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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能睡的地儿比这儿还少。」
李顺拍着温庭玉的背说:「这么多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了,可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不像我那么没用,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下三滥。」
温庭玉抬起头来,正色对李顺说:「顺哥,你就算是一辈子说双簧打短工,我也不会当你是下三滥。再说我就算是角儿,在别人眼里不也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咱俩有什么不同?」
李顺看他说的认真,忙笑着说:「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你别那么较真儿。倒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仔细说说话是真。」
他跳下炕去墙角的水缸那打了盆水。进门看了看温庭玉,又从柜子紧里角的找出那条自己买来准备当聘礼的洋毛巾,递给他:「我这没什么干净东西,你就凑合用这个擦擦脸吧。」
洋人造的毛巾,在富人家里不过是寻常玩意儿罢了,可在穷苦人家就是个新鲜东西了。温庭玉拿过那条毛巾,半天不肯用。倒是李顺又拿了过来,放进水里,再拧了递给温庭玉:「发什么呆?擦吧,难不成还要让我伺候你擦脸?」
温庭玉这才抬起手,在脸上轻轻的按了两按,算是擦过了。转头又拉过李顺,抬着手,轻轻的给他擦去脸上的灰。
李顺直着要逃:「我哪用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用了,这毛巾以后就用不得了。」
温庭玉没答话,追着李顺的脸,仔细的擦过,看了李顺半天,又轻叹了口气:「顺哥,瞅你这身子脏的,我帮你擦擦。」
李顺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俩人晚上还要睡到一起,自己干了一天的活,委实也太脏了些,于是点头应了,就要解扣子。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放到一边,自己的两手又伸过去帮李顺解扣子。帮他脱下小褂,投了投毛巾,细细的擦过李顺的身子。
李顺哪受过这等伺候,只觉得自己飘忽忽的就跟上了天一样。他想,估计当林府的老爷也就是这滋味了吧。
温庭玉从脖子擦起,帮李顺擦完后背手臂,又擦胸膛,最后又要冲下边擦过去。李顺一把抓过温庭玉的手,脸涨的通红:「还是我自己来吧,怪不好意思的。」
温庭玉挣了两挣,见李顺没放手的意思,这才把毛巾丢下,转过脸去说:「等你擦好了叫我。」
李顺拿着毛巾,脱下裤子随便擦了擦腿,看着已经发黑的毛巾想,真是造孽,自己怎么就糟蹋掉了这么块贵重玩意儿。
叹了口气,他把毛巾放到一边,穿上条干净裤子,趿拉着鞋出去把发黑的水倒掉,又换了盆水端回来,把毛巾放在水里。
温庭玉听见门响就转过头,见李顺又端了盆水回来。他看着李顺的脚还是黑的,就走过去把水盆接过,放在炕边的地上,对李顺说:「顺哥,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洗脚。」
李顺看着自己的脚,又为难的看了看水里的毛巾。如果用它擦了脚,这毛巾就真不能再用了。况且自己怎么能让温庭玉帮他洗脚?庭玉可是全北京最红的角儿啊。
他红着脸摇着手:「不不不,我哪能让你帮我洗脚?我去找块布来,自己洗。」
温庭玉拉着李顺走到床边,把他按下去坐着,蹲下身子抬起李顺的脚放进盆里,两手帮他洗着:「虽说十年没见,咱们俩怎么说也是拜了当兄弟的,弟弟帮哥哥洗脚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他抬起头看着李顺:「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这话堵的李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红着脸让温庭玉用那双比女人还嫩的手帮他洗脚,一边可惜的看着那块毛巾想,那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工钱啊,让自己一个晚上就给糟蹋了。
温庭玉帮李顺洗完脚,这才把端着水盆走出去,把水倒掉,又换了盆新水,把毛巾放进水里蹲在地上细心的洗着。
李顺不好意思的在床上叫:「庭玉,甭投了,放水里等我明天自己来。」
外面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李顺见温庭玉没反应,又接着说:「都一更天了,再不睡咱们明儿就起不来了。」
