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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又是一个春风刮脸,冷气逼人的气候。
郑崇德他们三个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拉开距离慢步行进。究竟到哪儿?干啥去?谁也不知道谁,谁也不敢和谁交谈一句,因为觉察有监督者。学友三正在闭着嘴、板着脸、呆着双目捉摸自己的去向,只听得背后喊声惊心。
“文星与伶梅别走!”这是领导的声音。
她俩同时停住脚步,紧接着又听得:“你俩到这儿来。”
冀文星和利伶梅顺他手指的方向急急步至办公室,小学生似地久立在地中央。领导言之从今天起,让他俩回革命队伍里来。要求她们必须有真正的革命行动和表现。
“今天;就是考验你们的时侯;看你们敢不敢揭发一个最坏的干部?”
“究竟要我们揭发谁?得看我们对人家是否了解。否则,哪能给人家瞎说。”文星大胆道。
“你们了解不了解都得揭。况且,你们可能更了解。谁要爱面子,谁就是和革命对着干。”
利伶梅悄悄拽了下文星的衣角,叫她快住嘴,冀文星再没敢吭声,领导摆了下手叫她们到会场去。
会场上,真有股逼人的寒气。
讲台上坐着几位学校领导,整个会场上尽是女同志。伶梅拉了文星坐在会场的最后,向文星低语:“为啥尽女人?男性哪去了?”
“也许有集体任务吧。”
利伶梅又暗暗捏了一下文星的大腿根;用更低的声音说:“不可能,是不是和咱们一样被排除出去了?嘿嘿,光留咱们这半边天,队伍就更纯洁了。”
“别瞎扯!快听!”
领导开始讲话了,他说;今天的革命任务全放在半边天身上了。谁和那个坏干部有关系;请向他大胆揭发,决不连累女方。
全场鸦雀无声,都刷地放下了脸,呼呼出粗气。
领导更讲得来劲了。
“别怕;别怕;更别害臊。只要讲出心里话;就是你们积极的革命行动。”
会场的前边蓦地站起两个女同志。
“你们指的是什么关系?人与人之间都有人情关系呀!”
“不不!不是说人情,是指那,那个关系……”领导嘟嘟喃喃。
“哪个?”
“哪个关系?”
“男女,男女呗!”
“你们,你们是逼我们自己欺负自己吗?你们的清队办法太‘高明’了吧?亏你们是领导。”
领导不但不检点自己,反而怒了。
“你们还为坏分子辩护?说明你们和他真有密切关系。不然,谁还像你们这么着急呢?”
两位贫下中农女儿气白了脸,为了不再对牛弹琴,憋气躲出了会场。
会场上,真正显示出半边天的威力。都大胆地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一个个忿然作色,痛恨和反对的情绪本来该对准坏分子,而此刻却反映在对领导的不满。一阵乱哄哄过后,低头的,绷脸的,紧紧咬着嘴唇的。领导对她们再动员,再做思想工作,也没有一个出大气的。
活泼而幽默性格的利伶梅,憋不住咳嗽了一声,却引来了祸端,领导闻声而一眼扫见了她和文星。
“啊!那儿;那儿的文星和伶梅快讲讲你们受了坏分子的哪些委屈?”
文星的一颗心顿时乱跳不止,她恨领导策划的恶作剧,更恨那个坏蛋干部,送她归程也同众姐妹一样受到了牵连。冀文星并非恨人恨事,而是恨:天地间苦难的红尘世界,红尘间烦乱的男女之情。
人间啊!既然叫人间,就应该有人的享受,人的自由。可是人间,却又有那么多嫉妒,那么多谋害,那么多清规戒律,致使出现了那么多为别人操闲心的人,而闲言者又促成了人间的悲剧。
文星可恨红颜招是非。
文星可怜丑容受孤苦。
文星仇视这诽谤、纷纭杂沓的非人间之地。
她觉得在这个境界里,最上策的就是能忍辱负重,更得有个大大的肚子:能撑得炮船,能装得冤气,还能自己溶解、清除。在这非人之境生存,不宜与彼交锋。文星想到这里,慢慢站起身说:“我们没有什么委屈。你们应该去考问那个干部;难道他忘记伤害了谁吗?”
女友们听了不约而同赞成道:“对!对!叫他说吧,我们等你们的传票。”
领导的恶作剧被摧毁了。
领导怒了!
