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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梁凤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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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淑君立即答:“小三,你别又说什么人在指桑骂槐,我可是实话实说的人,正要问你,为什么顷夕之间,把一屋子的佣仆都辞退了。你睡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与事了?那位姓潘的车子停在你家外头大半夜,人才鬼鬼崇崇地在天亮之前离去,竟又为了什么事了?日间跟姘头合伙明目张胆抢贺氏生意,晚上干脆在敬生故居闹个天翻地覆,花月总留痕,你以为能瞒天过海,也太异想天开了!”
  阮端芳吓得张着嘴,脸上肌肉不住颤动。
  贺智拍案而起,怒容满面,大喊一声:“妈!你住嘴!”
  我也慌忙站起来,止住了贺智的话:“三小姐,不必为我讲话。”
  贺智望住我,也回望阮端芳,只见她脸色早已发白,惊得一眶眼泪凝住,分明满溢,仍不敢掉下来。样子实在太可怜、太可怜了。
  我缓缓而坚定地说:“大宅和我那边,从前只为敬生的原故而有牵连,如今,显然的是各家自扫门前雪较为清楚稳当。我有什么行差踏错的话,我自会承担后果。如果大少奶奶认为将你所见所闻所揣测的,肆意传扬出去,对贺家的家声没有影响,而又能遂你心头的快意,无人能阻止你。这以后,大宅的门槛森严,你若认为我无须到此的话,就请怒我疏于问候了。”
  我对贺智和阮端芳抛下了一个眼色,让她们心领神会就好。
  我拉开了椅子,头也不回,理直气壮,心朗神清地走离大宅。
  出了大门,回头一看这巍峨白屋,只轻轻地叹一口气,心里说:“敬生,请恕我再无能为力了。”
  俄顷,我直觉满身疲累,十多年来的积怨,宛如山洪暴发,汹涌泛滥,把整个人都淹没。
  我的的确确已经受够,如还不奋身脱离险境,即遭没顶。
  再从新挣扎为人,必须改头换面,以新的心情、态度、宗旨、怀抱,面对世界。
  没有敬生在旁对我搀扶,我只能靠自己。
  敬生的存与殁,决定了我的身份,绝不是我要离敬生而去。而只是我不再依附敬生站在人前,改为把他放于我心深处。
  也不是我如何慷慨伟大,予阮端芳成全。
  那关系贺家荣辱的一件事,又何必半途而废。
  聂淑君跟她同心连气的贺家人,根本是日以继夜、无时或缺地寻找机会,誓要将我拥出贺家门外。
  看她们如此的尽心竭志、不遗余力、辛苦经营,就算今次达不到目的,以后漫长岁月,还愁缺少机会?
  我何不趁早给他们一个迁就算了。
  知我者谅我。

  敬生在天之灵,一定知我。
  回家的路上,是独行。
  然,我不怕。
  我重覆又重覆地鼓励自己,从前是敬生拖住我的手,如今是敬生抚慰我的心。漫漫长夜之后,必有黎明。
  晨光灿烂,又是早起,精神奕奕地工作之时了。
  富华经纪行的生意真的日益兴盛。
  无可否认,有相当多的是贺氏的旧客,并不为什么,就为宋欣荣揸盘,他们有信心。
  我笑说:“荣叔,你何只是宝刀未老,再战江湖,简直是凛凛雄风,叫行家闻风丧胆,你何时大手出货入货,都成触目目标!”
  小型经纪每天对牢大利是画面,总要搜索市场内一些大经纪的买卖动向,以定自己的方针行止。
  炒卖股票,很多时像捉迷藏游戏,总要乘人不备,或买或炒,若等到一旦成风,就已短了盈利。
  故而每间经纪行的揸盘经纪,等于是成盘生意的灵魂。
  他何只权操客户投资之生与死,就是经纪行本身的买卖,也在他手上。
  敬生之所以名重江湖,就是他多年来掌握的股票交易,有如龙飞凤舞,得心应手,且他仁厚忠实。
  宋欣荣听到我对他的推许,竟然感慨:“说什么,我的功夫还及不上生哥一成。他是这一行的绝无仅有的天才。我敢说,我学得到他的,只是那份忠直而已。”
  宋欣荣压低声浪,说:“贺聪何只功夫差得远,就是他那副德性令人吃惊,不择手段的引诱各式客户买卖股票,一有风吹草动,根本就不顾人家生死,先行照顾自己荷包。人客越是全权信任他,他越是黄皮树了哥。拿着客户的股票去做买卖,先蚀人家的,却先赚自已的。一旦有任何风浪,面不改容的斩人家的仓,完全想都不想,当初是怎样甜言密语引人家以子展开户的!”
