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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廷这么想着,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地上每间隔一点距离就撒下一点饵食把猎物逐渐引诱到陷阱里去一般。
下一瞬间,这「顺利」就被打破了。在他们穿过下个门的时候,后面有人追赶上来了,嚷嚷着不许守卫让他们过去。下一道门的守卫不说话。静静地把门推开了,等着玉廷经过。玉廷欣喜,急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备战。在他们即将穿过门的时候,追兵赶上,和玉廷人马的尾部战成一团。前半部分人和玉廷迅速经过后,门就关上了,把内里和外面间隔成两个世界。
玉廷继续前进。不久,他又听见背后追兵的声音响起……
李燕歌站在大殿高台上,遥望.远远中看见玉廷的人马像是面团般被门一切一段、一切一段,越来越短。又瞧后面追兵的行动,李燕歌微笑:看来那天对富贵说的话起作用了;玉廷恐怕也发觉不妙了吧,不过玉廷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前进,孤注一掷……孤注一搏?呵呵,就让我来看看所谓的高贵之人能付出多少代价吧!
到了内宫,玉廷依照情报冲到承玺本应该在的鹿苑,可是那里不要说承玺,连守卫、太监、宫女部不见一个。却见李燕歌穿了一身内侍的制服,斜持着拂尘,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看着玉廷微笑。
玉廷心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一个部下轻声道:「小王爷,我们上当丁。」说着就要冲上去杀了李燕歌,却被玉廷抬手拦下。
玉廷看着李燕歌,淡淡笑道:「你在这啊。」
李燕歌道:「小王爷想知道皇上在哪里吗?」
玉廷道:「想知道。不过得看李公子愿不愿意告诉我。」他感觉现在自己是进了风箱的耗子,只有被赶着跑的份。
李燕歌道:「我可以告诉小王爷你,不过我希望小王爷得偿所愿后能实现我一个要求。」
玉廷笑道:「先前我已经向李公子许过许多愿,我怕要是再许愿,就没能力还愿了,我这个人呀,可不喜欢事前凭空乱许愿、事后食言就当喝凉水的行径。不过如果是千两金万两银,我想自己也许倒还能得做到。」
李燕歌笑道:「小王爷言重了。我一向是相信小王爷是言而有信之人,所以今儿才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和小王爷讨价还价。说来惭愧,我也不过是希望能把情报卖个好价钱。」
「那就请李公子开个价吧。」
却听李燕歌道:「我不要千两金万两银,我想要牌坊。」
玉廷立即道:「你想要多少牌坊,我就能给你盖多少牌坊!请最好的工匠,用金子盖个大大的牌坊!」人说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还真是一点也不错!
李燕歌笑道:「我要的不是那种城楼模样的牌坊。我要的是史书上的一笔墨迹,我希望修史的人能这么写:『虽以和柔自媚于上,然亦以功能自进。』」
玉廷接口道:「李公子想让史官怎么写,就怎么写。」他自然明白那句话的出处,暗道:一介娼妓,还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卫青不成?他很想笑,可是现在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李燕歌「哦」了声,扬眉唇边含笑。玉廷看见,心头一紧,暗道不好,果然就听李燕歌嗤笑道:「人说史书不过是娼妓,哪个得了势,就委身于谁,我还不信,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这一声,明明地将两人表面上的那层祥和亲近撕了去。玉廷背上点点冷汗,只觉身处在山谷中,两边山壁在逐渐逼近,山壁上山石随时将滚落。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看来这价钱并不是李公子真正想要的。李公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没错,李燕歌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没话找话,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富贵在赶来,他想为富贵拦截下玉廷,让富贵能在鹿苑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要让其它人有插手的机会。不过,富贵怎么还不来?李燕歌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快有一万年。快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只能拖延得一刻是一刻……