“你们,你们俩在破坏革命,滚出去!”
文星立刻遵命,伶梅紧紧跟随,但是伶梅被喝住了:“喂!你的心里话要对谁说去?计划找坏蛋攻守同盟吗?”
利伶梅听得气炸了,把死已丢在了脑后。哪里还怯惧什么领导?她一头撞在领导的腰窝间,一气将他顶出门外。
“你今天是代表谁说话嘞?我要以死来反抗你们这样的做法。你,你们给人胡说八道。”伶梅喊着就往墙上碰。
危急之际,宛伶抢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头。
“你愿死得卑鄙龌龊吗?真乃庸夫!”
文星抱着伶梅抽泣,全体女同事都在同情,都在为她辩护。可是领导还照常摆着官架子搞逼供:“散会不等于了事,不愿在会上说,可写书面材料送到我们的办公室。”
官忙事务去了,顾不得无名小卒的人命。惟有女友们仍然团团围在伶梅的周围,直到伶梅的思想情绪完全好转过来,她们才三三两两地逐渐离去。
郭宛伶和冀文星各挽着利伶梅的一条胳膊慢慢走至大门前,三人的目光同时停在“要干净彻底地清除革命队伍中的不纯分子!”的标语上。良久,又同时看着女友们没精打采的背影,叹息着苦笑起来。
从此之后,文星被调到一个更艰苦的单人岗位——彩云庄小学校。
伶梅虽是旧人员的后代,但是贫农的女儿,所以照顾在松村小学。文星送她至十里外的松荫下,促膝谈心,回味无穷。
“我的友妹,今天是你和段瑜结合的喜日,比炼钢炉前拜花堂要高兴得多哪!希望你们在这同岗位上,同心协力。并盼明年的现在,我给你的孩子去做满月。”
“好姐姐,我只小你一岁,三十多的人了,我的生育是无希望了。”
“不不!四十多;五十多;只要咱们那贴身的朋友不走,就有希望。”文星说天地间自然万象。人的生理构造更奇特。她说她有个大娘半生不育,五十五岁那年突然抱了个白胖胖的男娃儿。人们传开了喜话:‘五十五,还要生个门蹲虎。’可伶梅才三十有一呗。”
“借您的金口玉言。姐姐,再见!”
学友俩虽然笑哈哈地紧握双手,但是热泪滂沱。
郑崇德是个文武双全的教师,说写就写,说算就算,说起劳动来又是学校试验田里的好劳力和上好的技术员,领导不愿砍掉这棵结枣树,在监督下利用着他。
十一
彩云庄,坐于东山腰。山势不低,远远望去,住户的房屋一家高过一家。给人们的印象是:破砖烂瓦的矮屋和土塄子、黑洞子;不但高高低低,而且东一家西一户地占着半个山坡。如果在早晚观之,美如胜景:在霞光的烘托下,屋顶彩云冉冉,成荫的杨柳松柏如给每户门前搭了篷阁。芳草层层密布,时花处处盛开,令人瞧着有一种蓬莱仙境的感觉。回旋着的、莲花般的彩云,人们一见,便会随口给它命个美名——彩云庄。
正值烈日高照的盛夏,文星漫步在通往彩云庄的山间曲径中。
她,一会儿犹如天真烂漫的孩童,擗花戴,手举芳草跳步耍。一会儿又低首紧皱眉头,磨磨蹭蹭,心虔志诚地考虑如何搞好新岗位的工作。她真乐观,好象自己是被重用、受爱戴的工作成员,精神焕发情绪饱满地阔步行进。
文星知道这个彩云庄胜过神灵沟幽静。
学校不到30个学生,好几个月没有教师了。现在,特派来她这个编外人,她正高兴干这编外事,因为免得她再受那些冷落和辱没了。赶她到达山庄的时候,一轮红日刚刚画在西山头上。那一个金色的圆盘放射着万道光芒,霎时将东山腰的几块白云绘成了飞舞的彩凤,彩凤又被碧松翠柏白杨绿柳衬托着:美如盛景,丽似名图。文星不由随口赋诗:
夕观彩云庄
夕光闪闪染云霞,
翠绿篷阁艳各家。
洞府竹帘拂日月,
青山倒影吻池花。
文星边低声吟咏,边弓身登上楼梯式的彩云庄街道,迎面碰上一位老年妇女。
“大娘,大队部在哪儿?”文星有礼道。
老太太一手紧抱一只小鸡,一手指向高处的一眼窑洞。
“那儿,你寻谁?”
