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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好绳子后,我们两个岸上岸下地又扯又拽,弄得浑身泥浆。那马纹丝不动。
我们只好先回家,等男人们回来再说。
两个小时后,太阳完全落山,漫长的黄昏开始了,气温陡然下降。我穿上了羽绒衣独自走进山谷又去看那马。它由原先四个蹄子全陷在泥里的站立姿势变成了身子向一边侧倒,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它又孤独地历经了最后一次拼命的挣扎。但这只使它拔出了左侧的前腿和后腿,却导致右侧的两条腿更深、也更结实地(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别进了淤泥中,更加无法动弹。
冰碴一般寒冷的泥浆使它开始浑身痉挛(夜晚温度会在零度以下),圆圆大大的肚皮不停激烈抖动着,我想它身体里的河流已经开始崩溃、泛滥。
糊在它背上的淤泥已经板结成浅色的土块,毛发肮脏。小马仍然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轻轻地睁着美丽的大眼睛。
马群不能继续等待下去,迂回曲折地渐渐走远。
小马之前一直孤独地守着母亲,但马群的离去使它在两者之间徘徊了好一阵,最后很不情愿地离开母亲,跟上了大部队,边走边苦恼地回身打转。
它还是不明白母亲到底怎么了。
卡西说,这么小的小马驹,如果失去母亲,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也不知是谁家的马,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过来找找。
后来才知道,马群大都野放的,除非要吃盐了,否则不会每天回家。
卡西抬出大锡盆,开始和面,准备晚餐。我也赶紧生火、烧茶。羊群陆续回来了,在山坡下静静等待着,大羊和小羊还没有分开,骆驼还没有上脚绊。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却老惦记着不远处冰冷沼泽里那个正在独自承受不幸的生命,焦虑不已。如果它死了,它的死该多么孤独迷惘啊。马的心灵里也会有痛苦和恐惧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呵气成霜。我走出毡房,站在坡顶上四面张望。努力安慰自己说:这是世上最古老的一处牧场,在这里,活着与死亡的事情都会被打磨去尖锐突兀的棱角。在这里,无论一个生命的最终获救还是终于死亡,痛苦与寒冷最后一定会远远离去。都一样的,其实都一样的吧?放不下的事情终得放下不可……更多地,我不是为着怜悯那马而难过,而为自己的弱小和无力而难过。
可是斯马胡力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站在坡顶上往背面的道路望了又望。要是这时候斯马胡力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像卡西那样对他,哎——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
好在不管怎样,天彻底黑透之前,那匹马最终给拖上来了。那时男人们都来了,斯马胡力跳下齐腰深的泥水潭往相反方向使劲推挤,阿依横别克在岸上骑着自己的马上拼命挥鞭策马拖拽——马肚上勒着绳子,另一头套在那匹泥浆里的马的脖子和前腿上。牛皮绳被拉断了好几次。
当时两个男人的判断是:从泥浆地这边不可能拉上来了,泥巴太紧。于是他们决定从水潭另一侧拉,虽然距离非常远,但相对阻力较小,就看马能不能挨过这段漫长的距离了。
当时那马一动也不动,死了一样,侧着脸,一只眼睛整个地淹没在泥浆中。突然,绷紧的绳子一松,它明显地被扯着挪动了一下,斯马胡力赶紧往后跳开,那马整个猛地往前一陷,全部扎进了泥水中。本能让它做出最后的挣扎,它的后腿一脱离结实的泥浆就开始踢蹬不已,仰着脖子,努力想把头伸出水面,但很快整个沉没下去。
我尖叫起来,面对那幅情景连连后退。
但大家大笑起来,说:“松了!松了!”阿依横别克更加卖力地抽打自己的坐骑,牛皮绳绷得紧紧的。
我以为那马肯定会死的,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之后,才重新看到马头浮现在水面。
之前它已在泥浆里沦陷了四五个钟头,温度又那么低,估计浑身已经麻木无力了。
两个男人累得筋疲力尽,满脸泥巴。但仍然不放弃,一边互相取笑着,一边竭尽全力地进行拯救。
