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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稍一放纵,就会以其对柔情的急切渴望立刻把孩子们的呼吸堵塞的。
裘德彻底离家之后,全部家庭重担都落到了奈尔一人身上。再没有棕色信封中的五十块钱可以用来度日了。于是她不是慢慢消耗她父母靠着过日子的那笔小小的海员退休金,而是干起了清洁工。就在头一年,她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在裘德曾经干过活儿的旅馆里当女招待。小费只能算是一般,不过工作时间挺好孩子们下学回来时她不顶班。
她年仅三十,但她那热情的棕色眼睛已经变成了玛瑙色,而她的皮肤已经像枫叶在浓绿时却打蔫、裂口、变黄似的早衰了。贞操、孤凄和忍受成了她惟一的支撑。凭了这一切,她才来到〃木匠路〃七号镶着蓝玻璃的门前,凭了这一切,她才没像过去那样去敲那纱门;凭了这一切,她才没觉察出她这次好心肠的真正动机;也还是凭了这一切,她的话语中才有了她想要的那种音色,既没有兴灾乐祸,也没有啧啧咂嘴地说〃我就是这么跟你讲的嘛〃(而秀拉生病的消息在〃底层〃中传开时,人们就是这副样子的)一点没有报复的暗示。
第五部分第68节:死亡的门槛
现在她站在夏娃的那间旧卧室中,低头看着那深色玫瑰,注意到那双麻秆似的胳膊在被子上前后滑动,还有夏娃当年跳出去的钉了木板的窗子。
秀拉抬眼看了看,毫不迟疑地和奈尔一样不说什么问候话便开门见山地说:
〃说句实话,有事要你办。我有一个药方。平时是内森去给我抓药,可他……三点钟之前学校不放学。你能为我到药房跑一趟吗?〃
〃药方在哪儿?〃奈尔挺高兴能有件具体的差事干。光是谈话实在尴尬。(把恰到好处地妥善处理她俩的关系委托给秀拉吧。)
〃在我的提包里。不是,在那边。〃
奈尔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珠形扣子的提包。她看到里面只有一块手表和那张折叠着的药方。没有钱包,也没有零钱夹。她转过脸来问秀拉:〃到哪儿去拿你的……〃
可是秀拉正看着钉起木板的窗子。就在她的眼角中有一种东西制止了奈尔把话问完。那表情和稍稍张开的鼻翼说明她在控制自己不去大叫大嚷。奈尔拿起那张处方笺,提上她自己的钱包,说道:〃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门刚刚关上,秀拉便张开嘴喘起气来。奈尔刚才在房间里时,疼痛已经在加剧了。现在,这位她一直对她心怀友情的人已经上路,她的痛苦反倒能够控制了。她把自己的一部分思绪放在奈尔身上。经过这两年不见面不讲话之后,今天她刚刚进门就给打发去药房,这样做实在可笑。她俩还是小女孩时,这家药房的原址就是埃德娜·芬奇的〃醇香馆〃。那时候,她俩曾经到那儿去,手挽着手,走过〃消磨时光〃弹子房,门口那些懒散的男人们叫她们〃猪肉〃,走进店里花上八美分买上一盘水果冰淇淋,坐在那间摆着大理石面餐桌的阴凉店堂里,品尝着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水果冰淇淋。现在,奈尔独自一人到那儿去了,而秀拉却在家里等药。医生说,不到疼得不行时,这药是不能吃的。她想,现在就是〃疼得不行〃了。不过你也说不准。她有一阵子心中不明白奈莉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为什么来。她是不是想来看看自己的下场?还是重叙旧谊?沿着这条思路去想,需要高度集中精力,目前她很难做到这一点。疼痛在贪婪地扩展,攫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但是将要由她的老朋友给她取来新药备用,这件事倒不错。就她记忆所及,奈尔总能渡过难关,泰然地化险为夷。河里消失的涡流,汉娜的葬礼,奈尔都表现得很出色。当年,秀拉模仿她或试图模仿她时,总是以值得一书的行为告终,倒不是以其冷静漠然,而多数是以其稀奇古怪。那次她要保护奈尔,曾把指尖割破,谁知不但没赢得奈尔的感激,反倒惹她厌恶。从那之后,她就听凭自己的感情去支配自己的行为了。
①奈尔的大名,这样称呼比较正式译注。她听到了奈尔的脚步声,过了好久奈尔才打开门,把药放到床头桌上。