“村干部。”
“你是来走亲戚的吧?”老人上下打量着文星问。
“不是,是来这儿教书的。”
老婆婆“噢”了一声:“一个女人家哪能跑这么远来?你是镇上人吧?”
文星点点头。
老人又拍拍自己肮脏的衣服嘻嘻笑道:“看看你,看看我,还是镇上好。唉!来这儿做甚嘞?”
文星向她投去疑问的眼光。
老人说这还用问,她们整天土里来土里去,就跟土圪垃算账。要不就打鸡喂狗,又从猪圈里出来,厨房里进去。不是烧烟煤,就是生柴火。连件干净衣裳都穿不成,又像戴了架黑眼镜,还有这个鼻子,唉!说着“哧哧”捏了两把黑鼻涕抹在树干上。
须臾,老人忽觉对人有点不礼貌,就急急用一块小绢巾擦着抱歉道:“看我,连鼻子也收留不住了。”
“不怕,谁也要活老哩!谁也不会嫌弃上了年纪的人。”
接着;文星又向老人介绍她虽是镇上人,但也是齐年尽月生活在山村;受着与老人差不多的罪过。
“大娘,我还弄了个坏毛病呢,不时好洗嘴。”
“哎呀!是哪!我可不怠不住洗。你瞧!成天就像戴个黑口罩。唉!咱们甚时才能和镇上城里一样了啊?”说着大笑。
文星只是呆着眼暗暗思虑:嗷!总会有这一天吧!也许永远一样不了呵!或许比城市还好哩!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文星突然发觉老人向她瞪着怀疑的大眼睛。
“大娘,希望您长命百岁,等着农村城市化吧。”
“话?”
文星又给她解释了一气。
老人高兴了。
“说得对;俺这粗筋大骨的;满能活个年纪。”她又端祥了文星半天忧心道:“你来这儿教书?像你这样的身手?可……”
“可不怕,硬着哩!正像个受罪相,身高体胖筋骨粗壮的,才是享福的人呢。”
“哎哟!没想到你这个年轻人比我还好说迷信话嘞!”
文星刷地红了脸。
她本来是为了给老人开心,想说句俏皮话,哪知弄巧成拙。还没迈进校门,就在群众面前失职,给群众宣传了迷信。多亏在这儿,如果还在别的地方,该多么危险啊!还不是又戴个不大不小的牛鬼蛇神的帽子吗?
文星想到这里急急插话:“大,大娘,我,我是说身大力不亏,能劳动才有福享嘛。身小力薄,干甚也走不在前列,自然就得受罪了。”
此刻,走来一位少女。
“说句笑话又有啥可怕?谁还往哪儿告状去?”姑娘插言道。
文星感激得握住姑娘的双手,深深地体会到,越到乡间,人们越善良而可亲可近。越到乡间,越没有了嫉贤妒能。山间有仙气,仙气育仙体,仙体有诚心,诚心有良友,良友有乐境。文星高兴自己走对了路,不管这儿多么艰苦,也感到是自由幸福的。
姑娘领文星到大队部,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令人爽心悦目,虽是土窑洞,陈设整齐美观,清洁干净,窗台上放着的几盆时花正在怒放。一个四兜桌上放着不少材料和文件。另一个小桌子放在墙根;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墙上有计划地挂了几张伟人像和工农兵学商的一些名画。
几名坐在办公桌前的村干部;一见文星,蓦地站起身,热情招呼上坐;并直言道:“您是来上任的老师吧?”
“您们早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是我向上边要求的,不过……”队长咽回了半截话,上下打量着文星。
“不过什么?您们看我不像教书匠吗?”
“我们倒不敢给您下这方面的结论,倒敢说女的不如男的好。”
“哟!我也没病呀!您们看见我有啥毛病?”
“是指女人胆量不行喽!”
“哎呀队长,教书要知识和辛勤就行了,还要什么胆量?”那位姑娘抢道。
“嗨!你见哪个女老师在咱村能久留嘞?不但待不住,反给我们带来……”
“反给您们带来麻烦吧。”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