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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美好啊。LP保尔·福利门和他的兄弟吉克,斯考特太太的一对双生子而阿杰克斯还有一大群弟弟。他们吊在顶楼的窗口上嬉戏,跨在疾驰而过的汽车栏板上运送煤炭,在梅德林进进出出,拜访着表兄弟姐妹,犁地,提水,懒洋洋地靠在教堂的台阶上,歪歪斜斜地在学校的操场上飞奔。太阳温暖着他们,月光在他们的脊背上滑落。上帝啊,一九二一年的时候,全世界到处都是漂亮的男孩子。
现在再也没有那样的小伙子了。一切都变了。甚至那时的妓女都要好些:粗鲁、肥胖,颧骨上有烙印,她们整天放声大笑,她们操着贱业,却不乏机智;还有那些躺在林中小屋里的寡妇们,拖着嗷嗷待哺的八个孩子却没有丈夫。眼下这些妓女和当年的相比,便显得苍白无味了。这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总是处境尴尬,猥亵而又可耻。她们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她们理应知道当年那些林中的银光闪闪的寡妇从餐桌上起身去接客时是窘得如同正在生产的牝马一样的。
老天爷,时光过得多快啊!她现在几乎再也不认得城里的什么人了。现在城里有了另一家养老院。似乎这镇子只是在不断为老年人盖养老院。他们每修一条路,就要盖一座养老院。你可能以为人们活得长了,其实只是因为老人送到那里去更早了。
奈尔还没到这家最近落成的养老院里面去过,可是在〃五号循环圈〃里已经轮到她去拜访那里住的几位老妇人了。牧师是经常定期拜访她们的,但〃圈子〃认为单独的私人拜访也挺不错。那地方只住着九个黑人老妇,就是原来的养老院中住过的那九个。不过那里白人老太太挺多。白人才不在乎把他们的老人赶出家门呢。黑人要是让老人走可就费事啦,即使某个上年纪的人无依无靠,别人也会进屋串门,扫地做饭。只有那些神志不清和不能自理的老人才会给送到养老院。除非像秀拉那样的人,她反正出于卑鄙的动机把夏娃送走了。确实,夏娃脑子有点傻乎乎的,但还不致坏到需要锁起来的程度。奈尔十分好奇地想见她。她对教堂真正称得上热衷还只是一年不到的事,那是因为孩子们都长大了,不需要她花那么多时间、费那么多脑筋了。自从裘德出走之后,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生活圈子里。她曾经有一度想重新结婚,可她带着三个孩子,没人肯要她,而且,她也不擅长保持一些男朋友。在战争时期,她曾和驻梅德林下游二十英里处一座军营中的一个军士保持过相当长的一段关系,可后来他奉命离开,一切也就化为为数不多的几封来信后来索性连信也没有了,然后还有过一个在旅馆中兑酒的。如今她已五十有五,对当年的种种已经很难想起了。
裘德离家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前途将会是什么样子。她望着几个孩子,心里明白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了。孩子将是她所了解的全部的爱。不过这种爱如同在炉灶上熬得太久的糖浆一样,端下来时全粘在了锅底下刮不下来,成了又硬又甜的一摊泥,只有一股气味。她的孩子们的嘴里很快就不记得她的奶头的滋味了,而几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把目光掠过她的面孔而去眺望头顶上的天空了。
与此同时,〃底层〃也已瓦解了。在战争期间挣到一些钱的人尽量往下搬,住到了山谷里,而白人也向河下游及对岸购买地皮,沿着两岸伸展出梅德林的两翼。再没有黑人住在〃底层〃的山顶上了。白人正在山顶上修建电视站的发射塔,而且还有谣传说要修什么高尔夫球场一类的东西。无论如何,山上的地皮现在可比过去值钱了,而那些战争一结束和五十年代搬下去的黑人哪怕心里愿意都再也没资格搬回来了。除去还有几家黑人挤在河湾处和〃木匠路〃边上一些没拆毁的房子里之外,在山上建住宅的只有白人了。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们已经不再想占住河谷的地盘不放,而是一心要在有榆树环绕、可以鸟瞰河景的山巅建立家园了。