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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狄明威都不耐烦起来:“你口不要那么臭好不好,一点不像女孩子!”
“你才不是男人!男人不会欺负女孩子!”
狄明威给她说得有点尴尬,但这女孩子太顽劣,他更不敢放手。现在的情况实在奇怪,他本是前来盘问准疑犯千秋的,现在却帮她压制证人,但情势所迫,他自己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进行到这个地步,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看来都是拜这顽劣女孩子性情所赐。
千秋看看狄明威,对女孩子说:“如果你好好听我讲两句话,也不必一定回答我的问题,只要听我说完之前不跑掉,我就叫他放开你怎么样?”
女孩迟疑一下,点了头。
狄明威放开了手,小腿上马上给踹了一脚,他叫:“你!”
女孩理也不理他,转向千秋:“巫婆有什么话对我说?快说快说,我赶着要走!”
“好的,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非常让你烦恼的事情,烦恼得让你想否定掉一切,放弃掉你曾经有的一切?”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女孩子倔强地说,但声音已经轻了很多。
千秋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你现在或许很迷惑很痛苦,但是我对你有信心,因为即使这样痛苦,你最后还是没有做那些事情。”
“你看到我哪里痛苦了?”虽然这样恶狠狠地说,但女孩子的眼睛忽然红了一圈。“何况现在你把我的麻烦都抢走了,我更是一点烦恼也没有了。”
女孩子嘴里说着没有烦恼,眼泪却几乎要滚下来,任凭谁都知道她正在逞强硬撑。
千秋和女孩的对话就像打哑谜,狄明威在旁边听得直瞪眼,但看着两人的脸色戏剧性的变化,他真是不敢插嘴。
“你确定你的塔罗牌就只有这些吗?”过了一会儿,千秋问道。
狄明威立即竖起耳朵,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这些塔罗牌是这个女孩子的?
女孩子瞪大眼睛:“你不要小看它们,它们足够杀了你!杀死你好多遍!”她的声音并没有恶意,也不是威胁,她就是在随意说出事实而已。但就是这样,里面透露的信息却让人心底发寒,因为她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夸大,她本人笃信这副牌的威力足够杀死面前的人好几遍。
夜越来越深,秋意借夜色渗入屋内。千秋的会客室里面只开了顶灯,光线有点暗,本来是适宜谈话的场所,现在却因为这一句话显得有点阴惨惨的。
狄明威觉得自己的背脊凉嗖嗖的,他下意识地看向千秋。
直到很久以后,狄明威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刻千秋的侧面。他记得顶灯是凄迷的淡黄色,照射在天花板上再柔和地洒下来,千秋半边脸靥上染上了灯色,目光凄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千秋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对了对,顶灯的光线似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看不清的金线,把他们之间的空间划得分离破碎。
千秋虽然看着他,但是目光茫然没有焦点,她很快掉回头去,脸上没有表情。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怆然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却还是觉得离目标遥遥相隔,而身前和身后的道路都同样迢遥苍茫,不知何去何从。千秋长着一张清丽的瓜子脸,但侧面看来线条却很是柔润,看上去也更小。此刻的她,就像是蓦然相遇的陌生人,但又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的心里有一种模糊的错觉,仿佛她是另一个世界的精灵,虽然就是静静坐在那里,虽然近在咫尺,但就像水中的鲜花,触不到也摸不着。
弥漫着绝望的忧伤,千秋的侧影拒人千里。
狄明威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很美,他宁愿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一幕,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幕却始终清晰在他眼前闪现。这似乎是一个预言,而且令人不安,但他并不愿意去寻找它的答案。
