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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息着,在我家很安全!”
“有没有人知道?”
我摇摇头。“放心!我连下人都通通辞退,这儿只有群姐和我!”
“三姨,多谢你,我以为我死了。”
“年纪轻轻的,别说这种傻话。你还有三个孩子在海外念书,你责任未完呢!”
“我对他们不起!”
跟着阮端芳就嚎淘大哭。
看样子,事有跷蹊,不只是贺聪花天酒地所致。
我先让她哭个够,哭出来了,委屈去掉一半,才好说话。
冲了杯热茶,又绞了条热毛巾予她,我终于让阮端芳稍稍安定下来。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我,羞于启齿,错得很多。”
“快别自责过甚,这世上谁永远没有行差踏错?”
“贺聪他待我不好,不等于我应该以牙还牙。”
事已至此。我只好鼓励她把事件讲出来,始能解结。
我说:“贺聪是有责任的,你连名带姓的给了一个男人,他应该令你生活安乐,精神畅快。”
“他没有,他没有。从来都没有。我只是贺家最见得人的一个花瓶。在外头,好看好用,百般炫耀。回到家里,他没对我拳打脚踢也只因为他不屑。”
闻言惊心,好可怜的阮端芳。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俩年纪轻轻就结了婚,为了上一代的意愿。
“我痛苦、孤寂、难过。因而有人乘虚而人……”
那就真是太顺理成章的事了。
“他,原来并不是个好人!”说着这话时,阮端芳浑身打战。
我不期然地抱住她。
一副荏弱的血肉之躯,能承担多少风雨。
“别怕,别怕!”
“三姨,我真的害怕。我以为在茫茫人海中,有一盏小明灯,肯照亮我的心,原来,不是的。他扶了我一把,就要我付出代价。三姨,三姨,怎好算了?”
我呆住。
“我实在没有那个钱。娘家里头,人人但求自保也来不及,这些年,阮家也不过是名大于实,何况我是外嫁女,母亲的仇家也还不少,让人家知道了,只添了残害我们的事实。贺家呢……。我拍拍端芳的肩膊,不劳她说,我完全明白。“三姨,我一点私蓄也没有。”阮端芳苦笑,看她勉强扯动着面上的肌肉,尤其不忍。“是不是好笑了?阮云龙的十二小姐,贺敬生的长媳,人家以为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错,自嫁进贺家来,穿金戴银,不愁衣食,可是贺聪多一个余钱也不过我手,他曾说;‘女人是不能喂饱的’……”
我惊骇。
有点觉得天旋地转。
实在是太呕心了。
如此无情无义,完全冷血的说话可以出诸于一些男人之口。
“三姨,我连那一套套的首饰都放到与贺聪联名的保险箱内,我怎么敢拿去变卖?”
“那人,他要多少了?”我问。
“一千万。”
“真的会开价。”我悲愤。
“我拿不出一干万来,他就要等明天贺聪回港来,把我和他的丑闻告诉贺聪去。”
这个人一定曾经对牢阮端芳指天誓日,说爱得她要生要死。咳!
男人,可以如此的恐怖。
外头骄阳灿烂,天下的人谁敢说半句阮端芳不是至幸福的女人?
我的心抽痛。
因此我感激贺敬生。
他完全可以像贺聪对待妻子般待我。
我甚而感激潘浩元。
不得不暗暗承认,他也绝对有能力偷窃我寂寞的心。
无须学这个无赖般劫财劫色,他只需要把弄着一颗原以为得到归宿的心,得意地冷笑数声,我就能死一万次。
怎么能怪阮端芳?
“他叫什么名字,如何联络?”我问。
只有一天时间。
“区展雄。”她把电话写了给我。
“三姨?”阮端芳看我的眼神,忧怨惊惶,像正待法庭宣判结果的死囚人。
“放心,你给我在这儿好好休息一天,日落之前,我把好消息带回来给你。”
“可是……他并非善男信女。”
谁又是了?
赶狗入穷巷,定必反噬。
我安慰阮端芳:“你昨晚晓得摇电话来,三姨自然有办法,当今之世,谁有本事动贺家人的歪主意了?”