那时妈妈和阿勒玛罕已经回来了,女人们打着手电筒站在岸边观望,什么忙也帮不上。胡安西和沙吾列在岸边的大石头上跳来跳去,大叫着丢石头砸马,但马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我不时地问扎克拜妈妈:“它会死吗?它死了吗?”妈妈懒得理我,神情凝重冷淡。
最后马被拖上高高的石岸时真的跟死了一样,要不是肚子还起伏的话。
那时它已经站不起来了,无论阿依横别克怎么拉它扯它都没用,跪都跪不稳,躺倒在路中间。
它肚子被石头和绳索磨得血肉模糊,耳朵也在流血,背上伤痕累累,脖子上的鬃毛被斯马胡力扯掉了好几团——一定很痛!我试想自己被扯着头发拖七八米的情形……况且马比我重多了。
我还是不停地问这个问那个:“能活吗?快要死了吗?……”
将死未死的时刻永远比已经沉入死亡的时刻更让人揪心。将死未死的生命也比已经死亡了的生命距离我们更为遥远不测。
值得安慰的是,哪怕在那样的时刻,它仍注意到脸庞边扎着一两根纤细的草茎,它努力扭过头侧着脸去啃食。我连忙从别的地方扯了一小撮绿色植物放到它嘴边,两个小孩子也学我的样四处寻找青草喂它。我听说牧人是很忌讳这种拔草行为的,但大家看了都没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马虚弱地站了起来,浑身板结着泥块,毛发肮脏而零乱。
而健康的马是毛发油亮光洁的。
我总算舒了一口气。虽说“一切总会过去”,但“一切”尚远未“过去”
的时候,总感觉“一切”永远不会“过去”似的。再回想起来,真是只会瞎操心、白操心。
而卡西就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虽然她也在尽可能想办法营救那马。后来赶到的斯马胡力和阿依横别克也是一边打打闹闹、开着玩笑,一边竭尽全力把它拖上岸,从头到尾都无所谓地笑着,看似游戏一般的态度。
节制情感并不是麻木冷漠的事情。我知道他们才不是残忍的人,他们的确没我那么难过、着急,但到头来却远远比我做得多。只有他们才真正地付出了努力和善意。
“一切总会过去”——我仅仅只是能想通这个道理而已,却不能坚守那样的态度。唉,我真是一个又微弱又奢求过多的人。只有卡西和斯马胡力他们是强大又宽容的,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悲伤徒劳无用,悲伤的人从来都不是积极主动的人。他们知道叹息无济于事,知道“怜悯”更是可笑的事情——“怜悯”是居高临下的懦弱行为。他们可能还知道,对于所有将死的事物不能过于惋惜和悲伤。否则这片大地将无法沉静、不得安宁。
(《散文海外版》201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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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部队(1)
马叙
一、王子小
木材加工连位于河南南召县的一段铁路的下面。我们得仰头才能看得到驶过的火车。铁路在我们的头顶上向南北两个方向无限延伸,巨大的蒸汽机车吐着浓烟呼啸而过。火车就这样日夜轰隆轰隆轰隆地从头顶上驶过。在云层很低的阴天,火车头吐出的蒸气和烟雾与低沉的云层连在了一起。刚到连队时,每次火车轰隆隆驶过,我们的心头都要震一震。而且这颗震动的心还要被火车汽笛声拖出好远好远。
那天我们几位新兵来到一班的时候,眼睛刚适应了屋子里面的黑暗,就看到了一个兵斜躺在格子床的下铺歪戴着军帽斜眼看向我们。这位斜眼看我们的老兵就是王子小。我们开始都不理睬王子小,王子小也不理睬我们,只是有时互相斜着眼睛看对方。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多天。有一天,王子小一个人在屋子里,我也一个人回到了屋子里,王子小开口说话了。他说,你们温州兵,听说打架很厉害,但是东北兵比你们厉害得多了,他们几乎天天打架。我说,我知道东北兵啊,他们是会打,但是我们温州兵一定不会输给他们的。王子小很轻蔑地说,没打过别夸海口。到此为止。王子小还是瞧不起温州兵的,因为传说中的温州兵实力还没能够得到证实。没证实就没证实吧,但是我们一批温州兵还是装出很厉害的样子,其实说穿了就是装逼。但是这是没有较量的装逼,在连队里还是能够唬人的。这样一来,其他地方的兵都以为温州兵真的很厉害。
木材加工连是基建工程兵里最底层的连队,我们一班是带锯班,把一根根巨大的原木锯成五六米长的一段一段,然后用撬棒撬到行车上,用环形电动带锯锯成条材或板材。广西来的王班长常对全班人说,一班是全连的垫底班,干的是全连最累的活,为了革命,给我好好地干了!每当这时,王子小就说,天天干天天干,我是受不了这累活了,入他爹!王班长就说,王子小!
