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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傍晚。
突然“扑通”一声,从教室里传来跌倒凳子的声音。从峡沟学校调到柳林洼完小的霍和谦与刘德良,闻声跑至教室,见一个短凳子一头着地,一头翘起,却不见人。他俩在这两间大的教室地下转了几个圈,也未见个人影儿,更没有什么动物出进。
“嗨!好奇怪;难道老鼠蹬翻了凳子吗?是不是有鬼?”和谦嘟哝道。
“鬼?为甚这样说?”刘德良疑问。
“听说前几天隔壁家长丢了个男孩子,才十四五岁。”
“哟!人死如灯灭,哪来得这么大气候!还是往唯物方面想吧。”
他俩呆站着思考了一气,脑海里空空如也,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
“和谦,原因很简单,赶你我来看,人已跑了。”德良下结论说。
“不!凳子响后几秒钟我就跑来看;教室门仍关得紧紧的,难道是孙悟空变了个蚊子吗?”
“那是凳子没放稳。”德良仍旧有理八分地道。
“不不,你看!凳子翘起的样子分明是有人从一头坐翻的,它哪能跌得这样巧?”
刘德良不吭声了。
二人沉默许久,只好皱着眉头一步一回首望着教堂,半斜着身子走回办公室。
前几天,霍和谦发现班上的周昌锁突然缺课,问其原因,是他的兄长夭折;祖母不让他出门。言之又怕小鬼勾魂;得等他哥过了百日才让他到校。和谦深思片刻,无可奈何地说:“风俗呗,不好一下改变,如果硬以破除迷信去叫他上学,反要费力不讨好,引起群众不满。罢了,咱们到他家去帮助他。”
“不行,都说他家有了不干净,俺爹妈就怕俺们去他家,还跟踪监督俺们呢。”班干部皱着眉头说。
和谦老师只好耐心等待周昌锁百天后的释放日。
第二天,班干部刚打开教室门,就看见黑板上写了不少字词、造句,还有演算的数学题。孩子左想右想:“咦!怎么回事?明明记得黑板擦干净了哪!”
“老师!您快来看!锁着门,谁能进来呀?”班干部惊叫道。
又一个疑点在和谦脑子里回旋:“真得有鬼吗?难道周昌锁兄长的阴魂还能来校学习吗?”他纳闷了,但是人人破除迷信,自己哪敢宣传鬼呢?只好与德良商讨破谜的办法。
“哈!这谜好破,咱们齐心合力捉鬼。”刘德良举了下拳头说。
“怎么个捉法?”
德良说牺牲一切休息时间专在教室里等,看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他俩连吃饭也轮流端着碗在教室里,两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兄,说不定是班上有了活鬼。”
“活鬼?”和谦瞪起了疑问的眸子。
“你的班干部变坏了,从中捣乱。”德良肯定道。
和谦摇摇头。
以后,还是断不了发现可疑的线索:听见教室里有人,但一开门却任何动静疑点都没有。和谦和德良又来了个悄没声的突然袭击,也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和脚步声,甚至闪一下黑影就不见了。弄得和谦与德良心惊肉跳再不敢捉了。因为他们听老人们说古话,鬼也有好鬼,你不打搅鬼,鬼不伤害你。
鬼,越来越厉害了。
不断发生同学们的作业本、书本,被动过的现象。更奇异的是:清晨,班干部刚打开锁着的教室门,就看见地下扔着一块湿手绢,还有花纹呢。
“老师,我看是周昌锁哥哥的灵魂到咱教室捣蛋呢。”班干部手拎小手绢递给和谦说。
霍和谦听得头皮一炸一炸的,又见绢面上是朵梅花,更觉胆怯了。古来说“梅花一缕魂”是的,这更证明是鬼了。
“唉呀!和谦,现在我才相信,人死了就是有鬼。”刘德良恐惧地抹一把汗水说。
和谦摇摇头说还不能肯定,他感到鬼只是人的胆怯、疑心和幻觉,他决不会挪动实物。
离百天还差两天半,周昌锁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学校上课。
“我憋气偷跑来了。”昌锁高兴地告诉同学们。
“哎呀!再跑,也补不起课来。”学友们异口同声。
“哼!那有什么难?不用你们帮助,不用老师讲解,我也懂得透彻,记得烂熟。”
“瞎吹牛!不上学,没人教,难道你是神仙?”