他直觉这个答案并不令人如意。
他宁愿寻找新的东西以供怀念。
于是他站起来,简单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警察,只要你把事情告诉我,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第六章:意外的传播者
第三节
最令人觉得恐惧的是,珊芸家里的活物一直在死,死完一只又一只,连最好养最长寿的乌龟也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她养了几年的猫也离家出走,估计凶多吉少。
(25)
“你是警察?”女孩子听到狄明威不伦不类的自我介绍时,圆瞪着眼,神色非常惊愕。她的样子有点像猫,脸比较宽,两颊的线条在下颌联合,出人意料的形成一个尖尖的下巴。
就在狄明威无奈地想出示证件时,女孩子突然高兴地叫道:“警察,你一定可以制止……她!”她伸手指着千秋。
终于开始指控了吗,没有见过如此迟钝的女孩。狄明威苦笑着说:“明白了,只要你……”
“你一定要制止她,她在自寻死路。”
狄明威不耐烦地点头:“知道啦!”每个罪犯都是在自寻死路,自掘坟墓,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却这么罗嗦。他瞥了眼千秋,千秋的脸却是平静的,没有什么表情。他掏出笔记本和笔打算作笔录,手里拿着惯用的工具让他平静了一点,刚才好像有点不安,这让他很不习惯。
“开始吧。”等了一阵,女孩子还没有开口,狄明威没好气的开始催。
“你一定要制止她啊!”女孩子瞪着眼睛,小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想她像那些人那样死掉。”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狄明威奇怪的追问。
女孩看着千秋:“因为那副牌有很邪恶的力量,我去找过一些人想消灭它,可是那些人后来都莫名其妙死掉了……”她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死于非命!”
女孩说出一个跟狄明威的猜想截然相反的事实。
女孩名叫赵珊芸,今年十五岁,未成年。
大多数的青少年的青春期都有一段反叛岁月,赵珊芸也不例外。她为了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加入了青少年的帮派。
每天逃课后恒常会在江边公园漫无边际地漫走,走一段,帮派中的其他角色才会陆陆续续的到。
有时珊芸会骂自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没出息小贼,一样是逃课,明目张胆的她就做不来,还得装上学按时出门,人家都睡到日上三竿,有多放肆就有多放肆。
夏末的江边公园枝叶繁茂,树密花少,她记得盛夏的时候,那一丛丛过人头的夹竹桃会热热闹闹的开满一树,好看是好看,她知道,那种花树,有毒。
这一个早上,珊芸莫名其妙觉得心烦。
她虽说下过决心不再管大人的事情,但是有些习惯总是控制不来,比如说,每天一定要吃早餐,不然就失魂落魄;比如说,离开家的时候总会向母亲的画室瞄一眼。
就是那样发现了那个人。
高高的,瘦,头发有点长,自然卷,人有点满不在乎的气质,但看上去却很精神,眼神总是放在远处,眼睛里从来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是母亲新找回来的模特吧,母亲喜欢英俊的年轻男子,非要看着他们才能画得出画。
虽然母亲开始的时候总是说,她替这些少年画画,总有一天会找到珊芸的亲哥哥。但是珊芸却总觉得这像是个借口,母亲十六岁时生下的,自己的哥哥,早就不知道流落何方。
母亲不过是习惯了这样的行为,习惯了去招惹这些跟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而那些年轻人,却又都被母亲的魅力吸引,一个接一个的让母亲把他们的样子留在画布上。
母亲的画很受欢迎,是因为她把那些模特儿都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来爱,但是,画完之后,这缘分就结束了,那短暂的爱只会永远留在画布上。
这些珊芸都明白,但那天的珊芸却像丢了魂,忘记了外出,在画室外逡巡良久,要等到那个模特出来搭讪。
结果对方很心不在焉的样子,说上十句才回上一句,居然是很西式的:“请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珊芸本来应该很调皮地说:“我需要你帮我研究一下可乐里面应该加多少冰才合适。”又或者大胆一点:“陪玩陪吃陪聊天。”
