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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个妹妹要从北卡罗来纳来照顾她。我猜她是想占她的房子。〃
〃别这么说,我可从没听说过这样恶毒的话。〃
〃你打什么赌?亨利·华盛顿说她妹妹已经有十五年没见德拉了。〃
〃我也想过亨利可能会娶她。〃
〃娶那个老女人?〃
〃亨利也不年轻啊。〃
〃但他也不是老态龙钟啊。〃
〃他结过婚吗?〃
〃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他那玩意儿被人割掉了吗?〃
〃他只是很挑剔。〃
〃不是他挑剔,你看看周围有你瞧得上的吗?〃
〃哼……没有。〃
〃他这是叫有头脑。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希望能和他处得好。〃
〃会的。你收他多少钱?〃
〃半个月五块钱。〃
〃对你是笔不小的收入。〃
〃可不是嘛。〃
他们的谈话如同一场稍带些邪恶的舞蹈:声音、相会、行礼、旋转,然后告退。又一个声音加入,但却被下一个声音盖过;两者互相追逐,然后中止。有时音量盘旋上升;有时则忽高忽低,但总是伴有朗朗的笑声。弗里达和我很清楚他们要表达的情感。而我们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他们话语的含义,因为我们才九、十岁。因此我们总是观察大人的表情,手势,腿脚,并在音色中寻找答案。
因此,当亨利先生周六晚上到来时,我们特别留心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像树叶味、柠檬雪花膏味、香香的头油和香水味。
他老是笑嘻嘻的,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和一条友善的中缝。没有人把弗里达和我介绍给他,只是朝我们这边指了指,就像说这是浴室,这是壁橱,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弗里达和克劳迪娅,当心这扇窗子,不能完全打开。
我们斜着眼看他,不说话也不期待他对我们说话。以为他会点点头,就像在壁橱前点头那样,表示看到我们了。但出乎意料,他对我们说:〃你们好。你一定是格里塔·嘉宝,你一定是金吉·罗杰斯。〃
我们咯咯地笑了。连我父亲愣了一下之后也笑了。
〃想要一分钱吗?〃他手心里放着一枚亮晶晶的钱币。弗里达低下头,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我伸出手去拿,但他用拇指和食指打了个响,钱币不见了。我们又惊又喜。我们把他全身摸了个遍,用手指掏他的袜子,翻他上衣的内衬。如果快乐意味着充满信心的企盼的话,那我们当时非常快乐。我们企盼硬币再现,我们知道这种游戏让爸爸妈妈也感到有趣。爸爸笑了,妈妈的目光变得柔和了,随着我们的手在亨利先生的身上搜寻。
第一部分第3节:布娃娃
我们喜欢他。甚至在发生了以后的事之后,我们的记忆里也未留有对他的恶感。
她和我们俩睡在一张床上。弗里达睡在外边,因为她胆子大她从未想过她睡着时手耷拉在床边,会有〃东西〃从床底下爬出来把她的手指咬掉。我靠着墙睡,因为我想过那种可能性。因此,佩科拉只能睡在我们俩中间。
妈妈两天前告诉我们有一个〃案例〃要来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儿。县里把她安排在我们家住几天,等候决定如何安置她,更确切地说等她能和家人团聚。我们要对她客客气气,不要和她打架。妈妈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了〃,但那条〃狗〃布里德洛夫把他自家的房子烧了,把他老婆气得要发疯,因此,全家人只能在露天过夜。
○最蓝的眼睛在露天过夜,我们可知道那是最可怕的事了。在那些日子里,人们常有此种威胁。任何形式的消费无度都会导致在野外过夜。比如有人吃喝过度,他就可能在露天过夜。如果有人用煤过度,他也最终在露天过夜。有人因为赌博、酗酒而露宿野外。有的母亲会把儿子关在门外。当发生此类事件时,不管那孩子干了什么,大家都会同情他。他被拒之门外,而关他的是他自家人。被房东赶到门外是一回事虽属不幸,但这是你无法控制的,因为你无法左右你的经济来源。但因自身懒惰而使自己露宿野外,或忍心将亲骨肉关在门外是另一回事那是犯罪。
