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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先的梦幻又复活了,她又重新回到往日的梦境。除了幻想浪漫爱情,她又多了一种幻想美丽的外貌。这也许是人类思想史上最具破坏力的幻想。两者皆起源于忌妒,越缺乏安全感幻想越滋长,最后以幻想破灭而告终。她把外貌与美德等同起来,使她作茧自缚,愈加自卑自贱。她忘却了肉欲与仁爱。她认为爱情就是占有,浪漫就是精神的终极目标。她以此为源泉,汲取最为消极的情感,欺骗情人,囚禁情人,束缚自由。
看电影受教育之后,她会以绝代美女的尺度来衡量每一张她见到的脸,这个尺度是她从银幕上得到的最大收获。在银幕上她最终找到了昏暗的树林,僻静的小路,无尽的河岸,以及温柔的目光。在银幕上,丑鄙变得完美,盲人重见光明,跛足扔掉拐杖。在那里没有死亡,人们随着音乐举手投足。在那里黑白形象由光线打上银幕聚拢在一起,形成完美的整体。
这其实是一种极为简单的享受,可她从中学到了一切可憎可爱的东西。
〃惟一让我快乐的时光是在电影院里度过的。一有机会我就去那儿。我一般去得早些,在开演之前,他们会熄灭灯光,影院里一片漆黑。然后银幕亮了,我会立即进入影片情节。白人男人对他们的女人真好,他们都住在整洁的大房子里,穿着讲究,澡盆和马桶在同一地方。这些片子让我快乐,但也让我难以回家,难以面对乔利。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记得有一次我去看克拉克·嘉宝和琴·哈罗的影片,我把头发梳得高高的和杂志里她的发型一样,头路在边上,前额上一绺鬈发。和她的空虚一样。反正差不多。我就那样梳着头发坐着看电影,特别开心。我想要从头到尾再看一遍,就起身去买糖吃。我坐回原位。大口咬糖,那糖却把我的一颗牙给粘下来了。我差点儿没叫起来。我有一口好牙,没有一颗烂牙。我觉得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恢复元气。我那时已有五个月身孕,打扮成琴·哈罗那样,而一颗门牙却掉了。一切都开始走下坡路。打那以后,我也无所谓了。头发恢复了原样,结成小辫,丑八怪似的也不在乎,电影还照看,但情绪更坏了。我要把牙找回来。乔利笑话我,我们又开始打架。我想把他打死,而他打我打得不太重,猜想是因为我怀有身孕。但是一旦开了头,打架就不断了。他总是让我气得发疯,我就忍不住要打他。然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之后又怀孕了。可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我还是爱他们的,猜想是因为没钱,也可能因为乔利,他们可真急死我了。有时我极力不让自己打骂他们。我也可怜他们,但还是忍不住。我怀第二个孩子时,是个女孩儿。记得我对自己说不管她长得怎样,我都会爱她的。她像一个毛绒绒的小黑球。我不记得第一次我想要怀孕的心情。可那第二次我是真想怀孕。也许是有了一个不再害怕了。那时我感觉很好,想的不是怀胎,而是孩子。孩子出生之前我老是和她说话,像好朋友一样。你知道吗?晾衣服的时候我知道抬重东西对孩子不好,我就对它说抓住,我要把这些破烂晾上,别紧张,一会儿就完。它会安安静静地纹丝不动。有时我在盆里和面时也对另一个孩子说话,就像朋友之间的谈话一样。一直到最后我都对那孩子很有好感。到了日子,我就去了医院。这样从容一些。这回我不想像生那男孩儿一样在家里生了,他们把我和一大帮女人安排在一个大屋里。阵痛开始了,但不厉害。一个小老头医生来给我检查。他有各种医疗器械,他戴上手套,抹了油膏,伸进我两腿之间。他查完之后又来了一些医生,一个老一点儿的,其他是年轻的。老一点的在教年轻的有关生孩子的事。给他们示范。他走到我跟前时说给这些女人接生不会有麻烦,她们生起来很快,也不感到疼痛,就像下马驹儿一样。年轻医生们笑了。他们朝我肚子和两腿之间看了看,谁也没跟我说话。其中一个看了看我,我是说看了看我的脸,我回敬了他一眼。他低下眼,脸都红了,我猜想他心里明白我不是一匹母马,可其他医生并不知道。他们继续查房。我看见他们对白人妇女说:'感觉怎么样?是生双胞胎吗?'当然是开玩笑,但口气和善。