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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睿的提议,拓跋陵却没有说更多的话,沉默良久,只道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不轻不重,安静的在这空荡荡的紫御宫中飘荡。
拓跋睿轻轻动了下唇角,向拓跋陵行了个礼,然后高高昂着头,看着前方的陵,“父王……我从来不认为,父王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我也从来不认为父王活得开心,即便已经成为西陵之王。”说到这里,睿低垂下了眼帘,“只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怎样才是活着,该怎么活着,我也毫不知晓。……睿,告退了。”
说完,拓跋睿又一次的向拓跋陵行礼,不,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好像是要把这一生剩下的礼都行完。半晌,他抬起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昂首回身走去,一步一步都稳稳踩在地上,没有丝毫动摇。
拓跋陵看了许久,便是在睿即将离开的瞬间,突然唤了他的名字:“睿儿!”
拓跋睿猛然刹住脚,侧头看向身后之人。
拓跋陵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喊他,少顷,扶着把手起身,缓缓向拓跋睿走近,生疏地将右手伸出,轻轻覆在了拓跋睿的头上,“孤有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儿子……”
放在发上的手,渐渐顺着拓跋睿的发丝拿下。拓跋陵望着相貌堂堂的拓跋睿,紧抿的唇,若有似无的上扬了一分,似自豪,似欣慰,也似大石落定后的释然。而后他便再没说什么的转身返回房中,留下了一片寂静给了睿。
睿真的是愣在了那里,他用指尖抚过刚刚被拓跋陵碰过的发,余温尚在,并非冰冰冷冷,于是他也忍不住的轻轻笑了下。
“父王……爹……”第二个称谓念出,一股暖流划过心间,拓跋睿亦转了身,渐渐离开了紫御宫。
却不知,拓跋陵一直没有走远,直到他离开之前,都在殿后安静的看着他,然后轻轻叹口气。
“王上,这样真的好吗?就这么允许二殿下去东卫?”这时,答吕晏齐走来,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不由低声问道。
拓跋陵轻轻眯了下眼睛,似乎也有点沉重,“睿儿聪慧,明白在西陵的规则里,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如果说在东卫,是用计谋来争夺,在西陵,便是武力,至死方休。亲情对于西陵的王来说,始终是累赘,可是……”
“可是王上,不想再伤害两位皇子了。”答吕晏齐说道,心里的感觉,或许也如同拓跋陵一样,而后他看向睿离开的方向,“二殿下主动避开了,他宁选择更残酷的世界,也不想与大殿下对峙。而且由他主动提出,证明他不愿再让大殿下更恨王上了。”
对于他的话,拓跋陵没有再接,而是背身离开,留下了一句话:“答吕,把颜月好生安葬。”
答吕晏齐微怔,随后应了,同时也有些感慨。
王上终究不是先王,王上原本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终究是做不到无情的。而看透这一点的,却只有拓跋睿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
而这件事,自然是很快就传到了拓跋泽的耳朵里,然而这一次,他却意外的没有阻拦拓跋睿。在拓跋睿收拾好准备去东卫的行囊、有些乏的睡去之后,拓跋泽才安静的来到了睿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独自喝了杯酒,然后仰头看看这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最后才将视线又落回到了睿的身上。
“睿,原本我是不会想让你离开的。但是……”放下酒杯,泽凝住了神情,“或许现在你离开会更好……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残酷的一面。”
拓跋泽说着,轻轻放下了酒杯,双眸中也划出了一缕利刃光晕。而后他起身,来到了睿的身旁,望了他许久,淡淡够了唇,“我的弟弟啊……好好活下去,你是我活着的,最后的意义了……”
言罢,他像是过去照顾拓跋睿一样,轻轻为他拉上了被子,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房中。
而这时,拓跋睿却轻轻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没有睡的太熟。泽的话,在他心里是沉重的,他独自起身走到窗畔,推开窗子看向外面,看向了离自己并不算近的东卫。
东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会是像西陵这样布满阴霾吗?
那么东卫的人又会是如何?也会是像西陵人这样,弱肉强食吗?
