起来,食欲也没了。他放下碗,冲外面喊说:「四儿,烧完水,你帮我烧一管烟拿过来。」
四儿在外面应着说:「爷,怎么又疼起来了·二爷说您不能再碰大烟了。」
温庭玉闭著眼睛,觉得头像被大棍子搅著,眼前的东西都花起来。他伸手使劲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大声说:「我是你的爷还是二爷是你的爷·你是想看著我疼死是不是·」
四儿听见一阵碗盘落地的声音,叹了口气。这戒烟,多少人都劝过温庭玉了,林玉堂还跟温庭玉动过手。可温庭玉的头一疼起来,却是除了大烟没一样东西能制得住,渐渐的林玉堂和常二爷也都不管了,随温庭玉抽去。只是常二爷每次来给温庭玉看病,眉头都皱多一分,方子也越开越多,变著法儿的保著温庭玉的身子不被大烟给弄垮。
他走进屋子,看温庭玉坐在凳子上,两只手紧紧的抓著桌子,眼睛紧闭著,双唇灰白的紧抿著抖动。四儿走过去,扶起温庭玉,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瓷片儿,把温庭玉扶到床上。拿过旁边的巾子给温庭玉说:「您等等,我就去给您烧。」
温庭玉点了点头,喘著气捏著手里的巾子绞著,躺倒到床上。打从他杀了十三贝勒以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就无时不刻的跟著他,时不时的让他头疼欲裂,扰他清梦。只有唱戏,做爱和用福寿膏的时候,他才能稍稍的从那张脸的注视下逃开一阵。
温庭玉抱著头想,他恐怕这辈子逃不开这东西了,不然以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积蓄,怎么会还没足够本钱开班授徒。
四儿端著烟枪烟灯进来,看著温庭玉满头冷汗的蜷在床角。他叹了口气,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再把温庭玉给扶了过来躺在躺椅上。他跪在地上,一边往枪里填膏子,再放到灯上烧,一边说:「爷,等下还要去堂会,别抽多了。」
温庭玉就著烟枪抽了一口,等著那股子香甜攀上头,脑子里快绷断的那根神经才舒展开。他靠在椅子上说:「我知道了,去帮我准备洗澡水,我就抽这一管,完了就过去。」
今天的会贤堂说冷清不冷清,但也绝不算是热闹。林府三爷林玉宏包了这里请一个天津来的协统看戏。要说这林玉宏也是大手笔,包了整个会贤堂,请了温庭玉,却不过是和那协统和两三个私交好的官开一桌而已。不过林家如今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而老二是内阁大学士,这老三林玉宏四年前进了练兵处,如今是副总办,只在教练处的冯国璋冯总办之下,官居从二品。这林家三兄弟,非富则贵,所以摆这种排场,也没人觉得新鲜。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贴片子,今日除了他这个角儿,林玉宏还叫了这两日来京城串场,在天津顶红的凤鸣班跟他配。那班主站在下首对他说:「温老板,刚三爷传话过来,说他点了您的贵妃醉酒和思凡。还说等您唱完了,他们今儿晚上还跟会馆里开一桌,请您赏脸留下来。」
温庭玉皱了皱眉头说:「知道了,留下来的事儿,等唱完了再说吧。」转头又对镜贴著片子。
等他换好衣服,却等了半天没人过来叫。温庭玉正不耐烦,那班主又跑了过来说:「三爷说李协统要晚点来,要您去台子後面等等,回头等李协统来了就开台。」
温庭玉皱著眉头说:「那个李协统是个什么人物·连三爷的约都敢迟·不就是个天津来的协统吗·」
那班主在下面答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李协统跟天津,那可是英雄人物。当年八国联军屠城的时候,他是杀翻了一片洋人,打了好一个胜仗。段总办进京的时候,天津的协统就给他做了。这在天津才四年,他就被段总办提进了练兵处,听人说,老佛爷前些日子还见过他,赞过两句,随手就赏了黄马褂。要说前途,这李协统是无限的。对了,他还是从北京过来的,虽然自个儿不说,不过那口京片子,瞒得了谁啊。」
温庭玉想了一圈自己在天津认识的人,竟没人跟他说起过这个协统,连带的他也没留过意。他的心思转了一圈,又开口问:「你是天津来的,见没见过这李协统?他什么样儿·爱听什么戏·」
那班主暗哼了一声,心想跟天津就听说过,温庭玉是见到有权势的人就勾搭,如今见到了,果真是风流戏子一个。他也不敢说出来,只低首回道:「李协统捧过我们几次场,人不大,二十六七岁吧。这相貌嘛,生得仪表堂堂的,就是那腿好像是打仗的时候给弄瘸了,走起来不好看。他喜欢听相声,自个儿还跟人串过双簧,说是以前在天桥卖过艺。不过这戏嘛,倒是没什么特偏爱的。硬说起来,他倒是最爱听贵妃醉酒,可惜您去的那几次,都赶上他不在天津。是後来我们这看戏的时候说起来,他还直说可惜来著。」
温庭玉越听心越惊,觉得自己的头又剌痛起来,他挥挥手说:「知道了,我就在这儿等,等李协统来了叫我。」
那班主点头应了,出去跟林玉宏回了温庭玉的话。林玉宏笑笑说:「他就这脾气,随他去。」说著又和身边作陪的人说笑起来。
那班主听到林玉宏的话,也不好说什么,退出去就暗呸了一声。这温庭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纵成这样。说嗓子吧,虽然他是少有的好,但北京城里嗓子好的旦角儿有好几个呢。说是温庭玉的脸漂亮吧,其实也不能说是绝品,新红起来的那个程秋君的脸比他还精致三分。可偏就这温庭玉的年龄虽然越来越大,追捧他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一干疯狂票友,京城内外的达官贵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这行里的人都传,温庭玉是在床上有一手才有今日成就,那班王心想,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头却越来越痛。他叫人给他泡了杯八宝茶进来。闻著红枣的清香,他的头稍稍好了一些,但心里却无法不去想那个李协统。
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北京人,仪表堂堂的,瘸腿,还在天桥卖过艺。温庭玉的手心开始往外冒汗,如果这不是李顺,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可如果这李协统要真是李顺,他这七年都在天津没出过国,怎么会从来没找过自己·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的糜烂生活吗·
温庭玉的头越来越疼,他掐著自己的手,努力平复心情。他等头里稍微好一点,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台後边,微微撩起布帘往外看。只看见林玉宏正和几个人说笑,他才想起来那个李大人要迟些才过来。
他放下帘子,叹了口气,转身要往後面走。突然听到林玉宏的声音:「李大人,怎么迟了这么久·」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才从段大人府上过来,这……耽误了一阵,还请林大人见谅。」
温庭玉一听到这声音,浑身好像被定住一样,动都动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里拼了命的叫,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声音,哪次又是顺哥了·
只听林玉宏笑著说:「大人来大人去的,那是跟练兵处的客套,我今儿是私下请你,你就叫我玉宏好了。遗山,你老实说,是不是让段家二小姐给缠住了·我们每次去过天津回来,她一准找我们打听你的事儿。啧啧,你让我们不想歪也难啊!啊——哈哈!」
李遗山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只跟著说:「玉宏,你今儿是点了哪出·请了谁来唱·」
林玉宏拍了拍手说:「开台吧,人都来齐了。遗山,我今儿可请你看的是温庭玉的戏。我听人说,你足最爱听贵妃醉酒,就是一直没听著他的,每次他去天津你都正好放外差。这不,今儿我特意包了场子,请他过来唱给你听。」
锣声响起,这才把温庭玉的魂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