可惜珊芸看见他那双根本没有在看人的眼睛,语言能力立刻开始退化。
等到琢磨好该怎样开口时,对方已经离开了。
珊芸很失落。
头一次,她意识到自己也有没勇气去做的事情。
试过逃学,那时鼓起好大的勇气,结果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要像个懒惰但守时的农夫一样,天亮的时候拿着锄头出门,日落的时候归家,没有人去在意他在地里干了什么,或是根本有没有到地里。也没有人在意地里到底长出来些什么。
然后是跷家。
然后是加入帮派。
那群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混混,羡慕香港电影里面蛊惑仔的威风,等不及长大,想肆意地挥霍青春。打群架,去不准游泳的江里比赛游泳,夜里潜入公墓考量胆量,或者偷东西。
她没有试过偷,因为不需要。
她在他们之中家世是最好的,她看着弟兄们偷,被抓的时候替他们交罚金,饶有乐趣。
她一直认为,自己连死都不怕,只怕畏畏缩缩地长大。
然而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头一次失去了勇气,她忽然自惭形秽。
尽管他什么都不是,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心烦意乱的早上,珊芸没有等那些哥们,她自己跑到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从这头走到那头,走到尽头,再往回走。
她发现,在陌生而拥挤的人群中,她漂浮的心会比较安定。
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这个早上让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茫然。
就是这样茫然的状态下收到那叠广告的。
这是全城中最旺的地头,尤其下班时间,路边总会站着十来个派发广告传单的人。临近中午,站着派发传单的人更多更热情,商家必争的,也就是午休或晚宴这几个小时。
珊芸接了满手广告传单,她不像其他人,有的索性不接,有的接了就又随手丢掉,她将广告叠好,收在书包里。这样等走累了找张椅子慢慢看,就又可以打发一段时间。
夹在一张麦当劳黄澄澄的优惠券和红彤彤的红灯牌调和油抽奖广告中间,有张银灰色的小东西,还别说,看上去还真酷。
把它拈出来,一捻,不过才两页,但很有质感,纸质比贺卡的纸要好。
翻开来,里面只有一行小字:“要实现你的梦想吗,只要按指示去做。”
珊芸根本没有把这没头没脑的广告放在心上。
但是晚上本来平时很少做梦的她发了个噩梦,有陌生人要跟她作交易,还不知道是什么,她却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吓醒了。
也许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想起一些小说里写一些邪教在传单里传播厄运,她很不安乐,将那张小卡片放在煤气炉里烧了。
刚刚烧完,她看见一只大黑猫从窗子前面经过。她养的猫很漂亮,常常有其他的猫上门来找它玩,她不喜欢这么丑怪的黑猫,就拿水淋它。大黑猫恶狠狠地“啊呜”一声就跑走了,眼神很凶,她才想起,看见黑猫是预示着将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床,养的五条金鱼全死光光了。
坏运气是跟着那张银色的小传单一起来的。从那天开始,珊芸每天都会收到一张广告单,上面印的字每次都不一样,都是罗列了一个又一个让她心动的条件。从小到大以来的梦想和追求,都列在了上面,甚至连她小学时暗恋的那个男同学的名字都出现过。
不管珊芸怎么样小心留意,都没有办法发现这广告单是怎么出现的,有时,它会出现在作业本里、出现在书包、抽屉,最奇怪的一次,是在洗手间扯卷纸的时候掉了下来。永远用防不胜防的法子缠着她,就像她的梦。
然后,以母亲原画作为图案制作的美少年塔罗牌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每天一张,出现在她的枕头、书包、衣橱……这些牌好像配合着那张小传单逼迫着她去做什么事。
从那天开始,她晚晚发梦,梦见的是小传单上说的东西。一时她变成派对女王,一时拥有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游艇。可是无论是多么花团锦簇的梦,她在梦里梦外都觉得莫名的恐惧。就像某些人中了超级大奖,却常常会疑心自己将会损失什么。她相信公平的原则,要得到什么,一定就得付出什么去交换。开列的条件越高级,她越怕将要作出的牺牲。
最令人觉得恐惧的是,珊芸家里的活物一直在死,死完一只又一只,连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