那么西陵的皇子,又会是什么样,也会是像他和泽一样,永远的活在痛苦中吗?
“东卫太子……”拓跋睿喃喃自语,“夏侯靖。”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4)
同年,东卫皇宫。咱
此时正值雪天,皇宫里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对于这样一眼望去皆是白的东卫,夏侯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是喜欢雪的,喜欢雪的白,喜欢它像母妃一样的名字,喜欢它像自己一样打骨子里是渴望阳光,却又惧怕着阳光。
不过,他的世界或许也正是如此,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永远这样一片空白该有多好。
今日夏侯伊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今日是千雪的生辰,算一算母妃年纪已经不小,虽然不及过去的倾国倾城,但也有着属于如今岁月的风华绝代。
总之一句话,今日他是有机会去探望母妃的。
夏侯伊唇角难得挂了一缕淡漠的弧度,正在东卫中的独亭中描画着所见的景色,一张白纸上不需过多点缀,雪色成为那唯一的色彩。像这样来此处作画,会使得心能够稍稍平静,虽然他依旧可以感受到周围偶尔路过的宫人投来的畏惧的眼神,但是至少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画上的时候,便不会太过在意了。而且偶尔他还会感激他们疏远他,这样也能让他独自一人,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可就在夏侯伊正要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多了些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夏侯伊瞬间警戒起来,在身后那人靠近的一霎那,突然间将毛笔反拿,一下就向利刃一样对向那人后颈,可是在看到来人时,夏侯伊心头一惊,又迅速将毛笔收回,然后有些歉意的望着前人。
只见那人一声惊叫,捂着自己的脸,然后将手缓缓挪开,嘟着一张小嘴,白皙的小脸早已被甩开的墨迹染得全是斑点。
“我至于这么吓人吗?每次都想要我的命。”来人声音有些不悦,却也没有真的在责怪夏侯伊。
夏侯伊有些懊恼,长长舒口气,掏出了怀中一块丝绢交给眼前人,冷漠地低声说道:“以后不要这么站在本王身后,否则真的会伤到。”
夏侯伊说完,好像并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转回身继续看这幅也被甩上了墨点的话,他眉心一紧,想着如何才能补救。
而那身后的人,一边用夏侯伊递来的丝绢擦着脸,一边挂着如阳光般的笑容向他走来,愉悦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画。而她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慕闫杉的独生女,慕云若。
“三哥不擅长作画。”一向以才女被京城人称赞的小云若微微一笑,没等夏侯伊反驳,探手拿过了毛笔,寥寥几笔,竟然就将那墨点非常完美的装饰,而且还使得这番话锦上添花了不少。这样的画才,让夏侯伊有些意外,看着画的眼神却有些深。
他原本的画,是一望无际的白,附着在皇宫冰冷的高墙上,有意境,却没有任何生气。
而这小丫头给自己填上了一笔之后,却变得朝气十足,如被一缕阳光环绕。
当雪遇上阳……
夏侯伊轻轻摇头笑了下,“画是美的,只可惜是矛盾的。”
雪遇阳则化。雪与温暖的阳,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中。
然而这时的云若,却不大明白夏侯伊的话,只是又将脸擦了下,安静的坐到一边,“今日爹爹来宫里,我便跟着来了,一来便是找三哥,可是三哥好像一直躲着我。”
云若开口,清澈的双眸毫不避讳的看着夏侯伊。
夏侯伊笔尖一顿,不置可否。
是了,在他的世界里,这个叫慕云若的小丫头,是个另类。
自从上次在训练场见过她之后,这个孩子似乎就特别的粘着自己,她就像是看不到其他人看他的眼光一样,在她身边大笑,大哭,在他看书的时候,就经常找个地方窝着睡觉,偶尔,也会缠着他教她些书上她不明白的事。
不过,她说得也确实没错,在之后,他确实也或多或少的避开了她。一方面是他并不想与这女孩有什么牵连,再一方面,和他夏侯伊有所关联,对她也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会赔上性命。
常常舒了一口气,夏侯伊将画卷收起,拿上东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独亭。