「这个嘛……」李燕歌歪头想了想,道:「老实说我从来都没被人为了正经事情而低声下气地求过,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我想怎么样呢?」玉廷脸色青白,李燕歌眼神回转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没错,我就是在要挟小王爷你,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就太可惜了。来求我吧,让我也好过过瘾。」
金属彼此默察的声音顿时响起。玉廷背后身旁的士兵耸动,被玉廷拦住。
见玉廷呆立不动,李燕歌道:「怎么?小王爷原来不会求人呀?也对,小王爷原先办事的时候,都是恩威并,威胁加利诱,哪曾在穷途路的情况下求过人。那不才在下就充当一下夫子好了。先申明,宫廷礼仪我可还不怎么清楚,江湖规矩我也不懂,我熟知的只是相公堂子里的惯例。」
李燕歌双手一摊,缓缓后退两步,笑道:「相公堂子里求人的惯例嘛,步骤有三:一,脱;二,跪;至于三嘛──」他故意停下,似乎在欣赏玉廷的脸色,「趴还是躺,小王爷可以任选其一。小王爷喜欢哪一个呢?」
玉廷背后身旁的士兵又是一阵骚动,但没有主公的命令,不敢妄动。玉廷死死看着李燕歌,一言不发。鹿苑中气氛顿时绷得死紧,半晌都没半点声息。
最后,玉廷缓缓屈身。李燕歌看着玉廷缓缓下蹲,曲下一膝,手也碰到了地上的鹅卵石……他实在是有点意外玉廷竟然怎么爽快。就在玉廷的膝盖就要碰到地面的时候,李燕歌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右臂就被反拧到背后,咽喉也被人用利剑制住。
玉廷用剑身拍拍李燕歌的脸,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会天真到以为我照你的话做了,你就真的会说出皇上真实的位置。」说着举剑就欲刺下,李燕歌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大叫道:「杀了我你就不知道皇上和玉玺的位置了!」
玉廷果然停下动作,李燕歌刚松了口气,却听玉廷笑眯眯地道:「很可惜……我已经不想听了 ̄!!」再次举剑,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刺下。
李燕歌惊恐万状,求饶的话就要冲出口,却硬生生咽下,闭眼侧头,等待死亡的到来。不是他发疯了不想活,蝼蚁尚且偷生,他又怎会不留恋尘世?说出那样的话,本来就是为了激起玉廷的杀意。不管李燕歌愿意不意,他还是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富贵连宰鱼都战战兢兢,如何轻易便能狠下心来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如果没有刻骨的仇恨,如何能办得到?而如果是面对杀兄的仇人就不同了……
叮地一声,李燕歌感觉到直刺而下的风忽然消失,被斜刺里出来的风撞开。
李燕歌睁眼,果然见原本要落到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被荡开,一支羽箭钉在地上不远处。
又是一支箭飞来,擦过李燕歌的耳际,噗地正中玉廷持创举在半空的手腕。玉廷利剑差点脱手,急忙换手。就在这同时,一个声音大叫:「趴下!」
李燕歌本能地照做,在玉廷利剑换手对自己松懈的时候迅速朝地上一趴,就地滚开。
从鹿苑的灌木中、大树上、假山复,冒出大量士兵。玉廷急忙下令:「快走!」再不走,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从天而降的士兵们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双方立即战成一团。
李燕歌跌坐在尘土中,一双靴子出现他眼前,抬眼看去,却只看到他的背影。贺宇风挡在李燕歌身前,没有回头。
李燕歌看着贺宇风挡在自己身前和玉廷打得不可开交,有点欢喜,有点恼怒,有点计划遭到破坏的失望:富贵还没来,为什么来的人是贺宇风?而更多的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原来自己果然还是怕死的……
玉廷怒道:「李燕歌!你和我东控西扯,原来是为了等救兵。」可恶,他不应该和他废话,而是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他!
