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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争斗根本无正义可言,真所谓“春秋无义战”。他也仅仅是从策略意义上利用
一下矛盾,以便稳固自己的位置。天地良心,他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好好干点事。
但不管他现在如何想,他的良心终生不得安宁了。要是事情大白于天下,他这
么多年的清白名声也就完了。
关隐达几乎是带着某种负罪感在工作。他内心的这份无奈别人不清楚,只是从
表面上看他的态度更加严肃了。也有人见他整天不苟言笑,一脸冷漠,就在背地里
说他当了书记,架子就大了,不像原来那么平易近人了。可见是人莫当官,当官都
一般!
今天召开县级领导联席会,研究黎南县中长期发展规划。早在一个多月前,他
就布置计委结合北京专家的研究成果,拿出了初步方案。计委李主任接受任务时谈
了自己的看法,说,按惯例和工作程序,中长期计划要等后年制定五年计划和十年
规划时才做,在下一届人大会上通过。关隐达听了,大摇其头,说,老李呀,你以
为我们县里的情况还容得我们按部就班,亦步亦趋吗?这规划要经人大通过,我想
这个法律程序不能乱。我的意思是,一方面,这个计划一定要尽早做,这样才能尽
可能做得完善一点;另一方面,在人大没有通过之前,可以先作为县委建议,在工
作中贯彻下去。我觉得我们这样一个县,尤其需要增强紧迫感啊!当然我们需要的
是热情而镇定的情绪,紧张而有序的工作。
先由计委李主任汇报。关隐达优雅地喝着茶,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件很庄严的事
情。规划本是宏观而抽象的,而他此时的憧憬却是具体而真切的。他希望从此以后,
黎南会有一个好的发展规划,今后各届县委都能一以贯之,不再李书记一套张书记
一套。
计委李主任汇报完了,大家就开始讨论。政协主席刘志善先发表了意见。不料
他话说得委婉,意思分明是否定这个发展规划。
关隐达事先没有想到刘志善会这样。平时开会,通常是大家无关痛痒地说一通,
然后书记拍一板,事情就定了。关隐达早就看出这种决策程序貌似民主和科学,其
实还是一言堂。因为看上去到会的各位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似乎体现了充分的民
主,然后最高决策者集中大家的意见,做出决定。一些决定全局的大事就这么定下
来了。好像谁也说不出这决策过程的毛病。这是民主集中制啊!事实上不是这么回
事。会上决策的事情,事先大家并不一定都接触过,情况不清楚。到会的除了县级
领导,就是各部门的头儿,大家不可能熟悉各行各业的工作。只是会上临时发个材
料给你,你一时还没吃透材料,你却要发言了。有时会议准备得仓促,材料都不一
定发一个。再说,人在官场混得久了,难免学会了看风向说话,多半顺着领导的决
策意图发表意见,所谈的无非是毫无意义的附和。大家发起言来,总是谦虚地说,
我谈点个人意见,不一定对。可你别太指望他们会谈什么个人意见。你听他们滔滔
不绝,更感觉他们像是在卖弄口才。不发言是不行的,大家会说你胸无经纬。万一
没有说的,不妨把别人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如果重复了别人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
呢?就补充说,这一点,我同意某某同志的意见。
关隐达想克服这种决策的弊端。他想下决心组织一批有头脑有责任的专业人员,
组成一个松散型的决策咨询班子,就一些大的决策问题预先进行研究。再就是规范
会议制度,凡是须提交县委研究的重大事项,务必事先准备好有关文字材料,并提
前发给有关人员。现在,他构想中的咨询班子还没来得及成立,但这个发展规划参
考过北京专家的研究成果,他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为了不让大家到会时不得要领,
他指示计委提前就将发展规划的讨论稿送给各位到会人员。他原想这一次会议将开
得很成功,没想到刘志善发表了如此高见。有不同意见本是正常的,只是刘志善用
心不良。弄得不好,大家的思维让刘志善的发言一引导,接下来的意见就一边倒,
关隐达的宏图大略就告吹了。
刘志善一说完,关隐达就微笑着说,刘主席的意见很好。大家继续发表意见。