“神仙,我比神仙还办法多哩。”
孩子说话露八分。
“周昌锁,告告我,你有什么办法?”一个同学要求。
周昌锁脸红了,推了学友一把低头不语。
平素,周昌锁是班上的头名状元,智力相当好。但是,霍和谦觉得他以往再好,也好不过现在,他不像是补课,倒像是复习。和谦很奇异、惊喜,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学生而欣愉。他告诉德良说,没想到周昌锁歇了三个多月,脑筋却歇出十二分的灵敏来。
这段时间,教室里也无闹鬼的事了。
德良听之奇异而又可笑道:“他兄走了,可能给他留下了好灵感。”他随手指了指六年级班说:“他兄也是个头名状元哪。嗳!和谦。干脆让他再歇三年,可能真会像神仙不学自成材喽!”
“哪有那么容易?神仙也得学哩!”
“嗨!究竟要少费劲的,你有幸碰上这个神童,能给你争光哩!”说着,二人同时大笑起来。
哥儿俩从天上谈到地府,从神话谈到人间现实。正莫明其妙地盲目高兴着,班干部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办公室说:“老,老师,地,地道……”
“什么地道?慢慢说。”和谦和德良齐声惊问。
学生喘息了一气,给老师讲开了周昌锁和地道的故事:
周昌锁的兄长夭折后的第二天,昌锁虽然极度悲痛,但是一想起功课来,就想往学校里跑。可是,怎么也跑不脱奶奶的手掌,甩不脱父母的追踪。三四天了,周昌锁虽然看书复习,但新课总是弄不懂。他边哭着想哥哥,边阅读一本写地道战的小书。当看到地道那么神秘和贡献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平时听妈妈讲他们家炕火炉灰坑的底下,通着他的教室后墙根,只有两个大砖大的出口,能进到他的教室。那两个砖多年来一直严保秘密,使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有老一代知道。生活在和平时代,谁都不注意那些传说了。他的父母很精心,将他家的炉火圪洞的通道,直至教室的后墙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利用它夏季放粮、放菜,放其他东西,真算上个神仙洞呢。周昌锁想到这个通往学堂的路高兴极了,他趁大人不在之际,不顾一切跳下去看时;黑咕隆咚真吓人。他取了根松脂点着;从通道直往教室墙根走;虽然到达了教室后墙的墙角根,而头顶却是大方砖盖着。多年不揭,被泥土锈实,实在难取开。周昌锁心生一计,用刮铅笔刀子对准砖缝刮起来。墙角后案的学生们;听到“吱吱喳喳”的响声;都以为老鼠在打洞呢。终于在一个上午的讲课时间;砖缝透了明;并听到老师清晰的讲课声。昌锁高兴极了,拿来他上晚自习用的电石灯,坐在洞壁前的一块青石上听老师讲课。可是布置的课堂作业无法让老师检查。
怎么办?他用尽吃奶的气力将那大方砖推呀推,搬呀搬的都无用。一来由于工匠修理得精巧严密。二来自己不知道人家开合的方法。经过他仔细观察终于找见了毛病,出口开了门,只能爬上一个人。他兴奋极了,打开同学们的作业本与自己的核对。不便用石板石笔和纸纸张张,就一手端着电石灯,一手用粉笔在黑板上证明得数,练习公式,默写生字词及造句等。写上擦了,擦了写上。有一次,正写得起劲,忽听院里有人走动,一时慌张,吹灭灯就走,却忘了擦黑板。他白天听课在地道。晚上等同学们下了自习,就悄悄爬进教室对作业。有时弄不懂了,还急得哭,泪湿的手绢憋气扔在地上忘了拾。
由于学生们莫不关心,对砖缝的深浅不以为然。就这样,周昌锁打着在家钻研用功,不让人进屋的旗号,背着家人在地道里学习了一百天。
上学后,同学们越发赞成他是化学脑筋金睛眼,全班无人能跟上。
活动时间,学友问昌锁说:“昌锁,你的脑筋是什么构造?为什么不学就会?”
“怎不学?还得使劲学呢。我学你没见,唉!地道黑、地道臭,电石灯前真难受……”
这下,把真相全暴露了。
“地道?地道在哪儿?”