  宋欣荣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并不言过其辞。奸猾股票经纪,只要凡人盘出货,都给客户报高讲低一个价位,就已经是将自己的利益建筑在别人的吃亏之上了。
  贺敬生从来一言九鼎,自己对自己讲好,这一手是替谁入的货,赢蚀就由那个户口全盘负责,绝对均真。
  他要交代的不只是客户,而是良心。
  别以为江湖上有永恒得逞的瞒天过海功夫。人们的眼睛终究会因为吃了亏而变得更雪亮。
  对贺敬生尊重,自然会不值贺聪这种经营所为。
  故而贺敬生死后,贺氏生意大不如前,这是主因。
  “我之所以不甘寂寞,重操故业,仍不肯回贺氏去,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宋欣荣说:“我们股票经纪为什么老被人家看成捞家似,无他,就是因为有害群之马。且贺聪对老臣子都不予厚待,既是摆明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何必替他卖命。”我拍着宋欣荣的手,一时间无辞以对。
  并不喜欢在别人批评贺家人时,忙不迭地加一把劲,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宋欣荣继续说:“细嫂,倒是你心肠品性跟生哥一样,难怪你们合得来。就是这几个月来,看你的功夫也真吓一大跳,小瞧不得呢,简直是武林异数。你若不怪我大言不惭,我就敢拍心口,你再多跟在我身边学艺,过一段日子,就是贺敬生再生了。”
  我开心地拿手指指自己的胸堂,半开玩笑地说:“我本身资质其实不好,也许敬生真在心上帮你一齐指点我。”
  跟着我再认真地重覆一句;“也是真的,敬生长存我心,未曾离开过。”
  宋欣荣听我这么一说,蓦地把我拉到一边去,把声音再调低说:“细嫂,我完全信得过你对生哥的情义,我这才敢直言了,外头已经谣言四起,把你和潘浩元的关系讲得天花乱坠。”
  “荣叔。”我当然觉得委屈,在自己人跟前,也就禁不住露了怨怼:“我不知如何向你解释才好。”
  “细嫂,我向你提起了,并非要问你取什么解释,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要诸多解释的心就随他去好了。老实说,就算生哥在天之灵怪我,我也是凭良心说话,你年纪轻轻的,要再觅归宿,当真天经地义的事。潘浩元人品事业,都配得上你。故而,你们若走在一起呢,关爱你们的人,应该替你们高兴。若只是高义隆情的老朋友,我们也绝对支持你。只是,细嫂……”
  宋欣荣有一点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才再继续讲下去:“这年头,奸人当道,很多小白脸与拆白党行走江湖,专事引诱深闺寂寞的豪门怨妇,你千万要小心。别的江湖传闻,我完全置若罔闻,但听说,你跟一些来往不得的年青人在公众场所起过冲突,是有这种事没有?细嫂,你万万不能掉心轻心。”
  我真是听呆了。
  很欲哭无泪。
  大太阳底下,真是何来秘密?
  我在浅水湾酒店餐厅内跟那姓区的开谈判,竟然成了江湖新闻。
  怎么想得到呢?
  就连面对的这位老实人,我也不能作出交代和解释。
  “荣叔,你千万安心,我不是个作贱自己的女人,人呢,不敢说有三分灵慧,但总是十分小心的。”
  “有你这几句话,我就安心了。人家怎么说,你也别被骚扰才好。一旦涉足江湖,就必有这种无聊是非,讲的人其实不上心,拿来消遣、平衡一下日中商场内的紧张情绪而已。这城有个好处,人们既善忘,市场的新闻又源源不绝,谁都不会专注到谁的身上去。还有,只要当事人站得硬,谣言会得往回走。”
  宋欣荣真是个老好人。
  他还笑嘻嘻地说:“且怒我说句孟浪的不正经话了。细嫂,你如今真要成为近日金融市场内的新鲜女强人了。女强人嘛,除却本事能干之外,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罗曼史,才叫人神往。这些日子来,外头很多客户,转来光顾我们,都暗地里跟我说,富华是贺敬生如夫人有股份的是不是?很有点慕名而至的味道。”
  宋欣荣摇摇头,叹息一声:“那个行头不讲点名气,真是笑话了!”