我穿戴停当,出门去之前,慎重嘱咐群姐,要她给聪少奶奶热点清爽的稀饭,又说:“除了三小姐外,别让任何人进屋里来。若大小两位潘先生来电话找,说我自会跟他们联络。”
我自己开车到浅水湾酒店餐厅去见区展雄。
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
好眉好貌生沙虱。
有什么话好说了?
开门见山,无所谓扭横折曲,白客气。
“你要的那个价,贺家付得起。”我看牢他,并不畏缩。
“那就好极了。闻名不如见面,贺敬生如夫人果然冷艳动人,且举止明快。”
“也头脑清醒,并不轻易受骗。”
甜言密语三千箩,我有得出卖。
眼前人脸上刹那飞红,他遇到对手了。
竟以为鸿运当头、鸿鹄将至,我们贺家买一送一,他简直异想天开,荒谬绝伦。
我气定神闲地,望住区展雄说:“拿得出来与值得支付,完全是两回事,想你明白。”
对方吸一口气,大敌当前,他也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说:“贺家声望何只此数!”
“说得对。你知不知道贺敬生的资产究竟有多少?单是敬生企业名下的股权时值,就是几十倍于你现今要的那个数,你开价是不是太低了,全副身家过户到你名下去好不好?”
区展雄呆住了。
“江湖道上,盗亦有道,是不是?因而你只要一个自己满意的数目!”
“贺太太深知我心!”
“交易是双方面的,过得了人过得了自己,天公地道。三百万,这是我还的价。”
区展雄笑:“出手太低了,贺家人怎么好像在女人街买内衣裤似,讨价还价?”
简直狗口长不出象牙。
“你开天杀价,我落地还钱,天经地义。”
“差太远了,八折还可以,否则,免问。”
“那么请便。”
贺敬生是本埠金融界玩沙蟹玩得最棒的一个。
自大同酒家时代开始,我就看他耍这游戏耍得出神入化。
名师门下出高徒,要吓我还真不易。
这一铺,我跟他赌定了。
区展雄果然没有去意,只道:“贺太太,是贺家的钱,用在贺家的事上,你何苦如此紧张。抖出去,真不是闹着玩的。”
“说得对,你尽管告诉贺聪去,秘密一拆穿,就不值钱,包你一个子儿也到不了手。阮端芳遭遇如何,根本就跟你毫不相干,你为了害她而损失三百万,算是一条什么数?”
“贺太太,除我之后,我的一班手足也要餐安乐茶饭!”
我拍案而起,厉声骂道:“姓区的,只一个数目,你要还是不要?”
我用手按着餐桌,把脸略俯向他。
双目炯炯有神,一脸不怒而威,再阴声低气地跟他说:“你有兄弟,真捧!江湖行走的人,谁没有了!别告诉我,你对我的出身毫不知情,欢场中人的手腕高下,你心中有数。贺敬生和我从小吓到大,当年,他为我被围欧得差点没命,一个翻身,对方落得个什么收场,怎不叫你那班兄弟查查去!”
“贺太太,贺太太,且少安无躁。”
我慢慢的坐下来,打开手袋,取出支票簿,写好支票。
在区展雄接转前,我说:“拿了这笔钱,立即消失,永远不要被我见到你。本城所有传媒,若有直接间接影射此事,一样唯你是问。请记住,你还有七百万在我手上,如有食言,贪得无厌,本城有甚多人愿意领你和你那班兄弟的这笔遗产。”区展雄接过了支票,脸还青红不定,还不敢忘了向我打恭作揖,始行引退。
我叫住了他:“还有,以后站在人前,别一只狗似的,起码嘴里放干净一点。贺氏金马玉堂的家势,家人是不上女人街买内衣裤的,我们走进通中环的任何一间珠宝店去,全部都三折还价,水到渠成。”
回到家里来,我差不多是有梯扶梯,有墙扶墙的才到睡房去,实实在在累得一塌糊涂。
推门进去,只见贺智紧紧抱住阮端芳,其实一房子内三个女人脸青唇白。
“摆平了。”
说完这话,我差点要昏倒在床上。
刚才荷枪实弹似地跟那姓区的大拼,实在惊险百出。
不是不怕他把整件事公诸于世,更不是不怕一个一千万元后还有无数个一千万,当然更不怕他的那班手足。
然,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看到那姓区临走的表情,他露了底了,我赢定这一场仗,才敢回来交差。
“三姨……”阮端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三姨,我们感谢你!”贺智代她说了。
“都是一家人,是不是?”
