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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剑娘笑着道:“是啊,否则今晚我怎敢劳动大驾来此!”
他们双方从见面到现在,本都有一谈的意思,但为了怕自己声势不够,在谈判时吃了亏,结果不惜绕了一个大弯,互相炫露了一手之后,才回到谈判的正题,这两人的勾心斗角,竭智挥思之能事,确是旗鼓相当。
此刻双方既已急待一谈,自无必要再挖空心思去为自己造成声势。
于是杜剑娘又道:“我提议咱们何不尽撒手下,留下我们两人单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陈公威立刻同意,并马上下令他的手下离开现场,杜剑娘这边的人,也旋即离去。
这一来晒谷场中就只有陈公威和杜剑娘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
清风拂动,一轮皓月不知何时,已高挂在天边,朦胧的光柔和在清风里,使人倍感超俗。
陈公威凝视着明艳逼人的杜剑娘,心中倏地荡漾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迅速转过头去,查看四周是不是还有闲杂的人。
陈公威的动作看来虽甚自然,但杜剑娘却早已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些许慌乱。
她怔了一怔,然后恍然道:“陈公威,你好像有点不安,对不?”
陈公威即道:“哪有这回事,没什么值得我担心的!”
他话一出口,顿时大为后悔,心道:这句话不等于证明了我心中的不安吗?
杜剑娘这时已经说道:“你无须想瞒我,我看得出来你心中很不平静,而且我也晓得其中的原因,你信不信?”
陈公威晒道:“姑娘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在下觉得我们不必为这事多费口词!”
杜剑娘很快接腔道:“不!我们应该先谈这件事,你要不要我讲明白点?”
陈公威讶道:“姑娘一定要讲吗?”
杜剑娘嫣然一笑,这一笑确是娇媚动人,她道:“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讲一讲又有什么关系?”
陈公威浓眉微皱,忖道:“她如果能说出适才心中的感觉,我真的就服她,不,她不可能说对,除非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正在转念头,那杜剑娘已道:“你真是不信我看得出你心中之事?”
陈公威吓了一跳,心想杜剑娘竟然看出他正要表示不相信的意思。
因此他神情有点不自然起来,杜剑娘此时又道:“你不必太惊奇,大凡人在惊奇之时,就会不自主地显露出心意来,对不?”
这种最基本的察言观色之理,神探陈公威哪会不知道。
但是这道理由杜剑娘对陈公威讲出来,意义就显得大不相同,听在陈公威的耳中,简直就是在讥笑他。
换句话说,陈公威有神探这个外号,是天下公认的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现在他自己的心事居然会透露在他的表情中,而且叫杜剑娘看出来,确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因之陈公威大起凛惕,面容一整道:“姑娘不必寻在下开心,咱们谈正经事吧?”
杜剑娘徐徐道:“你的心事不是也相当正经吗?”
陈公威这回已有戒心,因此他的表情木然,已恢复了他特有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道:“假使姑娘不想谈正经事的话,在下就要告辞了!”
他果然转过身子,但背后的杜剑娘却嗤声笑道:“放心!你不会真的想走的,对不对?”
陈公威吁了一口气,道:“那也不一定,不信你试试看!”
杜剑娘突然道:“你觉得我长得很美是不是?”
陈公威怔了一怔,道:“凡是见过姑娘的人,都会承认姑娘长得很美,在下岂能例外!”
杜剑娘立刻又道:“那么,有可能的话,你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陈公威似是很重视这个问题,因此他考虑了一会,才道:“在下不否认这句话!”
杜剑娘现出愉悦的神情,道:“我早知道你心里很喜欢我!”
陈公威道:“像姑娘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子,虽是难得一见,可是在下不见得就会喜欢!”
他的语气坚定异常,任何人听见都会禁受不住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奇怪,杜剑娘似是不以为然,道:“你这话是违心之言,刚才你与我单独相处之刹那,明明已透露出心中的慌乱,难道说不是为了喜欢我之故?”
陈公威眼中露出含有深意的光彩,徐徐道:“是的,在下确实很喜欢你!”