这个讨论稿早就发给大家了,大家是不是认真看了?说到这里,关隐达吸了口烟,
有意停顿了一下。在座的便不由自主地拿起几案上的材料。他猜想只怕有个别人不
一定看过了。他环视一下会场,又说,请各位充分发表意见。我建议,大家发言不
要说套话,直接人题。也不用忌讳什么,说自己想说的话。只要是大家自己认真思
考过的意见,哪怕有些偏颇,我想也是有价值的。重要的是说自己的话,不要几句
套话就敷衍了。刚才刘主席的意见就让我很有启发。当然也不一定对这么一大本发
展规划提出全面的意见,重点提一提自己最关心或者最熟悉的也行。各种意见都可
以提。讨论嘛,就是为了把这个规划弄得完善一点。
关隐达反复说要大家说自己的意见,用意就是让大家别受刘志善的影响。他相
信在座各位这一点理解力还是有的。
王永坦接着发言,说,这个规划讨论稿在形成过程中,我同关书记听过多次汇
报,有些意见都提过了,这里就没有具体意见补充。说完这几句,他便重复一下关
隐达刚才讲的意思,让大家畅所欲言。王永坦现在虽然仍是代理县长,但地委已预
先任命他为县委副书记了,所以他说话的分量便不同了,无形当中替关隐达加重了
一块砝码。大家便按关隐达预想的那样,建设性地讨论下去了。
大家整整讨论了一天,会议原则同意了这个规划。关隐达在拍板时,说到工业
问题,全场鸦雀无声。大家最关心的也就是工业问题。他说,同志们,我县经济工
作中最薄弱的是国有工业,这是我县财政紧张最主要的原因。但凡事都是辩证的,
正因为我们的国有企业份额小,在当前国有企业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们的包袱
也就相对小了些。但无工不富,这是人们喊了多年的一句老话,我们不办工业不行。
问题是怎么办工业?
说到这里,关隐达似乎把头也偏成了个问号。会议室更加静了,好像大家都在
思考他的提问。稍停片刻,他接着说,我们在规划中专门讲到了要大力发展个体私
营经济,特别是大力支持私营工业的发展。请同志们务必深刻领会这句话的内涵,
并在今后的工作中认真组织实施。今后,我们政府原则上不再投资办国有企业,至
少在没有找到一条有效的国有企业管理模式之前,我们不再重新办。我们黎南的情
况是赚得起赔不起。明摆着国有企业办一个垮一个,我们何必要做蠢事呢?
经委舒主任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发红。关隐达便朝他笑笑,暗示一种安抚。
他当然知道,国有企业办不好,怎么怪得上经委主任?可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做事,
偏好在一边说鬼话,说什么经委主任不该安排个姓舒(输)的,而应找个姓赢(盈)
的。只是我们黎南的姓氏,一舒二向三张四李,就是没有姓赢的。企业哪有不亏的?
经委舒主任好像明白了关隐达的意思,也会意而笑。关隐达就接着说,有的同
志在讨论中提出来,担心个体私营经济多了,会产生一个阶级。我想就此多说几句。
我认为这种担心是善意的,却又是糊涂的。我说如果钱多了就是资产阶级的话,那
么我巴不得我们县里六十万父老乡亲都成为资产阶级。怕只怕老天一时还不会这么
开眼啊!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关隐达这句幽默话很有意思。他也笑笑,但马
上脸色又严肃起来,说,中央早就说过,请大家不要再在姓“社”还是姓“资”上
作无谓的争论,可有些同志的观念就是一时改变不了。为什么这个观念如此难以改
变呢?有人说这是“左”的观念,我分析还是封建思想在作怪,说具体一点,就是
封建正统观念在左右一些同志的思想。
也许封建主义这几个字人们早不太听说了,会议室里就有了悄悄的议论。关隐
达便喝几口茶,缄默一会儿。下面自然就静下来了。他便继续说,中国历史上,凡
是经历重大社会变革,总有一些人抱残守缺。也许这种人主观上是善意的,客观上
却是有害的。譬如近代以来,西方列强以其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国门,有些开明之
士就主张学习西方文明,所谓以夷之长制夷之短。但那时就有了夷夏之辩,认为只
有华夏大帝国才是正统的,总担心学了洋人就变成洋人了。回过头我们看现在,所
谓资社之争,同一百多年前的夷夏之辩如出一辙,一脉相承。夷夏之辩早已成为历
史笑柄,只是我们为这个笑柄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么我们为何不以史为鉴,反而
硬要为历史留下新的笑柄呢?
