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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下去,毕子灏扯扯任天袖子:“皇上他……不会是为了省钱吧……”
任天郑重点头:“对了,你不是住寝宫麽,晚上劝劝皇上,他要是心疼可以罚那些人,别难为自己。”
毕子灏有些恍惚,点头应允。
九
方季北是很省钱,因为他知道两文钱可以买三个烧饼,而三个烧饼可能能救活十个人。如果他还是在颍州刚起事的小方,拿著这麽多银子铜子,他早就挨个发给那些穷兄弟了。
但他现在是皇帝,掌管的是整个大岳,同时他也不可能分清楚全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穷又有多少是因为懒因为赌而穷的。即使分清楚,他也没办法一个个发钱,更不可能让那些官员来发。
治理一州一县并不为难,治理这个国家,却是极难。就连自己那些兄弟,现在也都开始变了。
他早说过要大家回去种地的。尽管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听到开门的声音,方季北依然坐在桌边,抚弄著一块“据说”是祥瑞的石头,石头上很明显地漆著四个大字:燮余万年。
方季北盯著那石头,苦笑,似是自语又似是跟进来的人说话:“别的字我不认识,这燮余和万年四字还是认得的。可笑啊可笑,难道他们以为就算是假的,只要漆上的是这四个字就没事吗?祥瑞,我要跑得快的马几熟的粮食,我要这些唬人东西做什麽?什麽天降祥瑞,要是没有众多兄弟的阵亡,要是没有大家的出生入死,这石头上还不是承昭万年四个字?”
进来的毕子灏坐在床边,并不说话。
“大多数的老百姓还不是跟我一样,杀了他们都不知道什麽叫祥瑞,更不要提拿来造假。官员……每日就是想著这种事吗?不好好治理自己那片地方,不选拔人才,只想著怎麽造祥瑞让我高兴?”方季北沈声道,脸上失望以及,“真想把他们都革职啊,要不是没人接替……”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毕子灏的声音响起,“全换也没有用的,重要的是你要让他们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否则就算换了人,也还是会按照惯例做同样的事情的。”
方季北若有所思,从桌边走到床边,低头拍拍毕子灏肩膀:“小毕果然聪明,是啊,亏我还觉得那些官儿幼稚,相信什麽德化,我这不也犯傻了吗?换人是没用的,要换就要换别的。”
他心中想通了这点,一高兴便翻身上床,砸得“咚”一声,把坐在床边的毕子灏吓了一跳,一歪身几乎倒在他身上。毕子灏连忙撑起後退:“臣冒犯……”方季北哈哈笑了声,拍他道:“小毕,这麽长时间你还跟我这麽文绉绉的干什麽,放松点,我们还可以讨论下具体怎麽办。要说什麽当官治理国家,我真是什麽都不懂,连什麽是祥瑞都不知道。你身体要没有不适,今晚就给我讲讲这些事情吧!”
“自当效命。”毕子灏点头笑道。
说到最後,方季北已经是上下眼皮直打架,毕子灏道:“皇上,已经晚了,该睡了吧。”
“你……要是不累的话,给我讲完师爷这段再睡……”方季北喃喃,声音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好吧。其实历朝都有朝例,地方官员一般最多三年就要换,前面我们也说过政绩的问题了,那麽官府里面的班子……”
毕子灏还在讲解,身边的人却已经头一垂瘫了下去,双目轻轻闭上,竟是睡熟了。
睡著了的方季北其实很可爱,虽然这个词和他皇帝的威严不符,也和他的长相不相称。
但是确实很可爱。毕子灏凝视他,想起他其实也不比自己大很多,也不过是二十来岁而已。
不过自己睡著的时候,想必不会这麽全无防备的像个孩子吧。
想著,毕子灏也让自己入睡。只是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身边这人的言行。
“百姓,呵呵,百姓……”他低声念著,唇边泛起丝冷笑,渐渐睡去。
十
“小毕,想不想出宫溜达溜达?”
听毕子灏讲授完官场大致知识之後,方季北忽然开口问道,让毕子灏愣了一下。
“出宫?”刚刚还是口若悬河的毕子灏口吃地问道,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麽意思一般。
“是啊,出宫。”方季北点头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这两天又听你说了这麽多,再不出去看看,我怕我会忘呐。”
忘记百姓是怎麽生活的,忘记吃苦是什麽滋味,忘记人命对每个人来说意味著什麽。
表情稀少如毕子灏,此刻也忍不住在脸上显出喜悦:“我可以出去?”
方季北看著少年少有的真实喜悦,觉得有点心疼。
是不是从来没走出这里呢,是不是从来不知道外面天地是怎样的呢?
外面的天空好像都要更蓝一些,毕子灏四下看著,看到什麽都是好奇。
他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待的太久了,久到什麽都没见过似的。连街上来往人群,孩子手中的小玩意儿,行人身上绝对谈不上华丽的衣饰,都是他关注对象。
方季北出宫也是偷偷溜出去,他怎麽也是马上皇帝,无需他人保护,就只有他和毕子灏二人闲逛。方季北想著毕子灏少年心性,问明道路,向著京城繁华之处而去。
毕子灏见路边人衣物渐渐华丽,眼里稍微好奇了下,开口问话,倒把方季北吓了一跳:“为什麽这些人穿得就比刚才那些好呢?是刚才那些人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吗?”
方季北瞪大眼睛:“当然是因为他们穷啊,喜欢谁不穿好衣服啊?”