友善地聊几句。我有些紧张。当阵痛加剧时我反而高兴了。高兴的是可以想些其他事了。我大声叫唤。其实疼痛不像我叫唤的那么厉害,我是想让那些人知道生孩子不是像上厕所那样容易。和白人女人一样,我们也感到疼痛。不能因为我先前没叫唤就认为我不感觉疼痛。他们怎么以为?他们以为我生孩子没有大叫大嚷,我的屁股就不疼吗?那个医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一定是没见过母马。谁说母马不知疼痛?就是因为母马不叫?因为它不会说话,他们就以为它不疼?如果他们见过母马的眼睛,看见眼睛往后翻,看见那痛苦的模样,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孩子生下来了,一个壮实的小东西,看上去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也许是怀孕时老和它说话,脑子里有了一个模样。所以我看见她时感觉像是看见自己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你认得出她是谁,可就是不一样。他们把她抱来让我喂奶,她会咬着奶头马上嘬起来。她学得很快,不像山姆那样难喂。佩科拉一出生就知道怎么吃奶。她是个聪明孩子。我常常看着她吃奶。你知道孩子吃奶时会发出贪婪的声响。婴儿眼睛湿润,目光安详,介于小狗和将死之人之间。可我知道她长得很丑。她虽有一头秀发,可是上帝啊,她真是丑。〃
当山姆和佩科拉仍很年幼的时候波莉又重新出门工作。现在她年纪大一些了,也没有时间去看电影或做白日梦了。到了该振作起来的时候了,该让日子过得更有意义一些了。两个孩子让她感到这种必要;另外,她自己已不再是孩子了。她成熟了,她成长的过程与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一样:开始厌恶那些让她迷惘消沉的东西;培养易于保持的美德;在各类事件中给自己确定好该扮演的角色;从回忆以往单纯的生活中寻找满足感。
第二部分第23节:小世界
她独自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又开始去教堂了。然而,首先她从那两间屋子搬进了楼房底层原是库房的宽敞的地方。在那些原先瞧不起她的妇女们面前她表明了自己的个性,因为她比她们更有德性;她报复乔利的办法是迫使他迷恋于她所鄙视的陋习。她去的教堂,谁要是大声喧哗都会遭人白眼。她在教堂管理委员会里任职,并且是教堂妇女小组成员。祈祷时她总是对乔利的生活方式叹息不止,祈求上帝帮助她让两个孩子免受父亲恶习的影响。她甚至改掉了错误的发音。无奈,又掉了一颗牙。她对涂脂抹粉的女人们老是谈论穿着和男人而感到气愤。她把乔利当做罪孽与失败的典范。丈夫是她的荆棘头冠,而孩子则是她的十字架。
她的运气好,在一家有钱人家里找了一份固定工作。那家人很懂感情,赞赏她的工作态度,也很慷慨大方。看着他们的大房子,闻着床单的香味,摸着真丝窗帘,她对一切都喜欢备至。像孩子的粉红睡衣,一摞摞的绣花枕套,带蓝色矢车菊图案的床单等。她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理想的佣人,而这个角色也完全满足了她的需要。在白瓷浴盆里她给费舍尔家小女孩儿洗澡,银色的水龙头里不断地流出热腾腾的清水。她用柔软的白毛巾把孩子擦干,替她穿上软和的睡衣,然后梳理那金黄色的头发。她喜欢手指触摸柔软鬈发的感觉。再也用不着大铅盆了,也不用拎水在炉子上烧水了。再也不用在厨房水池里洗成灰色,在满是尘土的后院里晾晒的硬得扎人的毛巾,梳理的也不是又黑又硬的头发了。没过多久她就不再收拾自家房间了。她买得起的东西既不美观又不耐用。在肮脏的库房里,东西再好也显不出档次来。她越来越不顾及家庭、孩子和丈夫他们就像睡前恍惚的念头,只在一天的边缘时刻出现只清晨和深夜出现。与这些暗淡无光的时刻相反,白天与费舍尔一家度过的时光显得更加明亮,更加珍贵,更加可爱。在那里,她可以整理、打扫,可以把物品摆放成行。在那里,她的跛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而不会发出不均衡的脚步声。在那里,她享受的是美丽、井然、清静的生活以及人们的赞扬。