黑人们呢,出于他们的种种新观念,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靠近河谷,或离开小镇,而把山坡丢给感兴趣的随便什么人。这种变化实在令人伤心,因为〃底层〃一直是块挺不错的地方。这些年轻人嘴里振振有词地侈谈着什么居民区,可他们却把这山坡山顶统统留给了又可怜又守旧、冥顽不化但腰缠万贯的白人了。也许山上就从来不是什么居民区,而是那么一块地方。现在连一块地方也没有留下,有的只是一些彼此隔绝的住宅,安装着彼此隔绝的电视和彼此隔绝的电话,互相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少了。
每当她下山进城时心里总是这么想。她成了最后一批步行的人,奈尔走在路边,身旁是疾驰而过的小汽车。尽管她的孩子都笑话她,她照旧是想去什么地方都靠自己的两条腿步行,只有天气不好时,才偶尔搭一下便车。
现在她径直穿过城里,走到最后才向左转,又沿着一条夹在绿树中的人行道踏上另一条乡间小路,走过比奇纳特公园的公墓。
当她来到〃桑内代尔〃养老院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天气有点凉意了。她一心想同那些老奶奶坐在一起促膝谈心,同时也歇歇脚。
接待台后坐着的一位红发姑娘给了她一张探视卡片并指给她通向一条走廊的门。门开着,走廊上有一小排门洞,看来就像她想像中的大学宿舍,门厅挺豪华够时髦的,可是她看房间里面都是空空的。到处都是耀眼的光线,要有一点阴影才好呢。从大厅数过来的第三个门上,有一个小小姓名牌,上面写着〃夏娃·匹斯〃。奈尔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同时在门上匆匆敲了几下,又竖起耳朵听了一听,才打开房门。
进屋之后她简直难以置信。夏娃坐在桌旁的黑色塑胶椅子上,看上去瘦小枯干极了,以往高大沉重的身躯不复存在了。原来挺漂亮的那条腿没穿袜子,光脚穿着一只拖鞋。奈尔真想大哭一场不是为夏娃的呆滞的乳白色眼睛或是她那软耷耷的嘴唇,而是为了那只脚:当年差不多有五十年是穿惯了鞋带新颖、样式精巧的皮鞋的那只骄傲的脚,如今却胡乱塞进一只粉色的毛巾拖鞋里。
〃晚安,匹斯小姐。我是奈尔·格林,我来看望你。你还记得我吧?〃
第五部分第74节:她还没死
夏娃作着熨衣服的样子,还梦想着楼梯井。其实她既没有熨斗也没有衣物,只是不停地用手捋着衣服的褶襞或是抚平衣服的皱褶,甚至当她意识到奈尔在问候她时也没停下这种吹毛求疵的动作。
〃你好。坐下吧。〃
〃谢谢你。〃奈尔在小床边上坐下,〃你这房间挺漂亮,真是挺不错的房间呢,匹斯小姐。〃
〃你今天吃了什么好东西了吗?〃
〃夫人,您说什么?〃
〃吃了什么炒杂碎吗?再回想一下。〃
〃没有,夫人。〃
〃没有?嗯,你以后会得病的。〃
〃可是我真的没吃炒杂碎。〃
〃你以为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到这里来就为了听你告诉我这个吗?我不能常去拜访谁。你应该尊敬老人。〃
〃可是,匹斯小姐,是我在拜访你呀。这是你的房间啊。〃奈尔满脸堆笑地说。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奈尔·格林。〃
〃威利·赖特的女儿?〃
〃嗯,对啦。这回你想起来了。这样就好了,匹斯小姐。您记得我和我的父亲。〃
〃告诉我你是怎么杀害那个小男孩的。〃
〃什么?什么小男孩?〃
〃就是你扔进河里的那个小男孩。我得到了橘子。你是怎么把他弄到河里去的?〃
〃我从来没把什么小男孩扔到河里。那是秀拉干的。〃
〃你也罢,秀拉也罢。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场。你眼瞅着发生了那件事,对不对?要是我,我绝不会看一眼的。〃
〃你弄混了,匹斯小姐。我是奈尔,秀拉早已死啦。〃
〃水里冷死了。火可是热乎乎的。你怎么把他弄进水里?〃夏娃把食指吮湿,试了试〃熨斗〃的温度。
〃谁告诉你这些胡话的?匹斯小姐?谁对你讲的?你为什么对我当面说谎?〃
〃我得到了橘子。我不喝那种糟糕的橘汁。他们往里边加了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一心要弄清楚像是我干的?〃
夏娃手中不再熨什么,抬眼看着奈尔。到这时那双眼睛才第一次露出清醒的目光。