他这句话说得缓慢之至,但话一出口,心情竟有吐出了千斤之铅的感受,舒畅已极。
双方默默相视了好一会,陈公威只觉得对方的美眸中充满了万般柔情,那如诉如泣的神情,令人拂不去心头涌起的怜爱。
他实在没法移走他的眼光,同时也不忍在这美妙的一刻,掉头他顾。
杜剑娘就在这个时候,款步走近陈公威。
陈公威隐约看到了对方的杏眼桃腮,此时竟已泛起一片粉红。
这时杜剑娘已站定在他的眼前,只要他伸出手来,就可抱个满怀。
但陈公威就在这紧要关头,悚然惊醒,并飞快地退了五、六步之多,哼了一声,道:
“你根本不是杜剑娘!”
那杜剑娘愕然地望着他,倏地扬声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两情相悦不就得了吗?”
陈公威寒着脸道:“你是李玉梅,你绝不是杜剑娘!”
李玉梅就是陈公威亲自训练出来冒充杜剑娘的那女子,但她后来背叛了陈公威。
杜剑娘道:“什么李玉梅不李玉梅的!你胡扯!”
陈公威道:“这回你休想瞒得了我,哼!只有李玉梅那践婢,才会显得那么下流!”
杜剑娘道:“你说我刚才对你的动作下流?”
陈公威道:“不错,杜剑娘不论如何,也不会那么露骨将心中爱意表现在言表上!”
杜剑娘突然垂下头,幽幽说道:“一个人将爱意表露在心上人的面前,是相当正常的事,你竟然指责我下流,莫非你身心有不可告人之病?”
陈公威被说得有点啼笑皆非,然而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因为她这一番话确也是实。
试想,谁能说夫妇情侣间的恩爱是下流的呢?
陈公威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大风骇浪都碰到过,就从没有遭到这男女之间情爱之事。
这并不是说陈公威是个木头人,但他活了三十余岁,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真情却是真的。
从第一次杜剑娘出现在他的眼前,陈公威对她就抱有好感,可是像陈公威这类善于掩饰情感的人,说他已坠入情网,则其言尚早。
直到刚才,他几乎爱上了杜剑娘。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陈公威早先既已对杜剑娘怀有私念,适才表露他的情感,还是顺理成章的。
问题在陈公威对杜剑娘这种女人知之甚详,他不相信她会主动对他表示爱意,除非他刻意追求。
因此对适才来的太突然的爱,陈公威一下便发觉那是对方设计出来的,他的警觉性本就很高,一有这个发现,立刻联想到对方不会是真牌的杜剑娘。
他念头倏转,道:“你不承认是李玉梅也没关系,反正我已心里有数,此后你休想再用杜剑娘的身份诳我!”
那杜剑娘道:“你不必那么快就下结论,错过今晚,将来你再想得到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陈公威不觉心里一阵震动,她的话委实相当严重,他想:万一她不是李玉梅,我岂不是要抱憾终生了吗?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足以证明实他还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李玉梅。
因此他缄默不语,这样子的转变,杜剑娘一眼就洞悉他此刻心中的矛盾。
她轻叹一声,道:“算了,咱们不必在这里谈情说爱……”
陈公威闻言马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道:“姑娘说的也是……”
他连李玉梅三个字都不敢再提出来,可见他对自己适才的判断,又有点把握不住了。
杜剑娘泛起笑容,像是很满意陈公威的这一次转变,从容道:“咱们已经浪费了时间,还是谈谈正经事吧!”
陈公威迅速恢复了他的威严,道:“姑娘有什么条件,请先说出来,在下洗耳恭听!”
杜剑娘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不阻挠我清除宜家村的那个冒牌货,我便任由刘宾回京师去!”
陈公威知道她所要清除的人,是出现在宜家村的另一个杜剑娘,她们两人互相敌视残杀,本来也是一件必然的事。
只是令陈公威不解的是,眼前这个杜剑娘,何以将追杀刘宾的仇恨,放在次要的行动呢?
他正要提出他的疑问,那杜剑娘已先说道:“你不必为我的决定多花脑筋,快提出你的答复来!”
