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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安才发现小元有画漫画的特长,他在墙上的挂历上留下了不少大作──Se情漫画,器官特写──可惜除此之外家安没什麽收获。这使他有点泄气。
元坚强家里基本没什麽书籍,挂历在墙上、马经在桌子上、Se情杂志很随意地扔在床头,除此之外还有什麽能写字的纸张了吗?
家安站在一片乱糟糟的厅里漫无目的地巡视房间,桌子上的收音机里播放警讯不时灌进耳内。
旺角的某间民宅有人烧炭自杀;高架桥上有人想跳下来;元朗牛杂铺里有人械斗……
怎麽这麽乱?家安只觉得又烦又乱,怎麽从前就没发现?我在保护他们吗?我在保护谁?!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他一脚踢在沙发上,沙发发出巨大的响声庄到了前面的电视柜上,随之,家安把视线从收音机转移到了电视机上。
电视,DVD,下面的柜子里有影碟,影碟封面……
家安扑了过去。
几摞影碟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其中一张盘的封面上潦草地记录著一个手机号码。看得出来,元坚强在写这几个数字的时候很惶急,原本就不甚好看的字体更加七扭八歪。
这是一个对家安来讲很陌生的号码,不是常来往的朋友。而对於小元来讲,无疑,这个号码很重要。
接电话的是个男孩,在铃声响了很久之後。
“小元哥,你,你还在香港?”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即刻传来有点哆嗦的声音。
是那个追杀令的功劳,家安推测。而对方看到电话号码会以为打电话的是小元,可见他知道的消息还不及家安。
“妈的,不用怕,我不是小元。”家安不耐烦地道,他势必要澄清一下,否则杀小元的人可能很快就会破门而入。此刻他可不想被误杀。
“哦……”对方松了口气,“大哥,您是?”他挺客气,因为想到这个时候敢在元坚强家的,恐怕也不是小人物。
“我叫方家安,你记著,有小元──元坚强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要给我来信!晚一秒,就算你躲在粪坑里我也会把你揪出来!”家安一口气狠狠地说道,“我的手机号码……”
“家安哥?你还在九龙?”没等家安说完,对方已经惊讶地冲口而出。
家安一愣,小元要跑路可以理解,什麽时候自己也要跑路了?近来他也没做什麽会被追杀的事情啊。“什麽意思?”他问。
“没……没……”对方发现家安似乎并不知情,便畏缩著想敷衍过去。
“cnmd,三个数,”家安冷笑道,“一……”有了电话号码很容易就找到这个人。
“不……不是,我……南哥跟您已经讲和了?”对方呐呐地说,“这就好了。”
“没错。”家安心中一动附和著说,忽地想起之前小元劝他不要再混的话,“你都知道什麽了?说说看。”他缓缓地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对方忙说。
“你想要跟我面谈吧?”家安笑道,“你妈的,自己找不痛快。”
“安哥……”对方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就是那次小元哥让我找一个叫莉莉的舞女的事,就这些,剩下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小元哥跟我说这事谁也不能说,不然会出大事。我没跟别人说过,真的!”
舞女失踪,家安几乎身陷囹圄……
是这样。
他一拳打在墙上,“你嘴有多严我会让你活多长。还有,你给我记著,有小元消息第一个……”
“我知道,安哥,你放心,我肯定第一个给你消息。”对方忙乖巧地道,“安哥您的电话号码我知道。”
家安点了点头,切断电话。
原来是这样!
什麽双程证,什麽不想卷入是非?这都他妈的是骗人的!真相就是阮南把那个女人藏了起来,而元坚强终究把她挖了出来。
阮南早就想整死我!在他心里,我的威胁大於利用价值。家安咬牙,如果不是小元,上次就栽进去了。
这事小元不说,也不准知情人张扬,那是因为他怕家安脾气暴躁,心中藏不住火气,所以他装作没看到阮南背後捣鬼。他知道一旦让阮南得知这事已经泄露,他们的矛盾明朗化,那阮南将不再屑於背後搞小动作,他会直接灭了家安。
凭家安现在的综合实力,怎麽跟他斗?!