云若愣了一下,双腮气得有些鼓起,一提裙摆,一溜烟的向着夏侯伊追去,匆匆一步横过,抬手挡在了夏侯伊的前面,双眸中透着倔强,明显是不问出个理由,绝对不会罢休。
这么难缠的丫头,第一次遇到。
不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脑海中,忽而晃过了枫巧的身影,她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在他身边,自己承下被孤立的苦,从来都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憨笑。
对这样的人,他好像最不知道如何应对,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再有人因他上演那时的悲剧。
于是他终于正视了她的双眸,低声问道:“为什么总是跟着本王,本王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样的问话让云若愣怔了下,呆呆的凝视着夏侯伊的金眸,渐渐多了些不自然,支吾了半天,小脸也是越来越红。
夏侯伊眉心一紧,只觉得她好像并不想回答她的话,渐渐有些没了耐性,于是径自要从云若身边走过。谁料才刚一错身,就感觉自己的衣裳自后被人捏住了一个小角。夏侯伊停下,回身,却略微怔住,因为眼前那一向精力旺盛的小丫头,此刻竟红着一张脸,眼眶满是泪,还强忍这不流,导致表情都有些奇怪。
夏侯伊第一次有些慌乱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以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手上的画卷掉落在地,他抬起手,也不知是否要直接为她擦了那泪,一双俊眸中充满了无措。
结果就是因为夏侯伊如此的神情,反倒是让小云若笑了,她松了手,突然间上前踮起脚尖,趁着夏侯伊不注意时,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紧张的咬咬唇,不等夏侯伊有任何的回应,便像来时那般一溜烟的跑走了。
脸颊上柔软的触感尚在,夏侯伊突然间停在了原处,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脸颊,这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于是回身,看向那跑走的年仅十一岁的小人儿。
莫名有些失笑了,没想到他夏侯伊,竟也有这么一天。
这时,近来刚刚到夏侯伊身边做随从的少年恰好在适当的时候经过,方才的画面一点没落地映在他眼中。他也微怔,走近了夏侯伊,又看看那边跑走的小身影,道:“三爷,刚才那孩子,不是慕家的小。姐吗?”随从想了想,恍然,“难道,她对三爷……”
“言。”夏侯伊开口打断,“一个孩子,尚且什么都不懂。你不要乱说。”
闻言,言有些不明白,遂接道:“若说孩子。再过两年,慕小姐也是豆蔻之年了,若是三爷对慕小姐也有所倾慕,这也是一段锦绣良缘……”话说着,言看向了夏侯伊,却发现在他脸上并没有任何雀跃的神情,反而有一抹淡淡的忧虑,于是明白了,低喃,“原来三爷对慕小。姐,并无男女之情。”
夏侯伊没有反驳,只是若有似无动了下唇角,弯身捡起地上的画轴,向着自己本欲去的方向走去,同时轻声说着:“本王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情会是什么样,也并不憧憬。若是云儿长大,仍是有着这份情愫,本王便会依了她。再怎么说……”夏侯伊垂下长睫,淡淡低喃,“她也是唯一亲近本王的,也是本王最重要的……妹妹。若是她能幸福,便由她就好。本王也会拼尽全力,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言沉默,望着夏侯伊的背影,“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三爷真的遇到心仪女子,又该如何?”
夏侯伊步子微顿。
“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会存在的。”
言也长舒口气,有些埋怨自己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了,可是对于夏侯伊的话,他还是感到有些痛心。
这个世上,不会存在王爷倾慕心动的女子吗?
这句话,在他看来,王爷说的是有些早了。
世事总是难料的。
比如,若是哪日有非这世上之人来此,不是恰好打破了王爷的话吗?
言迅速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在说什么胡话呢。”他干笑了一声,追去,却发现夏侯伊停在那里,看向正骑马出城的夏侯靖。
“靖……今天不是要和徐毅将军练武,这是要去哪儿?”夏侯伊自言自语。
“来时听人说了,太子殿下将徐将军给搪塞了