秀拉把药水倒进一把黏糊糊的匙子里,这时奈尔开始讲起探视病人的话了。
〃你气色挺好的,秀拉。〃
〃你瞎说,奈莉。我的样子难看着哪。〃她把药吞了下去。
〃不。我有好久没见你了,可你看上去……〃
〃你用不着这样,奈莉。会好起来的。〃
〃你哪儿难受?他们讲过吗?〃
秀拉舔了舔嘴角。〃你想谈这个吗?〃
奈尔微微一笑,忘记了原先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不。不。我不想。可是你当真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儿吗?〃
〃内森时常过来。有时杜威们也来,还有'柏油孩子'……〃
〃那都没用,秀拉。你得有一个大人招呼你。一个能够……〃
〃我宁愿一个人在这儿,奈莉。〃
〃你知道你用不着跟我拉不下脸。〃
〃拉不下脸?〃秀拉的笑声冲破了喉咙里堵的痰,〃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喜欢我这个脏窝,奈莉。我没什么拉不下脸的。你肯定已经把我的脾气给忘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你是个女人,又是单身。〃
〃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单身?〃
〃我可没病啊。我上着班哪。〃
〃是啊。你当然上着班哪。上班对你有好处,奈莉。对我可无所谓。〃
〃你永远没必要去上班。〃
〃我永远也不会去。〃
〃有些话得说一说,秀拉,尤其是如果你不想让人帮忙的话。〃
〃谁也不需要,奈莉。谁也不需要。〃
〃你不可能全靠自己,秀拉。〃奈尔有点让她的强词夺理惹火了,她已经躺在了死亡的门槛上,还在神气十足地讲话。
〃为什么?我能全靠自己,我干嘛不行呢?〃
〃你不能全靠自己。你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黑种女人。你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行事。你不能摆出一副独立自主的架式走来走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扔什么就扔什么。〃
〃你说的正是你自己。〃
〃我怎么说的正是我自己?〃
〃你说我是个女人,还是个黑女人。难道做个男人还不是一样的吗?〃
〃我不这么看,而你要是有了孩子,你也不会这么看了。〃
〃那么说,我倒真像个你叫做男人的人那样来行事了。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都把孩子扔下不管。〃
〃有些人还是管的。〃
〃不对,奈莉。应该说'扔'。〃
〃你还是要无所不知,是不是?〃
〃我不是无所不知,我只是无所不为。〃
〃可是,你就不干我干的事。〃
〃你以为只是因为我没过你那种日子,我就不知道你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吗?我了解这个国家里每个黑种女人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呢?〃
〃等死罢了。就像我现在这样。不过区别在于她们是像树桩一样等死。而我,我像一株红杉那样等死。我敢说我确实在这世界上生活过。〃
〃真的吗?你有什么拿来证明的呢?〃
〃证明?向谁?丫头,我有自己的头脑,也有自己该想的事,也就是说,我有我自己。〃
〃孤零零地,是吗?〃
〃是的。不过我的孤单是我自己的。而别人的孤单却是别人的,由别人造成再奉送给你的。这难道不是个问题吗?一种二手货的孤单。〃
奈尔在小木椅上往后坐了坐。气愤一掠而过,但她意识到秀拉可能就是要卖弄一下。不谈她目前所处的情况,光说些真情实况之外的话是没有意义的。〃我从来都理解你是怎么把一个男人弄到手的。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你保不住一个。〃
〃这是不是我该做的事呢?把我的生命用来保住一个男人?〃
〃他们是值得保住的,秀拉。〃
第五部分第69节:陷入熟睡之中
〃他们可不如我值钱。再说,我从来不因为一个男人值不值而去爱他。值不值与爱不爱是两码事,彼此无关。〃