如果说家安现在的处境像在旋涡中心,那麽为了形成这个旋涡,阮南没少出力。
但阮南那时只是感觉自己会受到家安的威胁,而眼前大君似乎已经有了重用家安来削弱阮南的权利的苗头。
家安原以为自己要对付的只有大君,要应付的只有洪爷,但他现在忽然发现,大君远没有阮南威胁大,杨振东比洪爷要棘手上十倍!
阮南的进攻和杨振东的紧逼会要了他的命!
家安後退了几步,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怔怔的看著窗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麽好。
家安从前也怕过,而且他以为那种怕死就已经是极致了,可现在才知道还远不止。
开始他以为自己已经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一时想起了太多,他理不出头绪。
中途退出,恢复身分?迎刃而上,除掉障碍?
是,他是可以申请退出,这种性命悠关的时刻没人敢逼他。但他花了十五个月时间,数次生死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君要重用他,这是多好的机会!更何况付出心血的不只他一个人,现在叫他怎麽退?退了怎麽面对洪爷?还有什麽前途?而且从前受到生命威胁也不少,他坚持不离开,现在他以什麽样的说词打报告会不引起怀疑?
这些日子以来他跟洛彦的行踪并不难查到,家安敢给警方完全调查自己的机会吗?
从前他怕时他会去拼,他年轻力壮,机敏善变,他没有後顾之忧;但这一次不同,稍有差迟两人就没命。
两个人。
从前他想的是如果成功……现在他担忧的是万一丧命……
如果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多好,只要等到他安排好洛彦──哪怕时间只够洛彦习惯了眼前一片漆黑──到时家安就可以无所顾忌。
他只要多一点时间……
他已经濒临崩溃,再也承受不了更多压力。
家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依然紧握著电话听筒。
好消息是十二个小时之前洛彦能够做饭,至少不会用面包和饼干打发他的後半生,家安动作缓慢地挂上电话,自己安慰自己说。
***
已经深夜,但天气依旧闷热,天气预报说夜间或者明天有大雨。
家安的脚步很沉重,他才买了两碗元朗牛杂老店的牛杂,打包,手上提著的方便袋里装著五斤鸡蛋。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後,他才敢走进洛彦所在的大厦。
他买了新的手机,上面已经设定好了三个外卖电话,只要洛彦按一个按钮就会有人把东西送来。两万块钱家安全部折换成小额钞票,送外卖的来了洛彦只要从门缝里塞出去就行,应该很方便。不过下一步怎麽走,他还是把这些先办好,以免出了突发事件来不及处理。
一时之间他想不起自己还能够准备什麽。
洛彦不知道家安这时候会来,所以家安开门的时候首先轻声说了句“是我”。
“怎麽……”洛彦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带著些惊诧,接著,卧室的灯亮了。
他不需要光亮,但家安需要。
“路过牛记──很有名的牛杂店──想你可能没吃过,所以带来点给你尝尝。”家安强笑道,走进房内:“我的手艺不能跟你比,好在还有人能替我出头。”
洛彦笑了,“味道很香,我这里就闻到了。”他说,一脸很渴望的样子。有时候,他的脸上会出现只有孩童才会出现的表情,看来极单纯。
“你先吃,”而此刻,看到他这种表情,家安蓦地心中酸痛,几乎要哭出来,他将牛杂放在床头柜上,“我把鸡蛋放进冰箱。”
“买了鸡蛋?生的?”洛彦笑道,“我等你一起。”
感觉真的……很温暖,家安也应和著他微笑,拎著鸡蛋走向厨房,然而才经过客厅他的笑容就凝结在脸上。
客厅的桌脚旁有一滴血迹,往厨房方向大约一米是一块被擦拭过,但仍留下红色的血痕。
家安只觉得心脏强力的收缩了一下,紧接著又是最大限度的扩张,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吸走,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手中拎著的鸡蛋几乎落地。他紧走了几步,打开厨房的吸顶灯,一片惨白的光线中几处干涸的血块分外刺眼,断断续续,似乎大部分血迹已经被擦掉,他见到的只是漏网之鱼。
“今天过得怎麽样?”家安抓紧了门框,问,声音很紧。
“还好。”洛彦淡淡地道。
“还好……没什麽意外吧?”家安停了一下,又问。
“没有。”洛彦确定地说。
菜板上的血迹已经深入木质,擦拭不掉。
而看到菜板的这一秒,所有的血液又猛然都回到了家安身体里,他的头有些发胀眩晕的感觉,不记得自己怎麽松的手,唤回了他的神志的是鸡蛋落地的碎裂声。他疾步走回到客厅,打开药箱──他把药箱放在客厅的桌上,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这样洛彦拿起来才方便──入眼的仍然是那恼人的红色。止血和消炎两个药瓶上血印殷然。洛彦一直都分不清那三个瓶子,因为它们的外形该死的相似。
他用力的搓了搓脸,咬紧牙关:“晚饭吃的什麽?”
