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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剑娘心道:这姓薛的姑娘果然不是个寻常女流,眼光确是高人一等。
因此她很想听听薛芸芸对另一名“杜剑娘”的观感,逐出言提示她道:“薛姑娘,你可不可以把你所有的观感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解答!”。
这句话使薛芸芸心中的疑念更炽,忖道:“如果这素衣杜剑娘不是有意做作的话,那么我怀疑有人冒充杜剑娘之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她道:“杜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我刚才不在林旭警告我之时,趁机逃出的道理吧?”
杜剑娘螓首微点,道:“是的!我知道你看准了我们并不相识,因此我决无加害你之理,但是,为什么呢?”
薛芸芸道:“理由并无出奇之处,比如说,你设想是我见过的那人的话,一到了这里,必定会先下令寻我,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对不?”
杜剑娘道:“这不会是全部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你但凭这一点,就敢留下来见我!”
薛芸芸笑笑不语,杜剑娘遂又道:“你以为我说得没道理?好,我且问你,难道说你会全然没考虑到我有可能不知你在此地,才未曾下令先搜你这件事吗?”
薛芸芸道:“自然我考虑到了!”
杜剑娘道:“那么你怎敢再冒险不逃?”
薛芸芸望了她一眼,道:“因为你没有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理由……”
杜剑娘讶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会未卜先知?”
薛芸芸笑道:“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的,今晚之事是我所策划的,连紫娟追杀江镇宙之事,也是由我计划出来的,我知道紫娟姑娘因怕我无力救出这批受难的少女,才央请你前来相助我……”
她撩一下垂在额前的秀发,才又道:“在这种情形下,杜姑娘,难道说你不将事情始末问清楚,就贸然答应紫娟姑娘到此地来吗?”
杜剑娘道:“我自然要先问清楚的……”
薛芸芸迅速接腔道:“那就是啦,我是此事的策划人,紫娟姑娘在将事情告诉你之时,就必然会提到我,由此可以断定,杜姑娘你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杜剑娘笑道:“好厉害的断事能力,薛姑娘,我今晚突然有遭逢敌手的感觉,你信也不信?”
薛芸芸也展颜笑道:“那是姐姐抬举我,我的才智哪及得你!”
杜剑娘正色道:“不!一个能像你刚才推断出那番道理的人可能很多,但能像你在紊乱危迫中,一下子便下了断言的人则不多,薛姑娘,我服的便是这一点!”
她的言辞诚恳,使人听了之后,便知道她这席话是由衷之言。
事实上也是如此,薛芸芸能在敌情莫辨的情势中迅即断定杜剑娘不是她在杏林渡口所碰上的那人,这份机智,委实是不很简单的。
杜剑娘和薛芸芸之间,经过这一阵交谈,居然都起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在杜剑娘来讲,她所遭遇的那段日子,几乎都不是快乐的,尤其她从没有一名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同性朋友。
何况在她仇恨的心胸中,就从未佩服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对薛芸芸另眼看待,自然格外亲切了。
而薛芸芸呢?她一直很同情杜剑娘的处境,包括她复仇的决心,以及种种艰难的经历。
同时薛芸芸也很钦佩杜剑娘的毅力,虽然她和莫家玉一样,是反对杜剑娘不顾一切想杀掉刘宾的行动的。
但她早从莫家玉等人口中,得知社剑娘的一切,美艳、聪明、果敢、才傲,而且早就相当仰慕。
更何况薛芸芸老是觉得,如能帮助杜剑娘消除她狭仄的一己私仇,变成为雪耻复国的公仇,岂不对莫家玉有很大的帮助吗?
薛芸芸在杏林渡口也曾这样想,现在面对着可能是另一个杜剑娘,她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这一阵默然之后,紫娟也安顿好那些少女歇息,杜剑娘这时又道:“薛姑娘,听说你在京师有相识的大官儿?”
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使林旭大是紧张,因为听她的口气,无疑是在打听刘宾的消息。
林旭这时虽然弄不清眼前这素衣杜剑娘到底是不是在杏林渡口劫持过刘宾的那一位,但有一点他倒可肯定的,那便是无论哪一位,都将对刘宾不利。
他正想出言提醒薛芸芸注意,可是薛芸芸已道:“是的!我有一位一品大员的义父!”