两人忙着点头。
“也许贺聪回来,我应该向他提出离婚。”阮端芳说,微垂着头,明显的惭愧。
“这不是第一步。”贺智说。“你没有对大哥不起,只不过,拼过平手而已。”
阮端芳抬起头,望住了贺智,又转而望向我。
我点头,拍着端芳的手背。
“大嫂,人贵自立,要脱苦海,你要改变生活方式。重新计划未来。”贺智说。
“对了,不要倚赖贺聪,甚至无须仰仗贺家,靠你自己。”
我鼓励阮端芳。
她以胡疑的眼光望着我和贺智,却渐渐闪出希望的光芒。
“我能吗?”
“大嫂,到顺昌隆来,跟在我身边学习,你在各方面都需耍历行储蓄了。”贺智连忙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上。
“对,我实在大贫乏了。”
世界上贫乏的人也真多,阮端芳知道自己有所欠缺,就已非最贫乏之一种人了。
像贺敬瑜,甚至是聂淑君,她们将整个生命集中在某一两个人身上与某一个范围的事情之内,从其中找寻归宿与寄托,才真真寒酸而狭隘。
我当然是她们所针对的那极少数人其中之一大热门。有时,对我言行起居的关注之甚,真使我大吃一惊。
这天正正是每月初一,我们贺家女眷都回到大宅去吃晚饭,贺聪与贺勇例行缺席。
阮端芳跟聂淑君说:“贺聪兄弟不回来吃晚饭了,在外面有应酬。不用等。”于是一桌子都坐满女人。
“这年头要稳定生意大局还真艰难,大嫂,你还真算好福份,生哥过世之后,两个儿子撑得住。”贺敬瑜说。
“有人比我好福份,我的两个儿子打定江山,让别人坐享其成。”
一言一语的唱双簧,又习以为常的扯开序幕。
我看得到贺智想发作,一脸的不以为然。赶快拿眼示意,叫她别当作一口事。贺智不理,一转头,望住她母亲说:“妈,难得一家人聚齐了吃一顿饭,少讲这种影射弹劾别人的废话成不成?”
聂淑君还未回答,贺敏就开声说:“贺智,你要妈开门见山的实话实说是不是?只怕会听得你脸红耳赤,义愤填胸也未可料。你是否受得起刺激?”
“那你直说好了,天大的是非,我都听过,不见得会吓破胆。”
“贺氏最近的生意难做,你可是知道的!有人在爸爸还未做第一次生意之前,就忙不迭地另起炉灶,连得力伙记兼大客户都一并罗致自己门下。哟,我倒忘了,连你贺三小姐的投资户口都转移了阵地,你说,是不是生意艰难!”
我得住,只低头吃饭。
贺智放下碗筷:“事情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难堪,怎么你不去比较一下贺氏生意下跌的百分比是不是就是富华生意的全部,才好指责别人呢?怪人需有理。”
“贺智,你是行走江湖的人吧!形象这回事可大可小,你不是不知道的!”贺敏说:“外间人看我们贺家,好像就快要把一半身家搬到潘家去似,有很多人无谓两面得失,于是另觅出路,何必夹在中间,万一沙尘滚滚,杀错良民!”
贺智一听到涉及潘家,下意识有点尴尬,没有再灵牙利齿的接下去。
迟疑了好一阵,她才说:“二姐闭门家里坐,得的商场消息还不少呢,只怕鱼目混珍珠,不辨真假!”
“三妹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贺敏刻薄鄙夷地笑:“近诸者赤,近墨者黑,你别说我这做姊姊的不提醒你,这儿多人在坐都听住了,我算尽过我的责任了。”
贺敬瑜看贺智被贺敏这一说,弄得腼腆地粉脸飞红,一时间静默下来,她怎会错过大好时机,立即打蛇随棍上说:“贺敏你也太小瞧了你妹子了,说到底是世家出的身,再不学好,也不致于明目张胆,半夜三更的把个情人带到家里来。”
这可是太严重的指责了,我一时也忘形,问:“姑奶奶这是讲谁?”
聂淑君立即答:“小三,你别又说什么人在指桑骂槐,我可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