“啊!我随便说说,谁知在哪儿。”
学友灵机一动,有点不信,揪住昌锁的耳朵追问:“你告不告?我什么都知道了;就看你对我实心不实心?告了,只咱俩知道。不告,我就给你说出去。”其实,学友是在诈唬他。
昌锁心想:“他是班干部,肯定发现了我,如果让大家知道了,还会说我冒充聪明呢。如果让爹娘知道了;更要骂我露了他们的秘密。说吧,学友会保密的。”
学友听得,为了破除迷信,不顾一切跑去告诉老师。
霍和谦与刘德良认为周昌锁和地道的故事,是一桩生动的苦学苦练的事迹,大颂大赞都来不及,还保什么密?所以,大会、小会、班会、晨会、队会,以及校院的黑板报上,一次次登载周昌锁的学习精神,全校掀起向周昌锁学习的热潮。在周昌锁精神的影响下;先后出现了很多勤学好问、苦钻细研的孩子。
井勤燕、马理忠同样突出。同学们一见他俩也不由脱口赞颂。
有的说:“井勤燕,真能干。勤学好问比无双。三更师傅膝下拜,午时访友讨教忙。”
有的道:“马理忠,真能行,蘸黑豆汤练笔锋。扁瓦、砖头、石灰块;练就书法犹如神。”
看看!家庭再穷,条件再差,学习再苦,都压不倒他们的学习信心。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苦练、苦学、苦钻。他们还把村上70岁的余聪爷,放牛羊的四愣哥,下煤窑的三黑叔,都当成课外辅导员向他们学习。
暑假里,井勤燕的学习小组不但坚持办好事,还帮助农民伯伯劳动。通过实践,弄懂了农业常识课本中不懂的问题。这日,她率领同学们走在弯弯曲曲的田径中,两边的庄稼青枝翠叶,玉茭已开始出顶绣穗,吐红耍绿,谷子没腰高。
哼哧哼哧……
学生们闻声望去,见余聪爷在谷地里挥动大锄正在耧谷,并将长得很好的谷苗连根拔掉。井勤燕看之着急地喊叫:“余聪爷,您怎么把好苗子拔了?”
余聪老汉好似没有听见,照旧抡着大锄。一阵又躬身拔苗,并将苗子运送出地头捆成捆儿,又把锄起来的杂草野菜放在箩筐内。
“余聪爷,您拿这些干啥?”周昌锁问。
“喂牲口,喂猪羊,又是人吃的好菜素嘛。”余聪爷睥了他一眼冷冷说。
“余聪爷竟能损公利己;不到山间寻找;倒来集体地里拔谷苗来了!什么模范饲养员?”马理忠高声喊叫。
“咦!好怕的小主人,俺老汉为公弯了腰,为集体驼了背,没想到换来个“损公利己”的帽子压扁了头!小主人,你们看看,我还要多多地拔呢,俺可不怕你们这些小猴子。”余聪爷大笑着说。
须臾,他又抡起锄头耧起谷来,一阵又弯下腰收拾一气。
井勤燕和同学们看着很生气。
“走!咱们快报告去!”周昌锁激情道。
同学们随周昌锁拔腿就往大队跑。
队长看见一群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怔了一下问:“娃子们,又在哪儿办好事来?为甚……”
“队长,快!余聪爷真愚,他,他是坏人!”周昌锁老远就向队长大喊大叫。接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告了个一来周遭。
大队长听得反而两眼笑成一道缝,然后拍拍这个的肩膀,揪揪那个的耳朵,说他们确实是可靠的接班人。就是年纪小,懂事少,知识浅薄,眼睛还模糊着哩。他说余聪爷是谁都比不了的公而忘私者。
“娃们,随我来,叫你们看看余聪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队长说着拽上周昌锁就走。
却说余聪爷的一幢小院子里,只住着他老夫妻俩,一个独生女也做了媳妇。本来老俩就够孤单了,饲养处又把余聪爷的魂儿勾了去。他,黑夜白天都有牛儿、马儿、驴儿作伴儿,可老婆子却孤孤单单打盹儿,甚至害怕。特别是夜里,怕得她快要丢魂儿。老婆子着了急,就拄上棍子去找老汉儿。但是余聪爷的铺板躺一个人都够满的,哪能接待老伴儿。所以,老婆儿找来,老汉儿又送回去。有时老俩口耍笑着往返好几次。最后,只好让老婆儿睡觉,老汉儿抽烟。
“她爹,你怕瘦了牲口,就不怕孤死、吓死我呀?罢,罢,那咱们就离婚吧。”老婆子逗笑道。
“哪能舍得?一夜夫妻百夜恩呗,何况咱俩几万夜了。这样吧,把饲养圈搬到咱西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