出门和被赶出门是两码事。出门,你能到别处去,但被赶出门,你便无路可走。这两者的区别虽微妙但后果截然不同。被赶出门意味着某件事情的终结,不可挽回,是一个物理事实,界定和补充着我们的生存状况。由于在社会阶层中处于少数,我们总是处在生活的边缘,拼命巩固这种脆弱的地位,并期望附属于或慢慢挪向生活的中心地带。然而,我们在这种边缘生活中学会了如何应付,大概因为它是一种抽象的东西。但被赶出门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则完全不同就像生与死两个概念的差别一样。事实上被赶出门等于死亡。死亡是不能改变的,被赶出门的现象会继续存在下去。
意识到有被赶出门的现象存在使我们产生了一种对财富和拥有的渴望。对院子、门廊,对带有葡萄架的凉亭的占有。拥有财产的黑人把他们的精力和热情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巢穴上。就像受惊绝望的鸟儿,他们过度地装点一切;对他们好不容易挣得的一份家产尽心尽力地守护;整个夏天都忙碌着在吊柜和货架上堆满自己腌制的食品;他们把家里所有可油漆、可折腾的角落都折腾一遍。因此这些房子和那些出租房屋相比就像一排排从野草丛里高高地探出头、经过精心护理的向日葵。在出租的房子里住着的房客偷偷地瞧上几眼这些属于房主的院子和门廊,更坚定了他们为自己买〃一所像样的小房子〃的决心。同时,他们在租用的房子里省吃俭用,积攒财物,期盼着拥有财产的那一天。
乔利·布里德洛夫就是一个住在出租房子里的黑人。当他把自己家人赶出门之后就完全丧失了人性。他与牲畜为伍,确确实实地变成了如同老狗、毒蛇、耗子一般的黑鬼。布里德洛夫太太住在她干活的主人家里,儿子山姆和另一家人住,而佩科拉则和我们住;乔利被关进了监狱。
她来时一无所有。没有带装着换洗裙子、睡衣,或两条白布内裤的小纸口袋。她跟着一位白人妇女进来之后就坐下了。
佩科拉住在我们家的那几天很愉快。弗里达和我也不打架了,我们的精力都集中在这位客人身上,想方设法不让她感到她无家可归。
当我们肯定她不想压我们一头时,我们就习惯她了。我们装扮小丑时她会开心地大笑,我姐姐给她吃的,她会很有礼貌地接受下来。
〃你想吃苏打饼干吗?〃
〃无所谓。〃
弗里达给她端来了一盘苏打饼干和一杯牛奶。牛奶盛在蓝白色的印有雪莉·坦布尔头像的杯子里。她喝牛奶喝了很长时间,看着雪莉·坦布尔带有酒窝的头像时充满爱慕之情。弗里达和她就雪莉·坦布尔如何可爱谈得很投机。我不能苟同她们的崇拜之情,因为我恨雪莉。并不是因为她可爱我才恨她,而是因为她和波彦格尔一起跳舞。波彦格尔是我的朋友,我的叔叔,我的父亲,他该和我一起跳舞,一起欢笑才对。而他却和一个白人小姑娘一起玩耍,一起跳舞。那些白人女孩子的袜子从不脱落到后脚跟下。我就说:〃我喜欢珍妮·威特斯。〃
她们不解地瞧了我一眼,觉得我不可思议,继续谈论着眯缝着眼的雪莉。
我比弗里达和佩科拉年纪小,还未达到能让我喜欢她的心理发育转折点。当时我感到的只是单纯的仇恨。但在此之前,我曾有过一种更为奇怪、更为可怕的对世上所有的雪莉·坦布尔们的仇恨。
那是从圣诞节和礼品娃娃开始的。圣诞最贵重、最特殊、最可爱的礼物总是蓝眼珠的大娃娃。从大人们的啧啧声中我知道他们认为娃娃代表着我的最大愿望。我对布娃娃和她的外貌感到困惑。我该拿她怎么办呢?假装我是她的妈妈?我对带孩子和做母亲都不感兴趣。我只对和我同龄、和我同样身高的人感兴趣。当母亲的前景无法使我产生激情。当母亲意味着年老,意味着其他远不可及的可能性。然而,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期望我如何对待布娃娃:拍打她,设想各类与她有关的情景,甚至与她一起睡觉。小人书里尽是女孩子与娃娃睡觉的画面。一般都是布娃娃,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对那双傻呆呆的眼睛、大扁脸、橘红色头发感到厌恶,感到恐惧。