“你啊。”毕子灏道,“你就不穿好的啊,连上朝的时候都穿得那麽烂。宫里所有人加一起,可能就数你的最差劲了。”
方季北愕然:“不要拿我比,大男人在乎那麽多干嘛,吃饱穿暖就得了。我是说,刚刚那些人主要是因为买不起,而不是像我这样不买。”
毕子灏“哦”了一声,侧头在出神,最後说出一句:“这麽说衣服非常贵喽,我一直以为很便宜呢。”
方季北皱眉,怎麽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他很快就明白了。
毕子灏根本就是不懂的,他甚至不明白什麽叫做穷困,不明白世上有些人是真的“买不起”,是真的“活不下去”。尽管方季北并不知道“何不食肉糜”这故事,但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一个问出“何不食肉糜”的人。
毕子灏甚至可以歪头看街上乞丐,好奇问他们拿个碗在做什麽。方季北告诉他说那些人是在要饭,毕子灏很奇怪地说,民间不是有酒楼这东西吗,可以直接去吃吧?
解释了半天,毕子灏才恍然大悟:“啊,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流民嘛,我明白了!”
……他真的懂了麽?
繁华地界自然热闹,街边摊贩也是不少,毕子灏也看中一些在他眼中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绝不付钱。
这家夥真的是不懂麽?
方季北跟在他身後拿银子,感觉自己简直是冤大头。
毕子灏笑嘻嘻拿著绵糖回来,塞进冤大头嘴里一颗,自己吃一颗。方季北看他笑容,对自己叹了口气。
算了,冤大头就冤大头吧。
“前面是什麽地方啊?看起来很热闹。”毕子灏指著前方华丽一座楼,问道。
方季北脸蓦地有些发红,拉拉他袖子:“我们走吧,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不能总在这里……”
“可前面那里是什麽地方?”毕子灏坚持问著。
不过似乎不用他问下去,他们离那楼已经近了,便有人冲他们喊道:“大爷,小哥,来我们院子看看吧,我们院里的姑娘可是漂亮呢……呀,不好意思,我们院子不许女客……”
方季北连忙拖著毕子灏,落荒而逃。
跑得远了,方季北见毕子灏气喘吁吁,方才停下。毕子灏有些愣愣地问道:“刚才那些人说女客……难道是指我?”
“那里不是什麽好地方,别多问了。”方季北怕触及到他伤心事,连忙说话打岔过去。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青楼?”毕子灏全然不以为意,眼里闪著好奇的光芒,“我想进去见识一下,听说里面很多美女,就像後宫一样……”
方季北深深看他一眼:“小毕,以後如果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离那种地方远一点。他们……不是只要女人的……”
毕子灏愣了片刻,忽然一张白皙面孔涨红了些许,然後低下头,暂不言语。
十一
两人缓了半天气息,方才有闲暇看四周,研究他们跑到什麽地方。
显然两人跑得太快,竟然从繁华地带跑到平民区,周围房舍已不是砖瓦,而是茅草。
虽然很好奇,毕子灏终於没有问出“为什麽他们用草盖房子”这种话。
方季北开始敲门,拖著毕子灏进屋跟人家聊天闲扯。说实话毕子灏都傻眼了,他完全想不到会有人真会给他开门,更不会想到明明是陌生人,方季北却能很快跟人家热络起来,好像认识很久了一般。
这家夥……真是自来熟啊!
在一旁看著听著,毕子灏不得不承认方季北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当然同样的,住在这一带的人也都没什麽心机。方季北说借口水他们就敢开门,方季北和他们聊天,他们就问啥答啥,绝不隐瞒。
当然这些人家徒四壁,倒也没什麽好怕的。
毕子灏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穷人,第一次真正知道什麽叫做贫穷。他读过杜甫“出入无完裙”的句子,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在一家讨水的时候,後屋的人竟然催促快一点,因为他要出去做活。
毕子灏受了极大的震撼,到了後来,他完全是被方季北拖著走家串户的,听著方季北跟人说起生活如何什麽地方不好等等,他只是听,发呆。
在聊天过程中,方季北帮人做了不少活,遇到极为贫困的,也给些银钱上的帮助。他显然是习惯做活的,所有活计说干就干,极为熟练。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是真实存在於毕子灏眼前的世界。
连方季北脸上的汗珠都如此真实。
“为什麽要帮他们做活呢?直接留下银两不就好了?”回宫的路上,毕子灏问方季北。
“救急不救穷,我有多少银子,能给所有人麽?”方季北反问回去,抬头看了看天,叹口气,“这里还是京城,是繁华地界。有些实在贫穷的地方,穷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
他侧过头去,毕子灏偷眼看他,只见他眼中悲怆,表情却看不出太多变化,甚至还留著刚刚和别人聊天时的开朗。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毕子灏故意道,引来方季北询问:“什麽常态西?”
毕子灏向他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为他生动讲解了屈原的事迹。方季北听完後很疑惑:“可是他为什麽要投江呢?皇上不好就造反嘛,再说就算国灭,可是百姓没有都死吧,那也算不上真正的亡国吧?”
“你杀进来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大臣殉国吗?”毕子灏不正面回答,道。
方季北想了想,点头:“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们为什麽要自杀,当然有些大概是畏罪,但也有一些是民生很不错的啊。”
“那种气节,你是不懂的。”毕子灏冲口而出,马上感觉自己冲动,住了口。
方季北停住脚步,伸手指向刚刚走过的地方:“百姓生活成那样他们不‘气节’去死,我带著一群活不下去的人杀进京城宰了皇帝,他们就要去死了?这算什麽气节?”
“皇上心系万民,乃社稷之福。”毕子灏不软不硬顶了句。
方季北听不出他言下淡淡嘲讽,但是能感觉出来。他挠了挠头,觉得读书人真是神秘啊。
十二
回到宫里,方季北继续忙碌。
和当皇帝相比,他更喜欢在宫外种地干活,做些劳力但是不操心的事情。当皇帝对他而言,不是不能,但是太麻烦了。
当然现在他背负了太多,想撒手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