  也可以说,那个行头的女人不需要作某一程度上的牺牲色相了?
  难怪从前的父母,老是不大情愿女儿往外做事,做什么也属于抛头露脸。好看的女人,站在花生档做多一个半个钱生意,都只为那些男人们色迷迷地瞧多几眼,为着眼睛吃冰淇淋而自愿多光顾。
  女人从来都是养在深闺,才能讲专利。
  现时代,潮流是个个女人赶紧站到人前去,实情虽是才学本事有价,有时些微无可避免的色相仍然能起着相当作用,也真叫没法子的事。
  就在这最近,我已经以富华经纪的合伙人身份跟各种客户见面应酬了。
  事实上,我们也很挑,总是做大户的生意多。
  这天跟一位做制衣厂做得风生水起的大老板冯坤吃午饭,就不免有点啼笑毕非。
  “叫你贺太太是好像太见外了,市场上有人称呼你三姑娘,我就从众了,好不好?”
  我微笑点头。
  口头上把贺敬生撇开,也并不等于我的身份有了转移。
  “这年头是真女人本事过男人了,我看各行各业都有这个趋势。”
  也未尝不对,连的士司机与码头苦力,都有女人充任,是逞强?未必,我看是迫不得已居多。
  跟暂面相识的人当然不方便谈感慨,故而我人答:“承你们男士相让罢了。”
  “不,不,不,也是有真功夫使出来,有目共睹。就以三姑娘在市场内气势如虹,不是不令人叹为观止的。否则我也不会把投资户口开到富华上去。”
  “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依我看,三姑娘的实力和本事还不只于在金融投资上头,干别的行业,一样会挥洒自如,得心应手的,可有兴趣在地产上头发展?我手上有幅沙田地皮,很愿意跟你合作。”
  “我们顺昌隆也是专注在地产上头的,或者我请他们跟冯先生联络。”
  “你们贺氏不也一直在做金融生意,三姑娘仍另起炉灶,跟老潘合作得如鱼得水,怎么不可以考虑也跟我携手同行呢?”
  我极力控制着不发脾气。
  市面上一旦有了贺容璧怡会移情别恋的谣言,某些男人的头一个反应,就以为自己可以分一杯羹。
  莫说我仍心如止水,就算万一有日愿意接受第二春,还不会有这姓冯的份儿。并不见得有多少人有资格有本事取贺敬生之位而代之。
  类似冯坤这种人,我已并非第一次见和第一次应付了。
  我于是说:“贺氏由贺聪与贺勇兄弟执掌,我见少识浅,只想寻个小地盆慢慢学习,故而在富华行走。冯先生的地产事业是大生意,当然要以顺昌隆的经验才仅仅攀得上。”
  “既如是,我们仍约一个时间晚饭,好好的商议大计。三姑娘也在顺昌隆作得了主。”
  “冯先生太抬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只不过是顺昌隆的股东,股东跟董事的身份到底有别,是不是?冯先生请跟贺智联络,这些天来,连贺聪的太太阮端芳都到顺昌隆工作,或者我请她给你摇个电话,上你办公室去拜候拜候。”
  跟客户吃一顿业务式午膳还可以,免得过就不必作晚饭应酬,说到底,气氛并不一样的。
  我已领教过江湖传闻的威力,真可以无事化小,小事变大。何必在有选择的情况之下予人口实。
  当然,我决非对谣言退避三舍,问题在于麻烦惹上身是值还是不值?
  为这个叫冯坤的人,当然的不值。
  为潘浩元呢,我还真有理直气壮的胸襟予以支持。不必为人言而妄自牺牲一个好朋友的约会。
  星期天早上,我答应跟潘浩元去粉岭打高尔夫球。
  我并不认识运动,从前,贺敬生不崇尚这些玩意儿。故此我无缘接触。
  近日,潘浩元跟我说:“一天到晚搁在冷气办公室内会使人的红血球不活跃,皮黄骨瘦的,对中年人的健康尤其有坏影响,你应该尝试运动。”
  我信任潘浩元。
  每次看到他那亮得发光似的古铜色皮肤,我心就微微牵动。
  跟贺敬生那白净温文的模样相比,无可否认,潘浩元有他另一种神采。
  事实上,星期天也是最难过的日子,连电视节目都好像不怎么丰富,群姐又放假,只我一个孤伶伶的在家,更添寂寞,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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