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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人们还颇为担心这样一个只能勉强称之为少年的孩子能否处理队中复杂繁琐的任务,但事实证明,他不但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反倒与其闲散的副官松本乱菊形成鲜明对比,形成了“副队欺压队长”的十番队特色。
日番谷冬狮郎,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少年老成。如果还要加一个,那便是念旧。
念旧的人往往显得情意深长,外表倔强,内心却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可以长久地记得一场与她共看的夕阳,即使这在另一个人看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寻常小事。
他不光处事老成,心也是早熟的。他过早的发现了幸福的真相不过是夕阳晚照下她面若桃花的笑脸,在与她无意义地斗嘴中忘却了流年时光。
可惜他的青梅,太过青涩,以为幸福在蓝天之上,要踮起脚尖去仰望,满是粉色梦幻的世界容不下落尘的竹马。
浅川翼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坐在双殛之丘的悬崖边上,看着远方的夕阳沉沉落下,整个尸魂界笼罩在一片波澜壮阔的橘红色之中。
市丸银站在他的身后,听完后突然喊他“浅川桑”,声调是恶趣味的一波三折,“没有人比你更念旧了哟~”
翼转过身来朝他轻轻一笑,逆光的笑容显得有些朦胧遥远。
“银,过来坐。”翼朝他招了招手。
双殛之丘很高,无名的白色小花斜斜的长在崖上,迎风摇摆,危险而美丽。
市丸银无所谓地笑着,坐到了翼的身边。
翼眺望着远处的夕阳,莫名地升起了一种感怀的情绪,“银,一个人怀念着过去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寂寞。三百年,我花一百年来寻找他,一百年来怀念他,剩下的一百年,在我尝试着忘记他的时候,却发现回忆变成了故事,而且仍然是这样鲜活生动。遗失多年的老相片,被人重新摆在眼前,他的笑容一如昨夕,我除了微笑和感激,竟再也找不到别的表情。”
翼转过头来真诚地看着市丸,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抄着手笑眯眯地说道,“那你敢不敢,亲口把后面的故事告诉我?”
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轻轻点头,“好。”
新撰组:Act15。殇情
由于时间实在太过久远,翼组织了一会儿思路,才慢慢开口:
自小总走后,我与土方之间的争斗再也不留情面,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新撰组内个重要职位几经更迭。
此时新撰组已经曾为会津藩的重要佐幕战力,几次被朝廷嘉奖,组内“公武合体”的思潮逐渐占了上风。
同时,伊东从长州秘密返回,带来的消息却并不尽如人意。
据他称,萨长同盟已经悄然成立,只是我方的交涉成果并不理想。
本来我与坂本商量的计策是他到长州萨摩两番斡旋,争取二者合力,而我则在京都尽量控制更多的武装,以便在今后的倒幕中里应外合。
可事到如今,幕府颓势已显,长州萨摩两大强藩合作,自然不愿意外人再分一杯羹,而且西乡隆盛和高杉晋作已经分别控制了自己所属会藩的政权,而我却由于未能抓住时机而无法控制会津藩,在力量上无法对等。同时藩属之见虽在我看来实是狭隘,但当时大部分人对于公然背叛自己的主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即使他们自己行的也是挂羊头卖狗肉之事。
面对这诸多困境,我必须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于是不得不铤而走险,做了一件当时许多人看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潜入宫中秘密见了当时的王储,也就是后来的明治天皇。
明治天皇当时还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但其锐利的思想,决然的行动力以及勃勃的野心已经彰显出来。这完全不同于其父亲孝明天皇。孝明是个守旧的人,极其顽固地排外并且极端厌恶扰乱了阶级秩序的维新志士们。他一心信任幕府,且努力想实现“公武合体”,以达到共同镇压民众的目的。
明治则正好与其相反,他相信武士更能带给这个国家活力并交给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幕府反而是居心叵测,企图以天皇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于是我在当晚见到他后,与其一拍即和。我记得当时我只用一句话打动了他,“我先是日本国民,然后才是会津的武士。”
这句话后来说服了很多人,当时桂正苦心著书,试图为其因维新而脱藩背弃原藩主的朋友们辩护,可以说那时正是新旧两种思想激烈冲突之时,我趁机抛出这个论点,固然有真心在里面,同时也是在向长州的实际控制者桂小五郎示好,笼络了一部分得不到理解的脱藩浪士的心。另一方面,尊王尊王,既然是天子授权,便有了亲兵的味道,就可以与萨摩和会津方的人处于平等的地位。
