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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同大爷争抢……”
四大名捕誉满江湖,江湖人为表尊敬,常按排行尊称他一声“大哥”或是“大爷”——他从前本不觉得什么,这时候“大爷”这个称呼从柳沉疏口中说出来,尾音被拖得极长、又微微上挑,却立时就多了几分风流与轻佻。
无情的脸色立时更沉,终于是再也懒得和他多说,只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立时转了身拂袖而去。
这还是两人间第一次不欢而散——两人从前关系虽不好,却也不曾像这一次一样争执闹翻过。
柳沉疏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看着无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忍不住摇着头轻轻笑了一声,正也打算离开,却忽然看见院子门口又站了一人——
那人看来已是三十多岁,容貌颇有些沧桑,胡子拉碴,一身粗布衣衫、连绑腿都已有些破了,实在是不修边幅得很,此刻手里正拎着一坛酒,大步往自己这里走来——步履轻盈得听不到丝毫足音。
——正是四大名捕之中排行第三的追命。
他一边走,一边已是大大咧咧地冲着柳沉疏嚷了起来:“沉疏,我刚才正看见大师兄出门去,脸黑得都快赶上锅底了——你说你没事又招惹他干什么?”
——追命和柳沉疏都好酒,两人认识了没几天便发现意外地投契、当即引为酒友,闲来无事便常常相约一起喝酒。
“我只是觉得……”柳沉疏顺手接过酒坛,挑了挑眉,语带笑意,“他生气起来——有趣至极。”
追命一噎,当即就要跳起来给自家师兄“讨回公道”,谁想刚转过头去,柳沉疏已然飞快地敛去了脸上的戏谑、换上了一张认真严肃的脸:
“他心怀愤郁,偏偏又性子隐忍、极少发作,以致全数郁结于胸——不激一激他,如何发泄得出来?”
第5章 温柔
第五章
温柔
柳沉疏这转变实在是太快太突然,正打算“兴师问罪”的追命一瞬间就愣住了,半信半疑地盯着柳沉疏看了一会儿,见他着实是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终于是有些心虚地讪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追命素来是个洒脱落拓的汉子,这会儿见自己误会了柳沉疏的一片苦心,倒也不为了面子而强撑着狡辩,开口就是大大方方的道歉:
“对不住啊沉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大师兄经常不给你好脸色看,所以就存心……”
追命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喝了口酒哈哈笑了一声,神色里颇有几分歉疚。
谁想他这一口酒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见柳沉疏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脸上居然一下子又有了笑意——
“嗯,不错,”追命的笑声刚落,柳沉疏立时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边还随手掂量着刚接过来的酒坛,满脸的漫不经心,“我这个人呢,心眼儿特别小、脾气特别坏,他越是给我脸色看,我就越是喜欢逗他生气——尤其他生起气来还格外有趣,你说是不是?”
“咳咳……”追命一口酒立时就呛在了喉头,捂着胸口咳得简直有些撕心裂肺,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了咳嗽缓过来了一些,刚想指责柳沉疏“简直太恶劣”,抬头一撞上柳沉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动作一下子就顿了顿,忽然就有些吃不准了——
柳沉疏这人的脾气实在是很古怪,你若要说他脾气好,他随时都能用一句话将你噎得想要呕血;可你若要说他脾气不好,只怕全汴京城的姑娘都要义愤填膺地告诉你,“柳公子温柔体贴,再也没有比他脾气更好的人了!”
——所以这一回到底是一片苦心还是真的趁机“报复”,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实在是谁也说不好。
追命忽然想起几日前他恰好和无情提及了柳沉疏,无情既未夸他才学斐然、武功医术俱是不俗,也没有指责他风流多情,沉吟良久后,最终却只是说了短短的一句话——“柳沉疏——太自由。”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竟像是带着淡淡的欣羡。
追命明白那种欣羡是什么含义,甚至他有时候也会带着这样的欣羡看柳沉疏——江湖义气、快意恩仇、随心所欲……他们这些吃公门饭的,最不能有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自由了。
所以他和无情都羡慕柳沉疏——但也仅止于羡慕罢了。这世上总要有人放弃自己的一些自由,来捍卫、来保障更多人的自由和安定。也许他们能做的并不多,但至少已经尽力而为、问心无愧,那也已经足够了。
而至于柳沉疏……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他对病人一向都是极用心的,对无情必不会有害处——追命想着,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神色略有些怅然,却又很快就释然了起来,抓着自己腰间的葫芦连着喝了几口酒——可想想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一边喝着酒一边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抱怨着:
“女孩子家就不能温柔点吗?”
——追命的易容术从来都是闻名江湖的,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柳沉疏是个女孩子。
他声音虽小,但柳沉疏内力不俗,自然是耳聪目明,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当即就微微一愣,却也并不慌张,很快就回过了神来,随手拍开封泥、仰头倒了一口酒,随即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我怎么觉得……就是因为我太温柔,所以你家大师兄才嫌我风流呢!”
——她的声音已然不复平日里的清朗,而是一下子就变得软糯婉转了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婉柔美,只是吐字间那股风流随性的意味却仍是异常鲜明。
追命噎了一下,却随即就拍着胸口哈哈大笑了一声,抓着葫芦去碰她的酒坛,大声笑道:“喝酒!”
“好啊,”柳沉疏也笑,拎着酒坛抬手和他的葫芦相撞,“喝酒!”