〃什么才有关呢?〃
〃我的头脑,就是这一条。〃
〃嗯,我想是那么回事。你占有全世界,我们其余这些人只是向你租借。你骑马,我们跟在后面清粪。我来你这儿可不是为了谈这种话的,秀拉……〃
〃不是吗?〃
〃不是。我是来看望你。可现在你把事情挑明了,我看还是把它了结了为好。〃奈尔的手指攥住了床的铜栏杆。现在她要问她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干,秀拉?〃
一段沉默,但奈尔认为没义务去填充这段空白时间。
秀拉在被子下面动弹了一下。她嘬着牙齿,样子不大耐烦。〃好吧,在我的脑袋里,在我前面,在我后面,有这么块地方。一些空地。而裘德填满了这个空子。就是这么回事。他只是填满了这个空子。〃
〃你是说你根本没爱他?〃奈尔紧握铜栏的感觉从她的口气里传达出来了,〃根本没爱他?〃
秀拉又转过脸去望着木板钉起的窗子。她的眼睛忽闪着,似乎就要陷入熟睡之中了。
〃可是……〃奈尔强按下一肚子气,〃可是我怎么办?我呢?你干嘛不替我想一想?我算不算一个人?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既然你不爱他,干嘛还要把他弄到手?干嘛不替我想一想?〃她接着说,〃我对你可不错,秀拉,这一点不起作用吗?〃
秀拉把头转开不再看钉木板的窗子了。她的语气很平静,眼上的带枝玫瑰颜色更深了:〃起作用,奈尔,不过只对你起作用,而不是对别的什么人。对一个人好和对一个人坏是完全一样的。都是冒险的事。你从中什么也得不到。〃
奈尔的手离开了铜栏杆。她对自己恼火了。在她终于打起精神提出问题,提出要提的问题时,结果却没什么两样。秀拉无法给她一个明智的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事实上,也许最后才会轮到她知道呢。跟她讲是非问题如同和杜威们一样扯不清。她手里扯着秀拉床单的穗子,轻声说:〃我们原来是朋友啊。〃
〃噢,对了。是好朋友呢。〃秀拉说。
〃可你没对我爱到不去招惹他的程度。你本应让他爱我。可你把他弄走了。〃
〃你说弄走了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杀害他,我不过是跟他睡过觉。既然我们曾是那么好的朋友,你怎么总是耿耿于怀呢?〃
〃你躺在这床上,名下既无分文又无朋友。你在这镇上干尽了脏事,却指望别人会爱你吗?〃
秀拉用肘部撑起了上身。她的面孔由于发烧出虚汗而闪闪发光。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随后便往后靠到枕头上,叹起气来。〃噢,他们会好好地爱我的。这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他们会爱我的。〃她讲话的声音轻柔而遥远,目光也同样轻柔而遥远。〃在所有的老太婆都和十几岁的少年一起躺过之后,在所有的年轻姑娘都和她们的醉熏熏的老大爷睡过觉之后,在所有的黑种男人干光所有的白种女人之后,在所有的白种女人吻过所有的黑种男人之后,在卫兵强奸了全部犯人之后,在所有的妓女和她们的老鸨母发生了关系之后,在所有的柴捆都成了他们的母亲的装饰门面之后,在林德堡和贝西·史密斯,而诺拉·谢尔拉和斯台宾·费希特睡到一起之后,在所有的狗干过所有的猫,而仓库上的每一个风标都飞下屋顶爬到猪身上之后……那时候就会有一点剩下的爱留给我。而且我知道那滋味会是什么样的。〃
这时她闭上了眼睛,想起那年她跑上河岸来到四棵绿树的浓阴之间,在地上挖坑,风吹着,把两腿中间的裙子前后贴到一起。
奈尔感到难堪,感到气恼,也觉得有点羞惭,她站起身来要走。〃再见,秀拉。我想我不会再来了。〃
她打开门,听到了秀拉的悄声低语。〃喂,丫头。〃奈尔停下了脚步,把头扭过来,不过并没有面对着她看。
〃你怎么知道的?〃秀拉问道。
〃知道什么?〃奈尔还是不想朝她看。
〃到底谁好。你怎么知道是你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可能不是你好。可能是我好。〃
奈尔走了两步出了屋门,在身后把门关上。她穿过大厅,走下四段楼梯。整个住宅在她周围波涛似的翻腾着、忽明忽暗,似乎到处都是幽灵,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