她这一出口,林旭心里凉了半截,只听杜剑娘又道:“哦?令义父是准?”
薛芸芸很平静的道:“我义父叫刘宾……”
此言一出,不但林旭大叫糟糕,就是杜剑娘和紫娟她们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旭心想:这下子杜剑娘必然会变脸相向。
不想杜剑娘却缓缓道:“原来你的义父是刘宾,也难怪林旭在看到我之时,会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她长吸了一口气,眸中现出令人难解的神情,又道:“那么,姑娘一定也知道我和刘宾那一段仇恨了?”
薛芸芸螓首微点,道:“是的!不但知道,而且很同情你!”
杜剑娘诧异地望着薛芸芸,好像这话不是从薛芸芸的口中说出来似的。
实际上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薛芸芸的话所困扰住,为什么薛芸芸会在杜剑娘之前表露同情的态度来?
大家用同样迷惑的眼光望着薛芸芸。
薛芸芸却浅浅地笑道:“杜姑娘,我虽然很同情你报仇的意愿,但我并不苟同你的行为,相信你应该谅解这一点才对!”
她这一解释,在场的人均有恍然的感觉,且将眼光投向杜剑娘,显然大家都想听听杜剑娘如何回答。
杜剑娘却转向林旭道:“林旭,如果薛姑娘这句话在一个半月之前说出来,你猜,我会用什么态度对付她?”
林旭没有立即答复,却在心里暗暗忖道:“她的态度看来如此平和,难道说她对刘宾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不成?否则她怎会任薛芸芸有说话的机会?”
林旭心中的念头并非无感而发,据他所了解,杜剑娘在听完薛芸芸之言后,应是马上变脸才合理。
可是杜剑娘没有,而且表现得如此平和,难怪林旭会有上述的想法。
林旭虽然没有作出答复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杜剑娘一望而知,因此她道:“是的!
这一个半月来,我所经的遭遇,使我性情改变了不少……”
林旭闻言暗地吐了一口气,以为杜剑娘确已消除了对刘宾的恨意,不料杜剑娘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过,我并未放弃杀死刘宾那奸贼的原意,这点请你们记住!”
薛芸芸发现杜剑娘在说话之时,美丽的靥脸上果然杀气腾腾,心知她的话一点也不假,不禁娥眉一皱。
杜剑娘看到了薛芸芸的表情,倏地又展颜一笑。
这一怒一笑的表情,时间相隔只那么一刹那而且,令林旭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忖道:这女子的言表,确是变化莫测,使人猜不出她的心意。
薛芸芸这时却道:“我当然不会妄想要你放弃寻仇的本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报仇雪很,并非可以一了百了的事情。”
这话当然是对着杜剑娘而发的,是以杜剑娘道:“是吗?也许你的话有道理,但我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被人说服的人!”
薛芸芸闻言一笑,笑得甚是高深莫测,连杜剑娘也猜不透她这一笑的含意。
因之杜剑娘沉吟良久,才道:“你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有办法说服我,对也不对?”
薛芸芸将话岔开,道:“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杜剑娘道:“可以,但我不信你有办法说服我,甚至莫家玉或陈公威,都别想阻止我杀死刘宾那奸贼!”
她说得斩钉截铁,强硬之至,但薛芸芸并不以为然,她想:顽石都能点头,何况你是人?
可是薛芸芸并未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然而心中对莫家玉倏地兴起一股强烈的怀念。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她无意中提到了莫家玉的名字,会给薛芸芸那么大的感受。
是以她一看薛芸芸蓦然垂首沉思,表情木然,还以为她的话伤了薛芸芸的自尊。
她对薛芸芸极有好感,自是不想与薛芸芸作那无谓的争辩,因而她柔声道:“薛姑娘,你无须对我的话表示伤感,你能不能说服我并不是件重要事,我们不去想它好吗?”
她的态度是那么真挚,语气是那么柔和,使站在敌对立场的薛芸芸,也感到相当感动。
于是她抬起了眼光,道:“是的!我们再不要提它!”
