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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割的动物,今天我在这里为你的屈死申冤了,我要让那个置你于死地的人比你的下场还惨,让他看看王桃花家的鸡不是好惹的,也不是一只普通的随随便便就死掉的鸡,不是谁想下毒手就能随便下得了的。
王桃花仰面朝天喊骂道:“狗日的,出来看清楚了,青天在上,这一刀砍掉的是你儿子的头。”
一阵风吹来,王桃花拿刀的手在空中晃荡了几下,然后她对准鸡头狠狠地剁下去。那鸡头骨碌滚到了地上。王桃花的心就跟着滚动的鸡头扑哧扑哧跳动了几下。于是她心中有了斩尽杀绝的快乐,仇恨也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落在刀上。她将刀举过头顶恶狠狠地喊骂道:“看清楚了,你儿子已经人头落地了。接下来这两刀该剁下你姑娘的脚和手,千刀万剐你们一家。”
王桃花剁得菜板咚咚响,李家女人打开门,看都没有看王桃花一眼,反锁上门绕开王桃花走了。王桃花看见李家女人出来,劲头更旺了,她对准鸡胸膛左一刀右一刀地乱砍乱叫道:“看拿你的老公开胸剖腹,把你们家斩尽杀绝……”
王桃花看着李家女人消失的那条道,越骂越觉着无聊,这是骂给谁听呢?王桃花心里的火一下子化为了灰烬。她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蔑视弄得恼恨交加。此时侮骂已经无济于事,可刚刚缓和的那股恨却将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火样的东西。王桃花借着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径直冲到李家门口,她举起菜刀在玻璃上来回地挥舞了几下,一串稀里哗啦的脆响平息了她内心所有的怒火。
王桃花回家后紧紧地闭上门,她坐下后呼哧哧地喘气。那些碎裂的声音仍然在她的脑子里。她坐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她平静下来之后先前游动在心中的不安和焦虑重又清晰起来,她明白一场难以避免的战斗就要开始了。但这场战斗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她不得而知。所以她在等待的过程中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智谋和敏感。整个下午她没有离开窗口半步,透过玻璃上斑驳的油漆她能清楚无误地看到李家。
晚饭时王桃花只胡乱地吃了几口就又扒在窗口。她的丈夫李代很为不解地说:“你今天怎么跟个侦察兵似的。”
王桃花没有理会丈夫,她坚信自己的直觉,战斗已经开始了。
天擦黑时目标终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趿着双拖鞋,摇摇摆摆地进了李家。王桃花认为战斗就要打响了。她将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对丈夫叙说了一遍。
她的丈夫听完叙述之后,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气得在屋子里乱蹦乱跳。
王桃花就胸有成竹地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代认为老婆说得非常有道理。夫妻俩就开始认真地商量怎样打好这场迫在眉睫的“战斗”。
王桃花四处找回她的三儿子说:“牛儿,快去把你大哥二哥找回来,家里要出人命了,有人要围打我们家。”
牛儿眨巴着两只小眼睛望着自己的妈妈。他才刚满十岁他无法理解妈妈传达出来的事情的严重性。李代见儿子如此反应急得将手里的半截烟头扔到他的身上骂道:“你这个蠢猪,还不快点,家里的人都要被你害死。”
牛儿打开门朝黑夜中跑去。王桃花软软地坐进一条竹编的躺椅里,窗外的黑映在她的心上,无数不利于自己的恶劣后果,交错着在她的脑中闪现。
王桃花说:“只是把儿子喊回来,恐怕抵不住,我们得分头行动,去找几个人帮忙,设下埋伏,以防万一。”
她看了丈夫一眼。
她的丈夫在沉默中表现出对女人深谋远虑正确性的认可。他从竹椅里翻坐起来说:“这事还得去找小梁。”
于是王桃花急急匆匆地出了门。
小梁是王桃花的表弟,在镇派出所当民警。王桃花赶到镇派出所时小梁有事正准备出门,王桃花拦住他又是哭又是闹地把事说了一遍。小梁眨巴着一只在娘胎里就瞎了的眼不停地抽着烟。他无从给王桃花一个明确的说法,他一急就只能使劲地眨着那只凸现在外泛着暗蓝色光的眼。有一年夏天他身着白色制服出差,因为事情紧急小梁在另一个城市下了火车就不停地眨眼,结果就被便衣警察抓了。有关部门对他的左眼进行了精密的检查。警方怀疑他是特务,眼球里安装了照像机发报机之类的东西,因为一下火车他就东张西望不停地眨眼。那是70年代末,对于着装在形象上还没有太严格的规定。但是后来小梁还是失去了执行公务的所有机会。
小梁想了很久说:“事情再严重也没有发生,你让我怎么个管法?”