温庭玉这才把水盆挪到一边,把油灯放在炕上,又把小桌子抬走。李顺看的不好意思,要下地帮他,却被温庭玉挡住了:「你刚洗过脚,下地又脏了。」
李顺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温庭玉把小桌子放到一边,然后走到炕边,把油灯吹了放到一旁,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中衣。
温庭玉动手就要脱上边的亵衣,就听李顺说:「我这儿凉,你要光着膀子睡非着凉不可,别脱了。」
他这才住了手,脱了鞋袜睡到炕上,李顺把被子盖到温庭玉身上:「我就这一床被子,你别嫌脏。」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顺:「你过来跟我睡。」
李顺笑着挣开温庭玉的手:「这被子本来就不大,哪能让俩人睡?你盖吧,我冻惯了。」
温庭玉坐起身来,把被子掀翻到一边说:「你不盖,我也不盖。」
李顺看了温庭玉半天,温庭玉抿着嘴也看着他。李顺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温庭玉晚上要跟自己睡,可自己嫌多个人在身边睡闷热就把他赶走的时候,他也老抓着被子这么抿着嘴看着他。
李顺叹了口气:「我盖还不成,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说着躺下来靠着温庭玉睡下来。
被子还是不够大,李顺侧过身,尽量把被子往温庭玉那边扯。温庭玉也侧过来,靠进了他的怀里,手臂横过他身子,紧了紧被子说:「成了,都能盖上了。」
李顺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俩男人抱一块睡算什么事情?他的脸红起来,动了动,想挪个窝儿,却被温庭玉紧紧抱住。
「顺哥,你就让我靠靠,我这么多年都没靠过亲人了。」温庭玉的声音从他胸膛里闷声传出来,李顺觉得自己胸膛上好象又湿了一片。心软下来,庭玉五岁就被送进戏班子,离家都十年了,也难怪他今天反常,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十五的孩子。
李顺伸过手,抱住温庭玉,轻轻拍着:「别哭了,你要喜欢靠,我随时让你靠。」
温庭玉的声音又从胸膛里传出来:「顺哥,你还愿意养我吗?」
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咱俩是拜了兄弟的,长兄如父,养你是我应份。只是你如今是个红角儿,随便去个堂会都比我一年挣的多,哪还用我养?」
温庭玉抬起头来,看着李顺说:「那我养你好不好?」
李顺扑哧一声笑出来:「胡思乱想什么呢?睡吧,哥哥我挣的虽然少,也还不至于要让你来养。」说着闭起眼,不一会儿就传来打鼾声。
温庭玉在李顺的怀里叹气,这顺哥,从小到大都是块木头。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李顺就往林府去请假,留温庭玉一个人待在屋子,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随便在院子里晃。
「这大杂院可比以前那个还乱,你要随便出去,指不定出什么事情。」李顺担心的叮嘱了温庭玉半天才出门。
温庭玉坐在炕上,笑着想李顺担心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惦念着的就是李顺,如今找回了他,自己总算不是一个人在北京城里飘摇了。
李顺是这虎狼之地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温庭玉想起林玉堂的期限,皱着眉想了想,下了决心,回头推了那个堂会算了。他想,自己不肯,林玉堂断不能对他来硬的。况且林玉堂虽然有势力,但这北京城里要看他的戏的人多了去了,得罪了林玉堂一个,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太差的地步。
再者说,他有李顺呢,温庭玉嘴角含笑的想,李顺总会养他的。他以前怕那些显贵,是因为他就自个儿一个人,真要不能唱了往后一点活路都没了。可有了李顺,多苦他都无所谓,反正李顺不会拋下他。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屋子,皱了皱眉头,这房子指不定多久没扫过了,到处都是灰不说,还处处可见蜘蛛网,想来李顺都是回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想过收拾屋子。
温庭玉下地穿好鞋,再穿上长袍,走过去拿起那块毛巾,仔细看了看,心想估计是难洗干净了,不如回头自己再给李顺买一块。放下毛巾再看了看四周,他随手拿了一条汗巾当腰带缠在腰上,又把下襟撩起塞进腰带里,把辫子缠在脖子上,开始收拾屋子。
