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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谁春 作者:黍离(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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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生存是一项考验,残酷的争斗就是一场挑战,他,纳兰性德怎么能在战争没打响之前,投降认输?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抱这样的信念,纳兰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

    现在的纳兰,已是再世为人了。

    纳兰注视着康熙,唇边的微笑久久不褪。

    生存是怎样的残酷,纳兰早已懂得,纳兰没有野心,也不想称王称帝,纳兰不想要权势,也不喜欢背叛,纳兰想要的只是一点自由,可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被那个泥潭淹没的清白。

    康熙注视着这个浅浅低笑的臣子,他似乎看出笑中的凄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但他并不明白纳兰为什么一直在笑,更不明白,为何明知道这个人看穿了自己的温情策略,明知道这个人并没有被自己收服,本该动怒的自己,却连一点火气也提不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心中更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就像品名一杯醇茶时,留在舌尖的、极轻、极淡的苦涩。 
康熙十五年,五月己亥,抚远大将军图海败三藩叛党之一的王辅臣于平凉。

    康熙自京城的驻防赶回紫紧城的路上,就听到这个振奋人心消息,朝野上下一片欢欣,持续多日的低压,终于有消散的趋势。

    当初力排众议,任用大学士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并予他统辖全秦之权的康熙,按理应该很高兴,可是当朝野内外一片欢腾之时,于御书房中当值的纳兰性德,静静看着这位英明神武的年轻帝王大发雷霆。

    “图海居然为这种人求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当初是如何待他的?给了他多少便宜行事的旨意!王辅臣是如何报答朕的?三藩叛乱,他第一个起兵响应!皇祖母居然为这种人请命,居然叫朕将他收为己用!这种人,朕怎么敢用!”

    勃然大怒的康熙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下,身体因怒气剧烈起伏着,殿中静悄悄的,所有的近侍都想法躲了出去,生怕一个不留神,成了帝王怒火下无辜的炮灰。

    纳兰也想跟着躲出去的,却在帝王噬人的眼神下,僵在原地,亲眼目睹稳重老成的帝王暴怒的一面,想起那些近侍留给他的“自求多福”的眼神,心中不断盘算着脱身的法子。

    他的再三缄默并没有起到作用,此刻帝王怒火中烧的龙目,正对上了他。

    “纳兰你来说,皇祖母凭什么要朕饶了这个人!”

    纳兰在心中长叹一声,自那次马车中的‘交心’后,他已经竭力避免与康熙的正面冲突,可是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弯腰拾起图海费尽心思纂写、却被康熙摔在地上在呈文,纳兰将奏折整理好,重新放回书案,这才抬头道。

    “臣以为太皇太后所言甚是。”

    康熙原以为他会顺着自己的话说,却没想到碰上个不冷不热的钉子,勉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

    “有什么道理,你倒说来听听。”

    “王辅臣,山西大同人,人送别称马鹞子,原是明朝起义军,降我朝后隶汉军正白旗…作战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哼!若是将帅之才都可堪大用,那些前朝叛军朕也不用斩了,都留着给朕收为己用好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朕凭什么要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凭他杀了经略莫洛?还是凭他占据陇东地区,拥兵为重?还是凭他策动宁夏兵变,陕甘震动?”

    康熙的声音越说越响,方才强压下些许的火气,又涌了上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就凭他做过的这些事,朕让他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纳兰静静得看着暴怒的帝王,平静道。

    “就凭他曾任陕西提督,驻军平凉,就凭他曾使宁夏兵变,陕甘震动。”

    康熙全身一震,怒瞪着眼前之人,眼神透着“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的信息。

    “宁夏、陕甘实属贫瘠之地,民风彪悍,化外之民只信服他们认定之人,不懂得顺成天意难以教化,王辅臣方降于图海大将军,下面的兵士、百姓未得安抚,于惶惶不安中,等待朝廷的处置。”

    “若此时因一时意气诛杀王辅臣,非但不能起杀一儆百的作用,反而会寒了人心,与动荡不定的局势并无益处,太皇太后此举,正是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有安抚军心之意。”

    清冷的话语如水一般倾泻而出,客观分析着当前局势,康熙内心深处也知他说得句句在理,不知为何,那清冷的话语流淌入心底,非但不能扑灭一腔怒火,反而有化水为油,火上浇油之效。

    “一时意气?哼哼,你是说朕不以大局为中,只因一己之私杀人泄愤喽!”