王桃花急了说:“那你就见死不救?眼睁睁看人活活把你姐一家人打死?”
小梁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不可能现在就跑去把人抓了。”
王桃花说:“既然战争是不可能回避的,我们就得有个防范,万一他们人多势众你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呀。再说先下手为强,你出面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我们就是好人打坏人,就是以正压邪,必要时你还可以派出所的名誉抓人。”
小梁又是一阵不停地眨巴着眼。他想王桃花说得有道理,万一真的事情如她说的那样发生了,往后自己还怎么在这镇上混呀,是人是狗都可以出来在自己头上屙屎撒尿。他不再眨眼的时候他就是要说话了,他要说话了他就把眼睛看着别处,看着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小梁说:“你肯定他们要袭击你们。”
王桃花说:“看你把话说的,这黑灯瞎火的你以为我找不着事干了。”
在小梁不停地眨巴眼的时候王桃花把她设置的计划说了一遍。小梁也觉着万无一失,王桃花便急冲冲地回到家里开始按她的计划发号施令。
大局定了之后,王桃花的任务就是继续侦察敌情。终于在十点钟的时候,目标出现了,王桃花惊喜若狂。
王桃花急道:“出来了,牛儿快跑去通知路口的人。”
王桃花的手在空中比比画画,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等待王桃花发号施令。王桃花打开门,屋子里的人就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王桃花在飞奔中突然停下来说:“我们不能急,我们先跟着他走。”
王桃花一家四个人紧跟在目标后面。前面的目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扭头张望之后加快了步子。
王桃花在后面小跑了两步。
王桃花喊道:“抓强盗喽!快抓强盗有强盗!”
她的儿子和丈夫也跑了起来,她的丈夫也边跑边说:“抓住他,打死他!”
前面的人回过头东张西望了一阵,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跑到岔路口上,从黑处跳出两个人来,迎面抓住他就打。后面的人追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加上棍子和刀,几下就把那人血淋淋地打翻在地。
周围的人听见喊抓强盗,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很快就把现场围得严严实实。小梁也跑了过来,他往人群里挤。
小梁问:“强盗在哪里?给我往死里打”
人们闪开一条道让小梁挤了进去。里面的人又把那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拳脚雨点样落在他的身上。那人在黑暗中看见一个穿白色警服的人,就扑了过去喊道:“救我!”