说到“笑柄”二字,关隐达脸上也有了笑意。但他心里却在仔细把握自己的笑。
他想这会儿脸上的笑应是善意的笑,征求意思的笑,而不是一种自命高明的嘲笑。
他认为一位成熟的领导,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嘲笑下级。他回首四顾,感觉同志们的
脸上都有了笑容在响应他了,才又说道,有些同志听了这些话也许感情上受不了。
是啊,我作为共产党员,站在一个共产主义者的立场上讲话,为什么反而成了封建
主义?同志们,我不强调我的观点都是正确的。理论问题我们可以再讨论,但现实
问题就容不得我们再争来争去了。如果有些同志硬要问我,我们鼓励和支持发展个
体私营经济,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阶级?我不是理论家,无法从理论上说服大家。
但我想,至少可以叫他们为生产阶级。他们在生产啊同志们!他们在创造物质财富
啊同志们!
关隐达正声情并茂,滔滔不绝,却见国税局长老刘在会议室门口探头探脑。他
猛然想起地区国税局姚局长来了,老刘今天请假没参加会议,专门陪他们地区的顶
头上司。关隐达答应过老刘,同王永坦一道陪他们姚局长吃晚饭。
让地区姚局长等着也不像话,关隐达便三两句说完了散会。
老刘见关隐达和王永坦出来了,笑吟吟迎上来握手,连说对不起,让关书记和
王县长会都开不安宁。关隐达笑道,百姓都说,财政爹,税务娘,得罪一家就断粮。
我们不敢怠慢啊。
王永坦也笑了起来,说,是啊,得罪不起啊。
几个人说笑着下楼来,分坐两辆轿车去了黎南宾馆。
在宾馆前下了车,关隐达远远地就见周述站在那里打手机。他有意装着没看见
的样子,继续同王永坦说着话。周述却立即对着手机说了再见,笑笑呵呵地伸出双
手朝关隐达他们迎了过来。关隐达就猛然抬头,说,哦哦,是周大记者!什么时候
来的?周述便说,今天上午到的。这次是专门为贵县税务部门来打工的。关隐达也
不停下来,头也不朝周述偏一下,只边走边说,哪里哪里。你周大记者都说打工了,
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去?周述便一路跟着。真的是为贵县税务部门打工哩。你们县纳
税大户陈大友的事迹很感人,税务部门要我写个专访。我采访了一个下午,内容还
很丰富。
关隐达一听是来采访陈大友的,心里自然不舒服了。这事是不是王永坦安排的
呢?他心存疑惑,就故意目视前方,不去望王永坦,免得让王永坦以为他想到什么
了。但他突然不说话了,气氛自然就不随便了。周述以为自己哪句话不得体,脸不
由得红了。
王永坦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就问周述,是税务部门向你推荐的典型吧?关隐达
一听这话,就明白王永坦看出他的心迹了,这是在有意洗刷自己。
周述忙说,是的是的。你们国税局刘局长专门同我联系的,还派人写了个事迹
材料给我参考。周述说罢,目光就在关隐达和王永坦的脸上睃来睃去。
刚才老刘同别人打了几句招呼,稍后了几步。这会儿赶了上来,正好听见周述
的话,忙说,是的是的。这事我们还没有向县委汇报。现在我们县里个体工商业者
的税收是个问题,需要树立正面典型,促一促。陈大友最近一次性主动缴税八万八,
这在我们县是从未有过的事。
关隐达心想,县里谁都知道,几个月前他下令逮捕陈大友,人没抓成,陈大友
老娘还天天在他家门口蹲着,弄得他很没有面子。这事老刘不会不知道。那么老刘
还请周述来宣传陈大友,这就不太寻常。关隐达明白眼前这几个人此刻都在注意他
的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