她一边笑一边却是冲着追命满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一下却终于显出了几分女孩子身上才有的娇俏来,竟是意外的活泼可爱。
……
无情在第二天又见到了昨日的那位“李姑娘”——是和前一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无情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他想起了昨日下午三师弟追命忽然来找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大师兄,沉疏他要是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你生气归生气,气几天也就过去了,但别对他这个人有成见,他其实——人挺不错的,也不是真的就风流,他其实……唉算了——他肯定不愿意我跟你说这些,总之大师兄,他这人有的时候确实挺讨人厌的,但对病人那真的是掏心掏肺!”
追命对人情世故最是通透,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追命走后他静下心神想了许久,已然是隐隐有了些猜测,而现在一看——
“柳公子,我的字……这样写可好?”那李姑娘脸色微红,偷偷抬了眼去看柳沉疏,试探性地又往柳沉疏身侧靠了一步。
柳沉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恰好又往另一侧不动声色地让了一步,不经意间就再次拉开了些许距离,看着手里的一沓纸,柔声道:
“李姑娘的字已颇有进步了,只是这一竖还需多下些力道才显筋骨……”
原来是向柳沉疏学字的——无情摩挲着手里的一枚飞蝗石,抬头又看了一眼……柳沉疏自始至终都和那姑娘保持着距离,神色温柔却极坦荡大方。
看来果真是如此……柳沉疏虽风流,言辞神态却从来都不会显得轻佻,昨日他却一反常态、语气异常轻佻,他早就该发现的——无情眼底闪过一抹恍然之色,拢了拢衣袖、收起了手里的那一枚飞蝗石,推着轮子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后,柳沉疏照例去给无情施针,本以为定然看不到什么好脸色,但出乎意料地,一向冷峻的青年这会儿神色间却竟像是带着几分柔和的意味。
“怎么?”柳沉疏眼角微挑,低低笑了一声,“莫不是大爷果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而今有求于我,这才不得不纡尊降贵、赏我几分薄面?”
这话明明是在自贬,可此时从柳沉疏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却非但显不出半分卑微和讨好,反而满是自负和调侃的味道。
无情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脸上竟是没有半分愠色。
柳沉疏挑了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无情却是也已然开了口:
“不必再激我,”他依然语气淡淡,素来清冷的声音里却竟像是带着隐隐的暖意,停顿了片刻后,却是又看着柳沉疏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多谢。”
——自己的症结究竟在哪些地方,他一直都很清楚。理清头绪之后,柳沉疏昨日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很容易就能够想到了。
无情很少笑,但他笑起来很好看——他本就是一个极俊美的男子,只是平日里杀气太重,这一笑,周身的杀气和轻愁却像是在一瞬间尽数消融,带着一种雪后初霁的温暖,让人有些——惊艳。
柳沉疏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和无情一样俊美的男子,万花谷中多的是风流俊逸的师长和同门,但却都没有无情这一笑来得令人惊艳。或许就是因为他平日里实在是太过冷峻、杀气太重,在鲜明的对比和反差之下,才让这一个笑显得格外温暖好看。
柳沉疏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好半天才恍然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却是伸手按了按额角、轻轻笑了起来——但那笑里,却满是无奈的意味: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学会好好用一用脑子,但你却要学会——有的时候,不要用脑子。”
无情愣了愣,慢慢敛去了笑意,却并不应答——柳沉疏叹了口气,和往常一样弯了腰去解无情的上衣,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施针。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无情低头,清晰地看见柳沉疏眼下的暗色,衬着他白皙的肤色,显得异常突兀和鲜明。无情神色微暖,正要移开视线,却忽然听见柳沉疏开了口:
“盛崖余,多活几年、多破几桩案子吧——病人没几年就死了,传出去我多没面子、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和戏谑,无情却分明就听到了担忧和叹息的意味——他叹息和担忧的,当然不是自己的面子。那么自负又自由的人,哪里会把所谓的面子放在眼里?
无情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柳沉疏叹了口气,也不再提,仍旧全神贯注地继续替他施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却是忽然听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好。”
第6章 穿帮
第六章
穿帮
柳沉疏故意去激无情的原因虽是已经被无情揭穿了,但柳沉疏却也没有就此消停下来,反倒像是越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起来,只要一逮着机会就有意无意地调侃他——无情的脾气其实说不上太好,起初倒也还会冷着脸看他,可时间久了终于也懒得再和他计较,心头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可奈何,气色倒是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好过一天。
这几天的天气都有些阴沉,虽然没有下雨,但多半时候却也总是乌云笼罩,尤其是一入了夜,便是根本看不到半点星光和月光。若是不点灯,只怕真的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了。
柳沉疏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皱着眉看向屋外一片漆黑的天色,转头却就看见了从隔壁房间里透出来的明亮灯光,眉宇间稍稍舒展了些许,抬手弹指射出一道气劲灭了油灯,略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留下了屋里另一盏昏暗的烛灯,而后关上门,两三步就走到了无情的门口,屈指敲了敲门。
屋里很快就传出了无情的应答声,柳沉疏伸手揉了揉眉心,转眼间又已换上了一贯的笑意,推门进了屋。
无情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看向柳沉疏,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视线略略一扫,却在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棋盘和棋盒时微有些意外地愣了愣。
——柳沉疏一贯嫌他思虑过度耗损心神,今晚又怎么会突然来找他下棋?
“先前诸葛先生说我们棋力相当,有空正可以多切磋切磋,”柳沉疏却似乎是浑然未觉,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怀里的东西在案上一一摆放好,眼角微挑,“我看现在就挺有空的,手谈一局如何?”
无情自是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却听见柳沉疏再一次开了口:
“我上次已说过,你要学会不要动脑子。”柳沉疏习惯性地把玩着他常系在腰间的那支笔,手指灵活得让人有些目不暇接。见无情这时候恰好转头看过来,他忽然挑了挑眉,摸着下巴轻笑了一声,“如此——为了避免你太过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