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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本来还再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老太太这不容拒绝的样子,只叫了声老太太,就讷讷住了。老太太面上还是要做周全的,所以好孩子什么的连着叫了几声,又是安抚了林靖好一会儿。
林靖像是渐渐地恢复过来了,看向老太太的神色,就更加地亲近,只是一转头,又感受到王夫人阴冷的眼神,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浑身颤了颤,执意说道:“老太太,您还是收了吧,我真心是为了娘娘。您别因为我年纪小,就不让我给娘娘出力。嗯,还有个事情,我想求着老太太。”
说着,林靖不等人说什么,就又掏出了个信封,“我想同老太太买家奴仆。”
“余信一家,靖在扬州时就有耳闻。入得荣国府内,靖也看着余信此人,见此人当差也算是勤勉,心中也曾安慰。只是,没想到,昨日却听闻了那样的事情。”
于是,林靖又说了王夫人说的那些个话,接着道:“靖实在不知,这人原本当差当得好好的,怎么一时之间,就变成了那样了。”这一路说来,声音越见低沉。
王夫人手中的汗,慢慢的就出来了。昨日还说这小畜牲怎么没同自己争辩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她倒是不怕这小畜牲同自己理论,自己既然敢拿那余信开刀,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她只是担心,大房那邢氏又借此生出些什么事情。先头那刁妇伸手进了那省亲别院的事情,还把自己给踢在外头,后来自己好不容易才翻盘。这回,若是这次要妄想这府中中馈的话,自己虽不怕她,但这时还真不想节外生枝。
再想着那五万两,王夫人真想掐死林靖,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林靖话锋急转:“只是,既然二太太说是已经查明,想来总也有缘故。靖并不是荣国府之人,又是后辈,万没有别的什么想头。只是即已查明,只想着做些弥补。”说着,就又把昨日后来的话说了一遍,没添没减。这话昨日说来不觉如何,今日在大庭广众下再听一边,就是王夫人自己,都觉得没处待了,自己昨日怎么就这么糊涂,什么话,不能说得再婉转一点儿?
邢夫人这时也满脸讥讽的看着王夫人,听听,这就是慈善人说的话。原来,这是把人给逼急了,这才急吼吼地找到这儿来,生怕这位慈善人“好好招待”人家那舅舅。又因为人家舅舅被拿捏着,才那么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了这位宽厚人。
各人的想法暂且不论,那林靖却还没停下来,“靖昨日想了一晚上,也想不清楚,到底该如何。只是有一条靖还能明白的。”
“靖本就是个庶出的,先母宽厚,把靖养于膝下,靖感激不尽,也时常以此鞭策自己,让自己要无愧于先父先母的教导。先父时常教导于靖,做人,要感恩,要不能忘本。如今,靖客居于荣国府,老太太及各位长辈都疼爱于靖,兄嫂关照,手足和睦。靖时刻叮嘱自己,要记住这些情分。现在,出了余信这事,靖就不能不管,让其在荣国府生事让二太太为难。不然,岂不是有违先父先母‘感恩’、‘不能忘本’等的教导?”
这一下子,林靖就把赎买余信一家,跟林如海贾敏的教导联系在一起了,还打着为了荣国府好的招牌,就算是有心人要想要阻拦,以期攥着余信一家拿捏林靖的,也得先破了这些话才好。
林靖说到这儿,腼腆的笑了笑,“这儿是五万两,我不知道买一家人,再加补上那些亏空够不够,只是这已经是我的所能了。这话,我原也不好意思说,只是这儿都是长辈,想来也不会笑话我。”
买个奴才要多少钱?当初买个小丫头,一百两已经让人念叨好久,成了林靖的“悍举”了。还有那些亏空,每年往家庙能给多少银子?说破天也就是百八十两。
现在这可是五万两!