费舍尔先生说〃我宁愿向她推销馅饼而不是房地产〃。她管理的柜橱里码放成堆的食品,几个星期、几个月都吃不完;她掌管着成箱的罐头蔬菜以及用银盘包装的高级软糖和彩纸糖果。她替自己家办事时债主和店主看不起她。现在她替费舍尔家办事,他们不仅尊重她,甚至还有些惧怕她。牛肉颜色稍深一点或切割不整齐她就不要,鱼商送货上门的鱼稍不新鲜她恨不能把鱼扔到那人脸上;但给自家人吃她就会买下。给这家人干活,她充分享受着权利、赞许和奢侈的生活。他们甚至还给她起了个她从未有过的爱称波莉。一天下来她喜欢站在厨房里欣赏她的杰作:铮亮的锅碗,干净的地面。她知道橱子里有成打的香皂,成包的火腿,听着人们说〃我们不会让她走的。再也找不到像波莉这样的人了。厨房不收拾干净她就不下班。说真的,她是个理想的佣人〃。
波莉把这种美好有序的生活仅限于她个人的小世界,并不把它带到库房的家里,也不带给她的孩子。对他们她更讲究威严,结果是让他们充满恐惧:惟恐举止笨拙,惟恐堕落成父亲那样,惟恐得不到上帝的宠爱,惟恐患上乔利母亲的那种疯癫病。在她儿子心里她敲打出离家出逃的强烈愿望,在她女儿心里她敲打出对长大成人,对世人,对生活的恐惧。
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只存在于她的工作之中。她的品德无可挑剔。她积极参加教堂活动,烟酒不沾,在乔利面前英勇地捍卫自己的人格,在各方面都胜他百倍。她自认为尽了母亲的职责,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六个小时养活他们,指出他们父亲的缺点以求他们不步其后尘。如果他们有所松懈,哪怕是一点点,她都会加以惩罚。对此,没有人表示反对。
有时,只是有时,她会偶然想起过去的时光,想到生活已如此变化。这些都是闲来遐想,对以往梦想的回忆,但她对此已不去多费心思了。
〃有一次我准备离开他,后来没走成。还有一次,他要烧房子,我打定了主意离开他。现在都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没走成。说实话,他真没给我好日子过。可是也不都是坏日子。有时日子还不错。当他喝得不是太醉的时候,他会悄悄地爬上床。我装着睡着了,因为时候不早了,况且他那天早上还从我的钱包里掏走了三块钱,还有别的东西。我听得见他的呼吸声,可我没转过头去。在脑海里我能看见他把胳膊枕在脑底,两块肌肉像磨光了的大桃核。胳膊上的青筋像涨满了水的小河。不用摸我就能感到肌肉在我指尖下的感觉。我看见他长满硬茧的双手,长长的手指弯曲着,放着不动。想像着他胸前浓密打结的汗毛,以及两块突出的胸肌。我真想把脸贴在他胸口上,让皮肤感觉汗毛的刺激。我知道汗毛在何处逐渐稀少就在肚脐之上又在何处变得浓密起来,扩散开来。或许他会翻几个身,用腿碰我,身体紧挨着我的后背。我仍然不动。然后他会抬起头,转过身,把手放在我腰上。如果我还不动,他就会把手挪到我肚子上来回揉搓,轻轻地,慢慢地。我还是不动,因为我不想让他停下来。我继续装睡,好让他不停地抚摸我肚子。然后他会低下头咬我的奶头。这时我不想让他摸肚子了。我想让他把手放在我两腿之间。我假装醒过来,转向他,但不把腿分开。我要让他替我分。他那么做了。他的手指又粗又硬。在他的触摸之下,我变得又软又湿。我浑身气力都掌握在他手中。我的大脑像枯叶一样卷曲。手里觉得空荡荡的,必须抓住什么东西。我就抱住他的头。他的嘴在我下巴之下。后来我不想让他的手继续放在我两腿之间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开始融化。我把两腿分开,他压在我身上。压着太沉,但不压着又太轻。他把那东西放进我体内,进去了,进去了。我用两腿夹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出来。他的脸紧挨着我的脸。床垫的弹簧像老家的蟋蟀那样发出响声。他把手指插入我的手指,我们两臂伸开,就像耶稣在十字架上一样。我紧紧地抓住他,我的手和腿都紧紧抓住他不放松,其余一切都渐渐离去。我知道他想让我先来高潮,可我做不到。必须在他的高潮之后,必须感到他爱我,只爱我一人。沉入我体内。必须感到他只想着我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