    “臣绝无此意。”

    “你就是这个意思!”

    康熙突然暴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勃然大怒道。

    “先祖有云,宦官与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朕不过随口问了句,你倒趁机教导起朕来了,是谁给你这种权利!”

    “皇上!”

    纳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康熙。

    他已经见识过康熙的苛责刁难,但在他心中,康熙无论如何冷酷无情,为帝都不失为一个英明贤达的君主,而此刻这个素有睿智之称的皇帝,竟然也会无理取闹,颠倒黑白。

    且不说起先是他询问自己的意见,单那句宦官与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竟将他纳兰性德,堂堂御前侍卫视为阉党妇人之流,实在是辱人至深!

    世间唯一不能忍之事,便是事事可忍!

    纳兰性德还没有妥协到能忍受这种侮辱!

    “你那是什么态度,朕说错了吗?”

    实在是那张俊秀惨白得不象话,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的注视下,康熙竟有几分心虚,强撑着帝王的尊严,不肯让步。

    “皇上若不待见微臣,请赐臣一死,好过这等零碎辱没!”

    他居然敢出言顶撞!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鲜少被臣子如此顶撞,一时间震撼的惊诧压倒了一切,竟忘了生气,却是不怒反笑。

    “朕有何理由杀你?单凭你方才几句进言?朕不至于小家子气到没有这点容人雅量。”

    纳兰气结,胸口不住起伏,他首次怀疑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认定的、英明的帝王?他所知的康熙,朝臣所知的康熙,都不会有这般强词夺理的无赖!

    “罢了,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纳兰闻言,强压了怒气,勉强行了礼节,夺门而出。

    出门的时候,正逢魏东亭奉召进见,纳兰步伐失了惯有的从容,两人几乎撞了个满怀,幸亏魏东亭避得快,这才没有撞上。

    而纳兰甚至没有和他打招呼,魏东亭纳闷得看着他匆匆而去,回首惊见满室狼藉。

    康熙见他进来,勉强勾了勾手,诧异走过去,只见康熙神色奇异,似怒似惊,偏又透着几分颓然,想起前些日康熙对纳兰的特别态度,小心探问道。

    “皇上不是要用怀柔政策吗?怎地又生意外?”

    康熙一惊,魏东亭的话语点醒了他,让他终于明白适才的失态所谓何来。

    那个人他已不能用常理看待,每当这人显露出未曾磨平的棱角时,他总有抑制不住的怒气,轻易被他撩拨起隐藏极深的情绪,几近失控。

    这个纳兰性德,真是好生了得! 

六月的天气,素来是变化不定。

    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便是乌云密布。

    康熙此刻就感受到季节变化对人的影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偏偏又半片黑云欠奉,惟有潮湿粘腻的空气,让人好生烦闷。

    漫不经心的抬头,眼光不自觉搜索某个容颜清冷的侍卫,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这才想起来,这几日那人都不当值,已经出宫了。

    低头继续批阅奏折,空气却是越发闷热,好似风都粘在身上,无由来的光火。

    一边的公公似乎看出了帝王的不悦,凑过去讨好道。

    “这天太闷了,奴才去让御膳房备点清茶,给主子消消暑?”

    龙目斜睨片刻,冷森道。

    “还不未立夏,消得什么暑?”