老太太要是敢收,明儿个,这荣国府保准就更出名了!现在,荣国府是荣耀的,只是,有多少人盯着?宫里,又有多少人盯着娘娘?这个时候,可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如今,这不给,已经是不行了。老太太挤出一个笑脸,对林靖说到,“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了。不过是几个奴才,哪能还要银子,送你也是应该的。这一家,原本是早就打算送给你的,只是却又怕你多想,让你错认为咱们府上拿家子奴才来恶心你。于是,就说着再议的话儿了。只是,我是老了,不管事了,你二舅母是事多,这一议,就给拖下来了。”
“如今,既然是你提了,我们倒也是了了一桩事。只是,不许再提银子了,要再说这样的话,可就不像是个读书人了。”只是,老太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半是说笑半是教训,倚老卖老地来了这么一句。
只是林靖却看了眼王夫人,才恭敬地冲老太太点了点头。其意不言而明,这钱不钱的,可不是自己愿意的。老太太这时候真是想狠狠训斥一下这个二儿媳,怎么就这么没本事,偏偏还要瞒着自己自做主张,看看弄得这一摊事!没偷到嘴,还弄得一身的腥。
“老二家的,快让人去把那一家子的身契纸给找来,交给靖儿。”给吧给吧,先让这小崽子得意一会儿,等省亲事毕,且给他算个总账,再不留他在这世上猖狂!
到那时,不说出了这些恶气,别说这几个奴才和这十万两,就是林家所有家产,照样还得改姓贾!
☆、正文 178吞下渔钩
“多谢老太太成全。”林靖一躬到底,然后又露了个腼腆地笑,“老太太不让提银子,那就不提,靖恭敬不如从命。只是,靖也不能自己收着。”
林靖顿了顿,在确认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时,才继续道,“如此,靖就把这银子捐于佛前。消那种种业障,了前因,修善果。为先祖,为老太太,在佛前点长明灯。我佛慈悲!”林靖到底曾在寺中修行过,这句慈悲,念得虔诚无比,虽只单手宣礼,却让人见之忘俗,隐隐有出尘的味道。
只是我佛慈悲,却感化不了那心存执念之人。在人前丢了面子里子不算,更何况那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飞了!她眼中出血地看着那小畜牲,真恨不得上前咬上两口,再一想到那银子,虽只有十万两,可那也是十万两啊。
本来,就算是现在老太太说了这么堂皇的话,日后她也要想法子去压出来,更何况,就算没有自己,那邢氏也会想着法子折腾这小崽子。可现在,在自己正缺钱的时候,整整十万两,就这么没了!不光是自己赔上了脸面却什么也没捞到,还让这小子成全了他的功德,那可是十万两的布施!
这些,怎能不让她牙疼肝疼?
即便是老太太,虽并未将那十万两看得很重,只是这是林靖,这个怎么都养不熟的狼崽子做的事,怎么会让她舒坦?
林靖走出院子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那一头,她并未简单地接下余信一家的身契纸,而是让林来康带着她的印鉴,与这荣国府林之孝管家一起去了官衙注录,再不留一丝尾巴。
这一头,该做的铺垫。都已经做下,她甚至为王夫人在老太太跟前扫清了道路,就只等着人吞下那钩子,被扯出水面,剖晒于日头下。
再有,那夜的事情,虽没人知道,只是这两百多万两,总有个隐患,虽不见得会发作。可万事只怕万一。而现在,不久之后,连这个。都将有了注解。
这一场家奴生事,就这么平息下去了。这日,余信就过来给新主子磕头。
林靖是不会受这个的,但做了这些,也不是为自己请来个长辈的。说到底,她还真只是为了点香火情,再无半点多的了。
“你不用这样。我虽没把你当成舅舅,但也不想受这份礼。其实,说到底,这回还是我牵累了你。你且安心吧。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但若是心中有些什么不该的想头,我劝你,很不必。我也不是什么心慈面软的人。”林靖让人搀起余信。把话说清楚,省得含含糊糊的,倒把人给纵。坏了。