你骂谁?王子小说,我骂谁?我骂木头,行了吧。慢慢地,班里的三个温州兵改变了对王子小的看法,慢慢地喜欢上了王子小。王子小来自甘肃武威市,是班里唯一的真正城市兵。我们也慢慢地接受了他的一口浓郁的西北话。连队里的甘肃兵一共有五位,分别来自天水与武威。这五位中。我们喜欢的是王子小与五班的陈班长。而我最喜欢的还是王子小。过了几天,王子小用一块钱去买了一瓶庆丰酒与一包花生米,回来把酒分别倒在他的与我的牙缸里,一起喝。我们喝着酒的时候,火车一列一列地就从头顶上开过。火车开过时,我们所在的地面震动了起来,牙缸里的酒也震动起来。火车一来,我就开始了心里的烦乱。王子小看出我对火车的恐惧,说,你不要这么在乎火车,火车时常开过去但是你不能时常恐惧啊,你要多喝酒!王子小这样一说,我就真的大口地喝酒,火热的庆丰酒进入嗓子眼、食道,最后落进胃里,很快地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这样,我也就不再在乎火车了。喝了这次酒之后,我对火车的感觉越来越淡漠了。王子小是能够看出我的心理状态的人,他看我这样了,很高兴,从此以后王子小每周一次与我喝庆丰酒。
火车还是日夜地从头顶上开过去,开过去,开过去。我们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乱哄哄的连队环境。这期间,王子小拿了许多根小方楞,到十班借来了锯、凿、刨、木砂纸,每次收工回来就很认真地做起了手头的这点私活。
王子小又找到废轮胎割成一长条一长条的。在这制作过程中,时间与耐心在王子小的身上有着一种令人心动的交融。他做了足足一个星期。一星期之后,王子小终于做成了一把可以折叠的漂亮的实木椅子。这种椅子。老兵人手一把。王子小又为椅子刷上了油漆。第二天,王子小把我叫过去,说,文兵,这把椅子给你啦。他给我椅子的这天天色晴朗,我拿到椅子摆在操场上,然后坐在上面晒太阳。我从来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我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火车轰隆隆地从头顶上方开过,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对火车声音的恐惧。
我甚至闭上眼睛,想象火车带我去远方的情景!在这个午间的操场上,这几个事物开始重叠在一起:火车(巨大的声音与火车头的浓烟)——庆丰酒(热辣辣的)——木椅子(放下身体的舒服)——王子小(黑暗中一起聊天,早操时一起跑步)——西北话(含混的方言)。
那些日子的色彩——
黑色——火车与铁路。货车。铁轨。运送的煤炭。
灰色——连队后面的钢铁厂。吞吐的烟雾。刚出炉的钢锭。从钢铁厂流经营房边的冒热气的废水。士兵的面孔。王子小的面孔更甚。
白色——锯开的木材。已经拼装的实木门窗框架。满地的锯末。被飞舞的锯末覆盖的我们的军装。
绿色——出早操方阵。军装。被铺。有时,这绿色方阵中看不到王子小,他装病没来出操。
过了几天,我给王子小的回报是与老乡陈华一起带他去镇上逛街。我在陈华的带领下认识了几个镇上的姑娘。我们去逛街时就带上王子小。我们经过开照相馆的姑娘那里,我们站在照相馆的门口对着里面的姑娘说话。我们很大声地说话,用温州口音说话。里面的姑娘用浓郁的河南口音回答。姑娘的岁数略比我们大,大二三岁。王子小到了照相馆门口把绵帽故意戴歪,他的西北话虽然比我们的温州口音普通话来得直接,也更流畅,但却是不容易听懂。照相馆里的姑娘并没有多少注意到王子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