庆应二年末,孝明天皇驾崩后,睦仁天皇迅速即位,国号即为明治。此后他以“御陵卫士”的名义使我和伊东等人与“新撰组”分裂开来,表面上仍有保卫京都的职责,不算擅自脱队,土方也没有借口处罚我们。
这一仗赢得太过漂亮,以至于让我竟忘了土方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土方,是绝不会放过背叛近藤的人的。
说到此处后,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有些事情,别人提起还可以付诸一笑,但要自己亲手揭开伤疤,重新体会起当年的悔恨,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而市丸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翼,耐心的等待。
翼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之后,终于转过头来目光闪烁地看着市丸,“银,你可知道,我生平最负之人,其实不是小总,而是伊东。”
不等市丸接话,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明知无法回应,在接近他以获得他助力的时候,却还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意的意思。他一直是个淡雅如莲的人,活得清醒自持,我一直自负了解他,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市丸银闻言微敛了神色,却仍是不说话,翼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内心看穿一般。半晌,终于开口言道:“银,那本日记的内容其实并不具体,你挖空心思来充实它,为何偏偏漏了我是如何接近伊东那一段?”
市丸收了笑容,盯着翼,剔透的血眸,异常美丽。
终于,他拖着调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觉得,那样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人觉得世界如此可笑。”
翼闻言自嘲一笑,却并不多作解释,而是转过头去继续他状似平淡的讲诉。
那一天,天空中下着绵绵的阴雨。
深秋入冬时,天气太过寒凉。
近藤发来邀请,说是要与我一谈。我本不愿意去,伊东却说,“能说服他固然好,即使不能达成谅解,我仍愿意让我们的主张被更多的人知道。”
他仍然是淡笑,我却突然心生惭愧。
他其实才是真正的志士,真心为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好。而我却存了私心,无论与他秉烛夜谈时说得多么慷慨大义,内地里却是随时可以为一人抛弃现在这一切的。
伊东出门的时候,我递给了他油纸伞,这些在我看来只是随意为之的笼络人心的小手段,没想到竟被他一一记在了心上。
心里淡极了的人,于万丈红尘皆没有太大欲求,偏偏对于别人的好意格外敏感。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涉江而过看到的芙蓉千朵,除了微笑,还应当心存感激。
他是君子,太难得,终为尘世所妒。
伊东撑着油纸伞走入雨幕之后,一直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斋藤却提出要随行。他虽从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可我一直都对他心存疑虑。他本为近藤所救,却毫不迟疑地投靠我们,但性格上又是原则性极强的人。
虽没有证据,我在主观上却不愿相信他,此刻他莫名提出要随行,我下意识便要阻止,却猛然看到了他望着雨幕中那个背影的眼神。
那是属于爱慕的眼神。
原来他那年被书轻轻敲击的心口,终究是乱了节拍。伊东那个宛如大地春暖的笑容,落入了太多人的眼。
心里微微一动,我自作聪明的拍拍斋藤的肩,笑道,“快追上去吧。”
而当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最后离去时脸上闪过的莫名悲色时,已是为时已晚。
快马追上去的我,看到的只是雨中滚落的染血的油纸伞。
伊东身手不弱,甚至可能在斋藤之上,只是对于熟悉的人,他从不防备。
斋藤抖着剑尖的血,脸如刀削,声音毫无温度地向我说着,“浅川,作为男人,你最大的弱点,便是相信爱情。从一开始,我的命便只能是近藤桑的。”
冲上前去将地上的伊东抱入怀中,我恨声说道,“斋藤,作为人,你最大的遗憾,便是不信爱情。”
伊东的肺叶被刺穿,这样的伤,在当时无法救治,却不会立时毙命。
此刻听了我的话,他竟极轻地笑了起来,拉了拉我的衣襟,在我俯身下后附耳说道,“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让我作为人,终于算是没有留下遗憾。”
我本是愤而反诘,在听到伊东的话后,竟再也无法出声,只能呆呆地听他继续说着,“我本也是不信,可你偏偏要说飞鸟是会遇到飞鸟的……”
察觉到伊东的气息渐弱,我惊惶地看向他,他的手却固执地死死抓住我的衣襟,看到他的脸上略飞快地略过犹豫遗憾,最终归于释然安详,我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曾有一次,在夜寒露重之时,披上过深夜批文、伏案小憩的他的肩头。
后来我曾无数次地猜想,或许他那时,想要问出的是这样一句话,“若抛开一切权力之争,这件衣服,还会不会披上他的身?”