其他的布娃娃不仅没有给我带来快乐恰恰相反,当我和娃娃一起上床睡觉时,它那僵硬的四肢抵着我的皮肉带肉坑的手上伸出的纤细手指总是把我刮痛。当我睡着翻身时,冰凉的娃娃头总是与我的头相撞。在睡觉伙伴中它是最让人不舒服、最欺负人的了。抱娃娃时也不让人感到愉快。浆过的裙子花边让人无法紧紧拥抱她。我只有一个愿望:把娃娃拆了,看它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发现它的可爱之处,美丽之处,发现我不钟爱娃娃的原因。显然,我是惟一不喜欢娃娃的人。大人们、大女孩们、商店、杂志、报纸、橱窗全世界都一致认为所有的女孩儿都喜爱蓝眼珠、黄头发、粉皮肤的布娃娃。他们会说:〃看,这个漂亮的娃娃。如果你今天表现好,就给你。〃我用手指摸着它的脸,纳闷地看着它那两道细眉,摸着它两片红嘴唇之间露出的像琴键似的白玉牙齿,摸摸它的小翘鼻子,抠抠它亮亮的蓝眼珠,用手指卷卷它的黄头发。我无法喜欢它。可是我可以把它检查一下,看是什么原因让大家一致认为它是那么可爱。拗断它的细手指,弄弯它的平脚板,弄乱它的头发,拧歪它的脖子,那东西只发出了一声声响被大家认为是最甜蜜的叫〃妈妈〃声,但我听起来像是快死了的小羊羔发出的绝叫更准确地说,像是七月里打开冰箱时因铰链生锈而发出的声音。当把它又凉又傻的眼珠抠出来时它还会叫〃啊啊……〃当把它的头拧下来,把木屑倒出来,在铜床头架上把它的后背打断时它还会叫。撕开棉纱网我看见了带有六个小孔的铁片,这就是它出声的秘密。只不过是块圆铁片。
第一部分第4节:鸡皮疙瘩
大人们皱着眉头唠叨说:〃你什么也不爱惜。我一辈子也没有过一个娃娃,从小就哭着闹着要一个。现在你有了,一个漂亮的娃娃,你却把它毁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表现得很愤怒。眼泪似乎要冲走他们长辈的威严。他们的嗓音里充满了积蓄多年未了的渴望。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些娃娃都毁了,但我知道从来没人问过我圣诞节要什么礼物。如果那些有能力满足我愿望的大人能相信我的话,能征求我的意见,他们就会知道我什么都不要,不想拥有任何东西。我只是想在圣诞节那天拥有某种感受。他们该这样问我:〃亲爱的克劳迪娅,圣诞节你想怎么过?〃我就会说:〃我想坐在大妈厨房里的矮凳上,腿上放满丁香花,听着大伯给我一个人拉提琴。〃矮凳适合我的身材,大妈温暖的厨房使我感到安全,浓郁的丁香、优美的琴声,当然会调动我所有的感官,之后最好再给我吃个桃子。
然而我尝到闻到的却是令人倒胃口的招待客人用的锡杯锡盘的味道。这些饮茶聚会让我感到厌烦。我也讨厌穿新裙子,因为在穿之前必须在镀锌铅盆里洗个澡。滑进澡盆,未等全身浸湿水就凉了,连痛痛快快光着身子玩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时间让层层的肥皂水从两腿之间流下去。然后是硬硬的旧毛巾。身上的脏土洗掉之后让人感到不自在,感到毫无掩饰。清洁让人烦恼,不给人任何想像的余地。腿上、脸上的墨水印不见了,一天积攒下来的创作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鸡皮疙瘩。
我毁了不少白洋娃娃。
但是,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拆毁这些布娃娃,真正令人恐惧的是将这种冲动转移到白人小女孩身上。我完全有可能不动声色地用斧子砍她们,而且对此有强烈的愿望。我想解答自己的疑问:她们吸引人的秘密在哪里?是什么魔力让大家看到她们时就会说〃哇……〃而对我却不会这么说?黑人妇女在街上走近她们时会将目光移向她们,抚摸她们时也格外轻柔。
如果我拧她们一下,她们的眼睛和布娃娃的亮眼珠不同会痛得闭上,她们的叫声也不像冰箱门发出的声音,而是令人陶醉的痛苦之声。当我懂得这些冷酷的残暴是多么可憎时因为冷酷,所以可憎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必须寻找藏身之地。最好的躲藏之地就是仁爱。这就是从原始的残暴到后天的仇恨到虚假仁爱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