陈公威道:“我当然会答应作这个要求,因为这事于我有利无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的条件太于过优厚,反叫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下来!”
这话很明显是指杜剑娘不可能给他那么大的便宜,也就是说,他不相信杜剑娘的要求,竟会是那么简单。
杜剑娘哪有听不出他弦外之音之理?当下道:“我放刘宾回京师,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我并没有表示将因此放弃追杀他的计划,你明白吧?”
这话就有点合理了,但陈公威仍有疑问,他飞快地寻思道:“杜剑娘假使放刘大人回京,那么她报仇雪恨的机会将更渺小,至于清除那一个冒充她的人,以后机会有的是,她怎会避急就缓,颠倒行事呢?”
这疑问不但陈公威有,就是隐藏在一旁的莫家玉,也百思不解。
陈公威心思缜密,他用心想了一会,很快地就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论断。
当下他道:“你真的不是李玉梅?”
莫家玉听到他突然又提出这个问题,恍然心道:“是了,这女子必定是李玉梅,否则她不会急于清除杜剑娘,而宁愿舍下刘宾的。”
莫家玉心中确认他这种推断应是相当合理,不觉大为轻松。
不想耳中却飘来那杜剑娘的声音,道:“我如果是李玉梅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会承认的,因为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你会与我为敌,对吧?”
陈公威沉吟一会,才抬头道:“那么,你真是杜剑娘了?”
她脸上冷漠如故答非所问地道:“陈公威!你的责任只在如何保护刘宾回到京师,何必深究谁是杜剑娘?”
她向前逼进了一步,又道:“就算我是李玉梅吧?但能不找你的麻烦,不就对你功德无量了吗?你何必再追根究底……”
陈公威脸色非常凝重,他正在考虑该不该答应对方的条件,好抽身送刘宾回京师去。
沉吟了一会之后,陈公威终于开口道:“你既然不承认你真正的身份也没关系,反正迟早都可查出来……”
杜剑娘迅即插言道:“是啊!那你就先考虑我刚才所提的条件吧?”
陈公威心里已有所决定,遂道:“好吧!我回陈家店之后,立刻将人手撤回京师,不再插手你和另一位杜剑娘的事,但你也要守信用,约束竹林院及秘门的人,不准拦阻我们回京的行动,可以吧?”
杜剑娘道:“这正是我的要求,我自然会遵守……”
陈公威道:“那么我们双方约定在今夜午夜之后,同时开始行动,姑娘有没有其他意见?”
杜剑娘笑道:“咱们就如此决定好了……”
两人一下子由敌对而合作,使莫家玉不免震骇。
他眼看陈公威和杜剑娘已分手告退,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忖道:“芸芸还受阻于宜家村,若让刘宾那厮安然回到京师去,我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莫家玉是个有坚强意志和无比信心的人,虽然已知局势的紧迫对他大是不利,但他并不因此有绝望之感。
当下他考虑了一会应付局势变化之策后,随即离开隐身之处,立刻赶回嘉林寺。
这时离午夜时刻,已仅有一个时辰而已。
莫家玉不敢稍有耽搁,他很快将留在嘉林寺的人手调集起来,准备在午夜之前,开始总攻陈家店,以延迟刘宾回京的行程。
陈家店刘宾的行所,设在小镇的南方,当地富豪陈百万的深宅大院中。
子时将到,刘宾犹在陈百万陪侍之下夜饮方酣,而陈公威早已派人肃清由陈家店到京师的官道,准备好迎接刘宾连夜回京师。
陈百万的宅中灯光通明,丝竹之声彻夜不绝,看来刘宾还没有准备要离开陈宅的样子。
子时才到,一名更夫已及时在陈宅大门前高唱报时,他那凄凉的声音,唱得很大,更将锣敲得震天作响,陈宅中的酒宴,依然喧闹如故,敢情与筵的宾客,都不在乎夜已深沉。
那名佝偻躯体的老更夫,缓步通过了陈宅大门,渐渐消失在过街的高墙之下。
突然,陈宅那朱红大门“砰”一声被人拉开,一名公人匆匆奔下石阶,朝那老更夫追了过去。
片刻之后,公人已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