李燕歌不答话,只当没听见玉廷的话。两个人用的什么招式他完全不懂,只是觉得好看,瞧个热闹。玉廷节节败退,李燕歌有点着急:玉廷你争气点,可别在这里就死了!后来看到玉廷在几个心腹的护卫小竭力脱离出战圈,奔逃而去,李燕歌才略略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机会。见贺宇风要追,李燕歌赶忙拉住他。
「让他去吧。反正他也逃不了多远。」李燕歌笑道,如果让贺宇风杀了玉廷自己做的事情就没意义了。「现在我们是猫,而他是一只困于城隅、疲于奔命的耗子。我们就以逸待劳好了。」
贺宇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反正舅舅都部署好了,玉廷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李燕歌有点讶异,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自己准备好的许多说服的话都浪费了。贺宇风当初提出建议引蛇出洞,就是因为想亲手抓住玉廷,怎么现在变了?他原本还想:如果贺宇风坚持,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把贺宇风留下。
似乎注意到他的惊讶,贺宇风臭了一张脸,道:「我偶尔也想偷懒一下就这么奇怪吗?」
「啊……不……」李燕歌眨眨眼,道:「我只是奇怪贺大人一向不喜欢输人的。要是放手,这次贺大人可就拿不到头功了哟。」
贺宇风扁扁嘴,不知怎么脸憋得通红,这:「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而且对我来说功劳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越说声音越轻,最后成了嗫嚅。李燕歌正支楞起耳朵努力听,却听他猛地抬高了嗓门道:「这次我就是乐得清闲,不行吗?!」
李燕歌眉开眼笑:「行,当然行。」只要你不去追,就什么都好。
都布置好了,老鼠也进了口袋,打死这老鼠的将是谁呢?贺宇风主动放弃了,那么是承玺、皇甫卿还是其它什么人?无论如何,李燕歌还是希望能由富贵来取下玉廷的人头。
怎么办?怎么办?……不对,其实造反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富贵救驾和诛杀反贼的行为!如果万不得已,那就只有……
李燕歌正盘算着,贺宇风忽然道:「老实说,如果我此时执意要去杀玉廷,我担心你会反过来投向玉廷把他带到皇上那里,然后在紧要关头让王富贵救驾。如果玉廷在将剑尖刺向皇上之前就被擒拿或诛杀了,我担心你会立即让自己成为刺客。你死了,而王富贵却能因英勇救驾和大义灭亲而史册留名、流芳百世。」
李燕歌立即呆在原地,楞楞地看他。贺宇风微笑,抬手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拥进怀里。
「别担心。毕竟同根同血,你弟弟会和你一样坚强。」
尾声
最后这出闹剧终于结束,李燕歌只听说玉廷自刎了,就在他和贺宇风纠缠不清的时候。
具体如何李燕歌什么也没能瞧见,而承玺借此横会揪出了多少玉廷和宣王的同党、准备怎么收拾善后他也不关心,他没资格没能力没兴趣去关心。重要的是玉廷失败了,死了。玉廷的人头,能让那个人得到赞扬;玉廷的失败,能成就那个人的功名;和那个人作对的人,统统都要死!那个人,是王富贵,是皇甫卿,是贺宇风,随意变换,恐怕连李燕歌自己都不怎么清楚什么时候指的是谁。虽然玉廷是自刎,没有死在任何人手上,但无所谓,只要玉廷失败了,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情。
他记得当时自己这厢闲情逸致,那厢玉廷却在为性命而奔忙,明知道了无生机,却还是冲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拼命想要逃出生天。这就是所谓的「笑看风云」吗?李燕歌微笑:感觉真的很好,只要死的是别人,而自己只要隔岸观火甚至从中得利就好了。
王富贵虽然最终没有能取下玉廷的人头,却依旧是得了护驾的头功。因为是那个文弱书生冲过去挡在承玺身前,代替他受了玉廷一剑。本来玉廷似乎应该会刺中的目标是皇甫卿,承玺突然冒出来挡在皇甫卿前面,在玉廷不断的攻击下两人你推我我推你,眼看总有一个要被刺中,而王富贵就在这个时候匆忙赶到,想也没想就迎上去护住了两人……
于是三春晖正面前多了块匾额,乃是承玺亲笔所题的御赐匾额,封三春晖为「护国三春晖」。有人说这个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美谈,更有人说这是斯文扫地的大笑话。三春晖的人不在乎,他们只在乎有了这匾额,便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在李燕歌去看望王富贵的时候,少年静静地仰躺着,脸色因失血青白,虚弱得还无法说话,不过至少性命是抢回来了。
坐在床前,李燕歌柔声道:「娘说,即使你是别家的孩子,她还是觉得光宗耀祖。」伸出手,轻轻为他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