〃你认为我有罪吗?〃奈尔悄声说。
夏娃也悄声回答:〃还有谁比你自己更清楚呢?〃
〃我想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奈尔迫使自己正常地讲话。
〃'李子'。宝贝儿'李子'。他告诉我的。〃夏娃发出一阵轻脆的咯咯笑声像是个女孩。
〃我现在该走了,匹斯小姐。〃奈尔站起身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弄不明白你都说了些什么。〃
〃太像了。你们俩,你们之间从来都没什么区别。想吃点橘子吗?吃橘子对你来说比吃炒杂碎好。秀拉!我得到橘子啦。〃
奈尔匆匆地走向大厅,夏娃还在后边叫着她:〃秀拉!〃奈尔今天无法再去探望别的老妇人了。这一位已经让她受不了了。她把探视卡还给值班的小姐,回避着对方惊奇的目光。
外面起了风,她把外衣系紧。最上边的纽扣不见了,她只好用手捂着喉咙。她的脑子出现了一片空白,往日的记忆渗了进来。
秀拉站在河岸上,身穿一件紫白相间的衣裙,她手拉着〃小鸡〃转呀转呀。他的笑声,接着是一松手,最后是河水迅速地没了他的头顶。看着秀拉甩着那小男孩一圈又一圈,然后他给抛进水里,当时她有何感想呢?秀拉从夏德拉克的小屋回来之后哭了又哭。可奈尔却保持着平静。
〃我们要不要说呢?〃
〃他看到了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
〃咱们走吧。我们弄不回他了呀。〃
夏娃说〃你眼瞅着〃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居然会看到呢?她是在当场。可夏娃没说〃看见〃,她说的是〃眼瞅着〃。〃我当时不是眼瞅着。我只是看见了。〃不过她反正在那儿,事情就是这样,那种旧日的感觉和旧日的问题又来了。就是〃小鸡〃的手滑脱时她所具有的那种美好的感觉。有好多年她不再去为此费脑筋了。〃出事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感到不好呢?怎么会看到他摔出去倒觉得挺好呢?〃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悄悄地为自己的平静感到骄傲:当时秀拉手足失措,可她却仍能控制自己,她面对着秀拉那惊恐羞惭的眼神深表同情。如今看来,她当时所想的是成熟,安详和同情不过是随着一阵欢快的冲动之后而来的镇定。就像〃小鸡〃的身体激起的漩涡上又平静地复原了一样,她的欢快却为一种满足所冲刷掉了。
她走得太快了。没有注意下脚的深浅,竟然走进路边的苇草中去了。她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比奇纳特公园。就在那头,便是公墓的黑人区。她走了进去。秀拉就埋在那里,跟〃李子〃、汉娜在一起,现在又加上了〃珍珠〃。梅德林的黑人在婚后是不改变娘家姓氏的,匹斯一家已婚的女子也是一样,每一块墓碑上刻着字。连起来就像一首赞美诗:匹斯一八九五一九二一,匹斯一八九〇一九二三,匹斯一九一〇一九四〇,匹斯一八九二一九五九。
这些字并非死者的姓氏。它们是词句。甚至不是词句。而是希望,渴求。①
①匹斯原文为Peace;意为〃和平〃译注。这些年来她始终对夏娃怀着美好的情感,她自信,她对夏娃孤苦伶仃、无人怜爱的处境的分忧再无第二人能够做到。归根结蒂,她是真正理解夏娃拒不参加秀拉葬礼的惟一的一个人。别人自以为是,以为老太太不出席的理由和他们的一样对一个使他们遭受诸多不幸的人表示敬意是有失他们的身份的。奈尔当然去了,她相信夏娃之所以不去并非出于骄矜或报复,而明显是由于不愿见到自己的亲骨肉就这样埋进一抔黄土,这是一种不忍亲眼目睹内心无法承受的事实的决定。
然而,现在呢,夏娃居然这么对待她、指责她,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考虑镇上的人是不是弄错了。夏娃是卑微的。秀拉是这么说的。不过她眼下还没充分理由这么讲。意志薄弱,也许不是。上年纪了。无论是什么吧,夏娃是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始终清楚。她不出席秀拉的葬礼和指责奈尔淹死了〃小鸡〃是出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