    公公讨了没趣,生恐皇上责罚,愈发谨言慎行,再不敢多嘴。

    康熙收回了目光,满眼白纸墨字,却是越发心烦,瞥见身边诚惶诚恐的奴颜,越发厌烦,开口道。

    “去把叫小魏子给朕叫来。”

    下一刻,魏东亭已经陪着一身贵公子打扮的康熙,站在京口大街上。

    除了魏东亭亦步亦趋的跟着,其他侍卫都远远坠在后头,这已不是康熙第一次微服出游,可魏东亭拎起的心哪次能放下,一刻不回紫禁城,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就不敢有丝毫松懈。

    康熙却没他那么多顾虑,这宫外的空气都比宫里顺畅很多,眼见前面有家新开的酒楼,笑笑拉着魏东亭一起进去。

    酒楼中蛇龙混杂,实是魏东亭最怕进的地方,偏生康熙最喜欢在这等热闹场所久坐,倾听百姓的言谈,只消在这坐上片刻,就辨明朝堂上许多精致的谎言。

    魏东亭自然明白康熙这番苦心,若在时再提起白龙鱼服的危险,只会惹君王不快,回首使了个颜色,微服的侍卫们三三两两而入,看似随意而坐,实是以一个严格的包围圈将康熙护在正中心。

    这番惯行的伎俩,平日的康熙只做不见,太过为难这些侍卫,也是跟自己的安危过不去,只要他们不扰了君主的雅兴,那些小动作也是被默许的。

    不过,今日的皇帝心绪不佳,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混在茶客里,冷哼一声,抬脚便往二楼雅座迈去,一边小二却是慌不迭达的过来拦人,陪着笑道。

    “客官可不巧儿,二楼今儿给人包下了,说是要开个诗会,要不我在西给您找个靠窗的座?临湖靠水,包您满意!”

    康熙冷着脸看了看不长眼的小二,不带任何情绪的扫视,却让小二从心底打了个寒战,再看了看后头面无表情的魏东亭,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越发小心翼翼的伺候。

    “要不您先坐下,我上去跟他们问问?”眼见康熙的脸色还没有缓和,强笑道。“您老别见怪,咱拿了人家的银子,却不把人家的话儿当事,那以后谁还来咱这儿啊?咱这是小本生意,哪一路贵人也得罪不起啊!”

    小二哥连消带打一番话,微微逗乐了康熙,他也知这些人的不易,平日鲜少难为他们,今儿倒是怎么了,如此苛责这些人?想到这,脸色稍霁,缓缓点了下头。

    魏东亭急忙抛了锭银子过去,嘱咐道。

    “我们公子素来喜好诗文,上去坐坐也不碍他什么。”

    小二接了银子,乐颠颠的跑了上去,没多久,传了一片杂声,似是不太情愿,片刻后又重归平静,小二又颠颠的跑了下来,说是其中一个公子嘱咐,既是文友就请随意吧。

    待上了二楼,偌大的厅堂,也就靠窗的那侧坐了一桌人,康熙随意扫了眼,任由魏东亭跟那边的人遥相问候,背对着他们找了位儿坐下,点过茶水,有意无意的听着那些人闲谈。

    小二说是被一群公子包下,看来所言非虚,那边不时传来轻笑,却没有一般人耳热酒酣之余的肆无忌惮,互相评点着诗文词句,言行举止间颇有涵养。

    康熙正想着这群人都是什么来历,不知其中是否有真才识学的子弟,或许可以为他所用,突然见魏东亭直直看着某个方向,神色奇异,不由顺着他视线看去,这一回首,顿时也愣住了。

    二楼唯一的酒席上正行着诗令,与座者每人接一段,挨着座次向下传,看谁能顺着上一人的意境接得最好——明着是游戏,实是考验众人的才思。

    与座者无不憋足了劲,挖空心思想些出彩的诗句,偏就有两人毫不在意,自顾自的抵足长谈,半点心思也不外用,偏生诗句传到这两人时,他们单凭只字片语即可推断意境,并在片刻内接得天衣无缝,让旁人想罚他们分心,也找不到名目。

    几圈下来,这两人已成了众矢之的,众人互相施眼色,火力都对准了这两人,只听座中一人调笑道。

    “容若,你好生偏心啊!我们知你与贞观兄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可你也不能丢下我们,只顾私语啊!”

    临窗而坐的青年公子白衣胜雪,容貌俊俏,眉宇中时隐时现的英气,谈笑间衬得他愈发神采奕奕,突然被人指名也不见慌张,顾盼之时眸若有神,正是京城享誉盛名的纳兰公子。

    众人的眼光都聚在己处,他却是唇角含笑,回首看向身边的友人,故做惊慌道。

    “贞观兄,你我都犯了众怒,这可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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