小梁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
小梁对着众人高声说:“这是个屡教不改的强盗,我们找了他很久了。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们都看见了死到临头他还想摸我的枪。”
看热闹的人用手电照了一下小梁的腰部,五个血红的手印,清清楚楚地印在小梁白色警服的衣兜上。那人被小梁一推,又倒在了地上,扑哧扑哧喘着气喊救命。王桃花的大儿子照准那人的腹部猛刺了一刀。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喊:“打死人要偿命,不能再打了,人已经不行了。”
王桃花的丈夫说:“强盗打死没有找狗屁的。”又朝地上的人踢了两脚。
王桃花觉得事情到此,也该收场了,于是就张罗着收兵回营。小梁用手电一照,发现地上的人确实不行了,慌忙叫人把他送进了医院。
结果是受害人命保住了,却落了个终身残疾。
受害者的亲属状告了王桃花一家。几天之后她的丈夫和大儿子被抓走了。王桃花四处奔走询问无门,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决心做最后挣扎。
王桃花搞来了一件女式民警服,穿上之后手里提着一个小黑包(这是当地人办案时常用的一种手提包),这样她就更像一个当地的公安人员了。受害人家住的地方离镇子很远又不通车。那是夏天,走在大片的玉米地里,她感到心惊肉跳。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敢在那密密的庄稼地里歇上一口气。她逃命似的走出玉米地之后,在土坎上坐了下来。她远远地望着决定她们一家人命运的村庄,第一次有了孤立无助的感受。
王桃花坐在那里,她认为自己的行为关联着家人的全部,所以成败在此一举了。她开始想把事情做得更像真的一点,打算进村后去找村委会的人陪着。但是现在她认为这个想法是多么的愚蠢,万一对方要看介绍信什么的岂不立刻就露馅儿了。
王桃花一边为自己万无一失的聪明才智庆幸,一边就进了村。她找到受害人家住的地方。她首先看见的是坐在屋檐下的一个瞎老太太。那是受害人的妈妈。王桃花对着瞎老太婆自我介绍了一番。老太婆一听公安局的又派人来了,慌忙叫回正在地里干活的老伴。这时的王桃花坐在堂屋里已经显得很镇静了。一阵装腔作势之后,她开始问案。大字不识一个的王桃花,居然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装模作样地边问边记录。
结束时王桃花故作神秘地说:“你们告的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老头就说,我们不管他是谁,我们告的是杀人犯。
王桃花就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说:“我是怕最后你们去坐牢。”
王桃花没想到自己讲完这句话之后,回到家里就被捕了。公审时她的罪名里又多了一条冒充公安人员,威胁受害者亲属。
第9章 盘根错节的往事
太阳出来了。太阳暖暖地照射在积雪上,积雪开始融化,雪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上。
17号房的女人们坐在天井里,阳光照在她们的头上,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使她们重新感到了生活的平静,以及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几个女人蹲在地上用扑克牌玩推算命运的游戏。她们除了推算各自将要面对的结果之外,更多的是推算过去和以后的爱情。她们对爱情充满了比命运更多的幻想。爱情几乎是女人的全部命运。
老K能在女人的心底掀起最柔软的波纹,使她们对外面自由世界里的男欢女爱充满无法抑制的激情。这个时候“自由”这个词就会变得明晰具体和狭隘。“自由”不仅仅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动,更重要的是可以去爱一个真实的男人,以及被这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所爱。可以跟他睡觉,扇他的耳光,也可以让他任意撕扯自己的头发。
女人们在太阳底下玩算命游戏的时候,米兰和叶青坐在号房里,她们面对着天窗,一缕阳光闪烁在玻璃上,她们心里有了一些明亮的感觉。
米兰不愿与那群女人坐在一块,她觉得那群女人体内散发出的腥臊气味,让她感到她们之间的距离与隔膜。这种距离到底是来自米兰的情感,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实际距离,她不得而知。总之她不愿跟这群女人坐在一块,她对她们的疯狂感到惧怕和厌倦。
叶青见米兰用碗喝水,就从铺下拿出个塑料杯子给她说:“你怎么什么也没有”
米兰看着那缕光亮郁郁地说,我走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
“你的奶奶爱睡觉吗?”
“我的奶奶老了,她只能睡觉。”
米兰想起奶奶睡意的鼻鼾,以及奶奶梦呓般吧嗒着两唇的声音,心就被一种甜蜜而忧伤的东西驱动着。这种忧伤里有一块永远也移不开的阴影。在后来的一些日子里,米兰渐渐感到那道挥不去的黑影,似乎永久地连着家乡的核桃林。
核桃树一到春天就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往事就盘根错节地爬满了她的脑子。
米兰跟着奶奶在村庄的核桃林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大地滋养着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