高宝贵进到李顺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北京最红的旦角儿温庭玉的脖子上缠着辫子,身穿一件灰布长袍,下襟别在腰带上,袖子高高卷起,春葱一样的手拿着块脏兮兮看起来像洋毛巾的东西,正在弯着腰擦屋子里那张快要散架的木桌子。
他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了看,这是李顺的屋子吗?整间屋子整整齐齐纤尘不染的,房梁和墙壁上的蜘蛛网也没了,地上亮的能照人。
他退后一步,退出门外,转头看看周围,没错,他没走错地方,刚才他估计是眼花了。
再往屋子里看,就看见温庭玉站在门前,展着一抹绝色的笑对他说:「顺哥不在,估摸着快回来了。您要不进来待会儿等他?」
高宝贵愣了好半天才抬抬手上的香烛纸钱:「李顺叫我帮他去买香烛纸钱先送过来。」
温庭玉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说:「您先坐,我去泡茶。」
高宝贵愣愣的点头坐下来,呆呆的看着温庭玉从墙角的水缸里打了一水壶水,又走到屋外的煤球炉子那点火烧水,再转回来蹲在水缸旁边,一只手拿着水瓢往下倒水,另一只手就着水开始洗放在墙角的茶壶茶碗。
他揉了揉眼睛,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没做梦,这才开口:「李顺这屋子里没茶叶,您给我口水喝就得了。」
温庭玉点了点头,手里没停的洗完了,仔细从水缸里打了一茶壶水拿过来:「这没凉白开,您要是渴的厉害就先喝点水缸里的水,等水开了我再给您换上。对了,您贵姓?」
高宝贵看着殷勤的温庭玉,眼睛都直了,完全没绕过弯来,愣了好久才猛然想起来要回答:「冕贵姓高,高宝贵,是李顺的大师兄。温老板……您……您……」
高宝贵『您』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该怎么开口问温庭玉。倒底还是温庭玉开口解释:「顺哥跟我从小一块玩的,只是我后来被送到戏班子。托您的福,前天才在茶馆碰上。」
温庭玉眼波一转,笑着说:「要不是您把我认出来,我们还聚不上呢。」
外边的水壶叫了,温庭玉转身提了壶进来,为高宝贵倒了碗白开水:「大师兄喝水,别叫我温老板了,那都是外头人叫的。我本名温义,这名怪不吉利的,您就叫我庭玉吧。」
高宝贵这才明白过来,让温庭玉也坐了,两人聊了起来。
坐到了中午也不见李顺回来,温庭玉有点发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不停的探着头往门外看。
高宝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安慰他:「李顺说不定忘了让我去买香烛的事,自个儿又去买了。你稍安毋躁,别太着急。会下象棋吗?李顺这有象棋,咱俩杀一盘。」
温庭玉虽然心里发急,却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坐下来。看着高宝贵走到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纸盒,回到桌子上开始摆起来。
棋还没摆好,就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屋来:「大师兄,不好了,李顺叫人抓了。」
温庭玉听闻一个箭步冲过去,捏着那人的肩膀尖声说:「你说什么?」
来人被温庭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挪不开眼,愣着只是看温庭玉的脸。
温庭玉急了,使劲摇晃着那人:「你看什么?顺哥到底怎么了?被谁抓了?抓去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人被摇的头昏脑涨的,高宝贵走过去,拉开温庭玉,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这才开口问:「六猴儿,到底怎么回事?」
那来人瘦弱矮小,一张脸瘦的没了脸颊,正活脱脱一个猴脸。六猴儿眨眨眼,一边偷着看了温庭玉好几眼,一边答道:「是三师兄看见的,他说他正扛窝脖儿,打一个胡同口那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李顺在胡同里被人从后面打晕用麻布袋带走了。他本来想自己来,可你也知道,窝脖儿哪能拿着人家的东西到处跑啊,正好看见我,就让我先找你报信儿。」
温庭玉绕过高宝贵的身子,捏着六猴儿的胳膊问:「你三师兄看没看见是什么人抓的他?在哪看见的?他们带着李顺往哪去了?」
六猴儿被他捏的呲牙咧嘴的,转头看着高宝贵求救。高宝贵无奈的拉过温庭玉,说:「你别激动,李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这么着急也没用。」又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