活虽是这么讲,但薛芸芸的心底处,却从未放弃想设法改变杜剑娘报仇的念头。
杜剑娘并未查觉到这一点,她道:“紫娟对我提到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我请问你.刘宾有你这么一位聪明伶俐,古道热肠的义女,怎还会做出那些丧权辱国之事来呢?”
薛芸芸晓得杜剑娘还不知道她成为刘宾义女的经过,但她也不想解释,只淡淡地道:
“姑娘以为救出这些少女,便算是行侠仗义,古道热肠的了?”
杜剑娘道:“不,这只能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如计划由紫娟杀掉江镇宙那狗官之事,就不是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做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你确是具备了侠心仁心!”
薛芸芸道:“要紫娟姑娘除掉江镇宙之事,也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杜剑娘道:“我并不认为如此,第一,杀了江镇宙,在死无对证之下,你和林旭他们,都可脱离拦路杀这些北人的干系,高明之至。第二,即使奸相侦悉这些事有你们下手的可能,因为江镇宙已死,在不能确定这情形下,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否则这事交陈公威查办起来,那奸相岂不要露出狐狸尾巴来?”
她滔滔一席话,使林旭对薛芸芸大表佩服。
但薛芸芸却道:“姑娘别把我抬举那么高,我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一再谦虚使杜剑娘一时醒悟,忖道:“她或许不愿让林旭对她有更深一层的佩服,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薛芸芸的真正身份,否则她一定可以想到,林旭是陈公威的人,当林旭将薛芸芸的过人之处往上报,陈公威岂不更加对薛芸芸不放心了吗?
不过杜剑娘能由薛芸芸的谦虚,推测到与林旭有关,实在也不简单。
她既已考虑到薛芸芸的立场,自无再说下去的道理,遂改个话题,道:“姑娘这边事已了,你准备到那里去?”
薛芸芸迅即道:“当然尽快回到我义父那里!”
杜剑娘现出黯然的神色,道:“这么说,以后咱们碰上,就有可能为敌了?”
薛芸芸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情形而论!”
杜剑娘不解其意,讶然道:“得看什么情形来决定敌友。”
薛芸芸道:“比如说,下次咱们再见面时,说不定你已改变了杀义父的念头,咱们岂不是朋友了吗?”
这话使杜剑娘笑出声音来,道:“这么说,要是我仍然坚持非杀刘宾不可的话,那么下次碰上时,咱们就必然是互相为敌了?”
薛芸芸道:“这也不一定!”
这一次薛芸芸又如此回答,更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因此大家都拿眼光注视着她。
杜剑娘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薛芸芸逐道:“比方说吧,你仍然不放弃杀我义父的计划,我可以想办法尽一切力量,将我义父藏在安全的地方,使你无法下手,这样子岂不是可以避开与你正面为敌了吗?”
她这一解释,虽令杜剑娘有啼笑皆非之感,但她的坦诚率直,却使杜剑娘大是感动。
换句话说,薛芸芸果真如此做的话,仍无异与杜剑娘为敌。
可是她那种极不愿与杜剑娘化友成敌的表示,却在话中表露无遗,凭这些话,就令杜剑娘有知己之感了。
杜剑娘突然道:“你认为我和那冒充我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薛芸芸心想:我到现在都还弄不清到底谁冒充谁,这话叫我如何回答?
但她想了一想,还是坦然说道:“你们两人不论孰真孰假,但我宁愿你是正牌的杜剑娘!”
杜剑娘展颇笑道:“这话就是说,我要比那贱婢更投你的意罗?”
薛芸芸道:“是的!我在初见你之刹那,就有一见如故之感,只不知这话你信也不信?”
杜剑娘迅即点头,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薛芸芸笑笑,紫娟却欢声道:“那么,薛姐姐何不跟我们一齐到京师去?”
薛芸芸依然笑容可掬,但表情却好像不同意紫娟的提议,使紫娟大惑不解。
杜剑娘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紫娟,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转向薛芸芸道:“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不会怪你的,但愿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无拘无束地成为好朋友!”
薛芸芸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