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被了解的人从来是我。因为他知道,即使问出来,也得不到肯定的回答。
温柔只能属于一个人,否则便是残忍。
银,你说,如果一个人爱我,我便可以爱他,该有多好。
我最怕背负深情,我若爱他,交出自己满腔情意便是,可我的心早已交了人,便只有一直装聋作哑地欠着。然后为了自己爱的人,伤害爱着自己的人,实在是太过卑劣。
放下伊东,我提刀便向斋藤砍去。我的身手本在他之上,此刻含恨出手,更是招招夺命。
终于,我一记斜切,劈上了他的胸口。本是致命伤,他却逃过了一劫。
因为从他的胸口掉出了一本书。
那本曾敲开他心门的书。
从不相信爱情的斋藤,却将这样一本书贴身携带。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好笑,杀意也没有刚才那么强了。有些事情,不是不信,只是他不会选择。
活着,然后寂寞终生。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最终我还是放了斋藤离开。
抱着伊东的遗体回到“御陵卫士”新的屯所时,藤堂和铃木看到浑身染血的伊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除了“对不起”,竟再也找不出别的话说。
帮伊东收敛好遗容,已是夜深时分。我们三个守在大厅里,烛火摇曳。
外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伊东待人亲厚,又做过队内的笔头师傅,队员当中敬慕他的人很多。
半晌,藤堂嘶哑着嗓子低吼到,“我要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刻骨的恨,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同伴之情。
铃木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恨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有一瞬间,我想到了远在江户的小总,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伊东苍白而安详的容颜,终于下了决断,“十二月十八日,全队伏击新撰组。”
说是伏击,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土方不傻,加上新撰组当时的实力尤略在我们之上。
好在近藤一直是个心思正直的人,虽然参与了土方策划的谋杀伊东的事件,但肯定会心存愧疚。
于是我以决斗为名,邀他在油小路单独相见。即使他会心存疑虑,但必会赴约。
果然那天他孤身赶到。
我持剑而立,担的却是诱饵之职。那时已有一封计划暗杀近藤的密函送到了土方手中。
土方关心则乱,立刻便点兵前来增援,而藤堂他们便埋伏在增援的必经之路上。
事情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土方虽仓促来援,但毕竟实力在那里,在与藤堂两败俱伤之后,突破了包围。
但土方赶到油小路时,近藤已经伤在了我的刀下。
土方看到近藤受伤,立时上来救援,在与我错刀而过的瞬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宗次郎在江户病危。”
我一惊,躲闪不及,便被他一刀砍在了肩上。
后来双方都杀红了眼,此战的结果是两方都损失惨重。
藤堂更是身重数刀,缠绵病榻数日后含恨而亡。临终前,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目光决然,“我不会再把他让给你了,你要记住,你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