现在既然已经不是荣国府的奴才了,自然就不能占着人奴才的地盘,林靖让人帮着把这家搬到了林府。先让人再看看。若真是懂分寸没坏心的,等过些时候。就除了这家人奴籍,给些银子,置办点儿产业,总好过给人做奴才,子孙后代也可以做些打算了。这,也算彻底了了这因果。只是,现在还说不得。
余信自然是没什么不依,连声应着。林靖让人先回去安抚下家人,也把自己的话给带到,明儿个,还要跟林靖出去当次差。
先撇开荣国府不提,林靖既然已许了十万两银子的功德,自然不是白说的。第二日一大早,林靖就带着几个人出门了。京师繁荣之所,哪会少得了庙宇,何必拘泥于那荣国府家庙呢,况那家庙,藏污纳垢,白坏了佛门清静之地的名头。林靖要做功德,自然是要选个像样的。
古往今来,大凡叫做相国寺的,都有番来历,就算是也有些勾当,但大多还不愧于佛前的。林靖选的就是个这样的处所。这样的寺院,知客僧所见之人不知凡几,但即便这样,听说林靖要舍下十万两银子,也是吃了一惊,当下引入掌院处——就算是于佛眼中终生平等,但在这浊世中行事也需有变化,这样的施主,自然当有掌院接引。
林靖倒是乐得如此,如今她虽然做佛事,也是有点儿小小的要求的,掌院自然是比小知客说话管用。
林靖要求的也不是个大事,只是在佛前供奉功德幡,只是供奉前焚化的黄纸,不能入第三人眼,也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这要求是小,可也古怪。相国寺乃大寺,掌院所识过人,不由皱了皱眉,只是眼识扫过林靖腕处,不由顿了顿。林靖一见心中一喜,今日入禅门,郑重起见,林靖把自己幼时得自观海师傅处的这串珠子给带了出来。见掌院如此,分明是识得此物,正想由此说上一两句,就见那掌院平平移开了眼神,道了句佛号。
林靖低头哂笑一下,自己果然是个大俗人。一抬头,就见那掌院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神情,像是洞悉了自己的这些小算盘,不觉更是脸红。她幼年危难之时托庇于佛门,虽然并不信佛,可总觉得在大和尚面前耍手腕,有些不好意思。
掌院见她如此,倒是哈哈一笑,“观海传了你此物,没想到你却是个小滑头。”然后伸手摊在林靖跟前,刚刚的那个大师气派,荡然无存。
林靖摸出那十万两,搁在掌院手中,又摸出个信封,里面就装着两张早已写好的黄纸。掌院接过,看也不看得把那叠银票塞入袈裟内,反倒是抽出那两张黄纸,看了看,才点头,脸上一点儿异色也没有,“既允了你,当终你事。这法事有大和尚我亲自替你做。”
两张黄纸,一张写着林靖替林氏列祖列宗供于佛前,另一张稍有变化,成了为父母祈福之语。法事当日,由大和尚口诵后,当场焚化的。
林家祖宗,就算是看着这历代积累的富贵上,林靖做这些功德也是应该的。只是,对于林如海,她实在是不想再提,没错,这具肉身得自于他的种子,若无这具肉身,林靖还不知魂魄所依何处,只是那些种种所为,特别是那封书信,也狠狠地教训了林靖。所以,要让林靖为他积累功德,哪怕是知道这不过是个渺茫之说,林靖也不愿,更别提那差点儿要了自己命、已经要了“靖哥儿”命的贾敏了。
所以那张祈福的,自然是署名“林静”了。“靖”、“静”不同,只差于笔画,读音一般无二。
林靖得了掌院的允诺,心头一松,就连身上都轻快了不少。她怎么会不思念父母,只是在这一世上,事事小心,不敢留一点点尾巴,年岁渐久,才把那种刻骨的痛,淡了许多。如今能为父母做些什么,哪怕知道这些不可信,也让她能自我催眠,自我安慰。
林家大爷自相国寺回来时就让人觉得兴致很高,原本见了人就是和蔼的,现在更是多了几分笑意。别说那几个小丫鬟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就连那上了年纪的嬷嬷,都在心里念叨,都说自己家二爷是凤凰般地人物,只是若到了这林家大爷跟前,就成了个山鸡了。倒不是说这个样貌打扮,而是像是少了那么点儿东西。
至于是个什么东西,老嬷嬷或许讲不清,可一个只长了个壳子厮混于脂粉队的,就算是气质再好,总也少了点儿英气。而林靖虽然是个女身,却读书练剑样样不缺,为人又爽快,这潜在的不同,自然分出了高下。
当然,这会儿可是没功夫说这个比较。只说那荣禧堂内,王夫人听着林靖高高兴兴的打相国寺回来了,连她最后留在水月庵布的那一手都没得逞,又是一阵怒气顶心。直闭着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