“……火腿炒饭。”洛彦沈默了一下,才回答。
家安走进了卧室,站在洛彦床边,不说话。
“……我没擦干净?”洛彦抬起头来,脸上一片落寞。
家安弯腰,抓起洛彦的左手,出乎意料,入眼的不是刀伤而是一块烫伤。“这又他妈的是什麽?!”家安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胸臆,忍不住大声叫道。
“这只。”洛彦举起右手,手背上是勉强愈合的丑陋的枪伤,染著血污的纱布包著他修长的中指和食指,“我忙著关火时碰到了炒勺上,左手烫了一下。”
家安紧紧地咬著牙关,凝视著洛彦的脸,他的眼眶比先时凹陷──洛彦的眼球已经有些萎缩──家安知道盲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受伤,尤其在刚开始失去视力的时候。
受点小伤很平常,家安对自己说,但他止不住心痛。
洛彦本来不该盲的。
他的那双眼睛本来有多漂亮,眼神清澈锐利。
家安知道,洛彦失去的东西,自己永远都无法弥补。他艰难地稳住自己要发抖的身子,慢慢俯下头,去亲吻洛彦紧闭的眼睛。
就在家安的唇瓣接触到洛彦的睫毛时,洛彦蓦地扭头避开。
家安的身子就著那个姿势僵直在那里,半晌,一滴水珠慢慢地溢出眼眶,沿著他的脸颊爬到了下巴。
洛彦从来没为眼睛流过泪,此刻,这滴泪水终於从家安的眼中找到了出口。
牛杂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但没能吸引到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很晚了吧?睡吧。”良久,洛彦道。
“我去洗澡。”家安转身,不经意看到床头柜上的牛杂,还温热。他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想放洛彦独自生活。他觉得想得到的都已经为洛彦准备妥当,电话啊,钱啊,甚至水电费他都存得足够。他想得很充分的,他跟自己说过许多遍没问题。他说他可以放开一段专心摆平大君。他说不要给自己那麽大压力,一切都会解决。他说以胜利者的身份回到警局之後,前景就会明朗。他说到时候就可以想办法偷偷给洛彦安排一个身份,不用他出去做事,警察的薪水足够养活他们两人。
他说过许多话来劝说自己,但两只带伤的手瞬时就把他辛苦做好的决定全部推翻!
他根本就放不开,无法放开!
家安简直柔肠百结,五内俱焚。
他把冷水开到最大,当头淋下来。
“你害他瞎了眼睛,你拿什麽补偿?拿什麽?!”他问自己,“你发过誓说不让他再受伤,他现在怎麽又受伤?你怎麽解决?”他的头很痛,紧迫的压力,内疚,怜惜,痛苦和突然的冲击让他已经难以承受!
家安背靠著湿淋淋的瓷砖墙壁,慢慢蹲下身,抱著头:“……我们离开香港吧。”他忽然大声叫道,“我们偷渡!”
“怎麽了?”洛彦惊讶的声音和著拖踏的脚步声来到洗手间门口。
“我不想待在这里,行不行?”家安有点控制不了的歇斯底里,“香港,香港是个什麽地方?有人拼命的想活下去,步履维艰,可还有那麽多人想方设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